胡适人生智慧书_闫晗【完结】(37)

2019-03-10  作者|标签:闫晗

  孔子则只教人刁事。迨见理于事,则已彻上彻下矣。

  宋代儒家的毛病恰恰是只静坐而不习事。朱熹为他的先生李侗写生平时,说:“先生居处有常,不作费力争。”这句话几乎使颜元拍案而起了!他说:

  只“不作费力事”五字,……将有宋大儒皆状出矣。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天下事皆吾儒分内事。儒者不费力,谁费力乎?……夫讲读著述以明理,静坐主敬以养性,不肯作一费力事,虽日口谈仁义,称述孔孟,其与释老之相去也几何?

  颜元的学说与传统理学的区别在此处得以凸显,朱熹认为儒者应该不费力气去做事, 颜元则认为放手去做才是孔子所提倡的。

  颜元的思想简单而浅近,胡适分析,之所以他会与传统理学家分道扬镳,就是因为他厌恶那些虚无缥缈的所谓玄谈。颜元说他们“谈天论性,聪明者如打诨猜拳,愚浊者如捉风听梦,……各自以为孔、颜复出矣。”玄谈就像一种猜谜,聪明者之间如做游戏般猜来猜去,自得其乐,但是所谓“慧根不高”的人,则被那些高雅的qiáng调搞得晕头转向。

  “性”是最适合玄谈的话题,它无形无相,看不见,摸不着,可以由着人发挥。但在这个问题上,颜元依旧不肯用花哨的词句云来雾去地去阐述,他只老老实实地承认性即是这个气质之性:“譬之目矣,……光明之理固是天命,眶疱睛皆是天命。更不必分何者是天命之性,何者是气质之性。”就这样简简单单把几百年来的一个难题做了论断。

  人性不过如此,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教育,颜元认为教育的方法就是实践,他以学琴为例,做了生动的比喻:

  以读经史。订群书为穷理处事以求道之功,则相隔千里。以读经史,订群书为即穷理处事,曰道在是焉,则相隔万里矣。……

  譬之学琴然。诗书犹琴谱也。烂熟琴谱,讲解分明,可谓学琴乎?故曰以讲读为求道之功相隔千里也。

  更有一妄人,指琴谱曰,“是即琴也。辨音律,协声韵,理性情,通神明,此物此事也。”谱果琴乎?故曰以书为道,相隔万里也。……

  歌得其调,抚娴其指,弦求中音,徽求中节,声求协律,是谓之学琴矣,未为习琴也。手随心,音随手,清浊疾徐有常规,鼓有常功,奏有常乐,是之谓习琴矣,未为能琴也。弦器可手制也,音律可耳审也,诗歌惟其所欲也,心与手忘,手与弦忘,私欲不作于心,太和常在于室,感应yīn阳,化物达天,于是乎命之曰能琴。今手不弹,心不会,但以讲读琴谱为学琴,是渡河而望江也。故曰千里也。今日不睹,耳不闻,但以谱为琴,是指蓟北而谈云南也。故曰万里也。

  画家大醉后,灵感所至,依然能挥毫泼墨画出气势磅礴的山水。那是他实际学习、练习久了,凭直觉就能完成杰作。所有的技艺都是需要实际演练的。颜元认为,光读琴谱不实际练习,永远也学不会操弦。天天动手练习,日积月累才能打到 “心与手忘,手与弦忘”的地步,那时才会有随心所欲便成曲调,那才是知行合一。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颜元认为那些只知道静坐、玄谈的理学思想是错误的,是对孔子的误读。“口中说,纸上作,不从身上习过,皆无用也”, 他的观点是只有实践才能体现知识的价值。因为对实践有着这么热情的拥护,胡适自然而然地把颜元归入了“实习主义(Pragmatism)”。

  (本章完)

  第55章 《诗经》:多为艳曲而非庙堂之歌

  第十二章4《诗经》:多为艳曲而非庙堂之歌

  《诗经?国风》多是男女感情的描写,一般经学家多把这种普遍真挚的作品勉qiáng拿来安到什么文王、武王的历史上去;一部活泼泼的文学因为他们这种牵qiáng的解释,便把它的真意完全失掉,这是很可痛惜的!

  ——《谈谈〈诗经〉》

  《诗经》被认为是中国诗歌的源头,很多诗人都喜爱从中汲取灵感和营养,胡适也很喜爱这本质朴自然的佳作。

  《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记述说,有次胡适看到午饭后的水果是木瓜,立刻联想到了《诗?卫风?木瓜》,问胡颂平:“《诗经》里‘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是不是就是今天吃的木瓜?”胡颂平说:“这种木瓜好像只有南方各省才有的,台湾也有;但‘卫风’是现在河北省大名县及河南省卫辉、怀庆两府一带的地方。这些地方产生的木瓜,怕不是我们今天吃的这种木瓜。”胡适拿出《诗经》来查看注释,《注》里说是楙木,《疏》里也说楙木瓜,味道发酸,可以吃,但无法确定诗里写的到底是不是现在的木瓜。胡适认为,诗经里的木瓜所以说“投”,一定不会很大。

  胡适对《诗经》的兴趣不仅仅于此,他专门做了一篇文章《谈谈〈诗经〉》。

  自古以来,《诗经》就被看得非常神圣,甚至被当做一部经典恭恭敬敬地列在四书五经里。《诗经》中确实收录了一些庙堂之歌,但更多的还是先民们创作的民歌,许多内容都描写了男女恋爱的故事。在封建卫道者的眼中,是很不雅的,于是他们把这部分内容加上了种种附会的解释。胡适认同朱熹的说法,认为《诗经》多是男女yín奔相悦的诗,并不像经学家们所解释的那样,篇篇歌颂古代的圣贤。

  例如,《野有死麇》一诗: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怀chūn,吉士诱之。

  这首诗写男子打猎猎得了野麇,包起来献给了对自己有意的女子。初民社会健壮的、有能力打野shòu的男子最容易得到女孩子的青睐。这女子本就对男子怀有好感,男子送她贵重的礼物麇肉,立刻虏获了她的芳心。《野有死麇》一直被解读为“女子坚贞”,可笑的是,“有女怀chūn,吉士诱之”明显是郎有情,妹有意。这种大胆的感情是封建卫道士们难以接受的,所以被巧妙地抹煞了。

  如果认为《野有死麇》的“尺度”已经很大了,那么《嘒彼小星》简直让人跌破眼镜——胡适考证说,这首诗的女主角就是一位jì女: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实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肃肃宵征,抱衾与稠。实命不犹。

  看她抱衾稠以宵征,就可推想到她的职业与生活了。我们看鸿都百炼生的小说《老残游记》,里面记录着可huáng河流域的jì女带着铺盖去旅店陪客人的情形,与诗中主角的生活非常相似。而在以往的解释中,这首诗是一个工作辛苦的小吏的哀叹。

  《诗经》中有些诗歌被解读的大方向是对的,却又不确切。比如《关雎》一诗,《毛诗序》云 “《关雎》,后妃之德也”,还有很多人说其是新婚诗。胡适则认为《关雎》完全是一首求爱诗。“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主人公求爱失败,被相思之苦折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然而他并不曾放弃求爱,“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他用了种种勾引女子的手段,按照初民时代的风俗友以琴瑟,乐以钟鼓。这类似于làng漫的意大利男子在心爱的女子窗下唱情歌,并没有什么希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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