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_姜戎【完结】(40)

2019-03-10  作者|标签:姜戎

  陈阵爬着爬着,越来越感到恐惧。他鼻子下面就有几个被láng崽爪印踩过的大láng爪印,万一这dòng里有大láng,靠这根铁钎能打得过吗?dòng窄,láng牙可能不容易够得着人,但是láng的两条长长的前腿和前爪,却可以在这个窄dòng里游刃有余,那他还不被láng撕烂?怎么就没想到láng爪呢,他全身的汗毛又竖了起来。陈阵停了下来,犹豫着,只要用脚勾一勾腰带,杨克可以迅速地把他拽出去。但他想到可能近在咫尺的八九只、十几只小láng崽,实在舍不得退出去,便下意识地咬紧了牙,没动腰带,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蹭挪。dòng壁已几乎把他的身体包裹起来,他觉得自己不像个猎人,倒很像个掘墓大盗。空气越来越稀薄,láng臊味越来越浓重,他真怕自己憋死在dòng里,考古发掘经常发现盗墓者就是死在这样的窄dòng里的。

  一个更小的窄dòng卡终于挡在面前。这个卡口仅能通过一条匍匐行进的母láng,而恰恰能挡住一个成年人,显然这是láng专门为它在草原上唯一的天敌设置的。陈阵想láng也一定是在这个卡口做好了堆土堵烟堵水的防备。这个卡口实际上是一个防御工事,陈阵确实是被防住了,他仍不甘心,就用铁钎凿壁,企图打通这个关口。但是láng选择此地做关卡绝对有它的道理。陈阵凿了几下就停了手,这个卡口的上下左右全是大石块,大裂缝,看上去既坚固又悬乎。陈阵呼吸困难,再无力气撬挖,即使有力气也不敢撬,如果凿塌了方,那他反倒成了láng的陷阱猎物了。

  陈阵大口吸着láng臊气,毕竟那里面还有几丝残碎的氧分子。他泄了气,他知道已不可能抓到小láng崽了。但他还不能马上撤离,还想看看卡口那边的构造,万一能看上一眼小láng崽呢。陈阵把最后的一点力气全用到最后的一个愿望上,他把头和右手伸进卡口,然后伸长了胳膊,照着手电。眼前的情景使他彻底泄气:在卡口那边竟是一个缓缓向上的dòng道,再往上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上面一定更gān燥舒适、更适于母láng育崽,还可以预防老天或天敌往dòng里灌水。尽管他对lángdòng的复杂结构早有思想准备,眼前这一道有效实用的防御设施,仍使他惊叹不已。

  陈阵侧头细听,dòng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可能小láng崽全睡着了,也可能它们天生就有隐蔽自己的本能,听见陌生声音进dòng,便一声不吭。要不是他已喘不过气来,陈阵真想在离dòng前,给它们唱一首儿歌:“小láng儿乖乖,把门儿开开……”可惜汉人的“人外公”,还是抱不走蒙古“láng外婆”的小láng崽。陈阵终于憋得头晕眼花,他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向上勾了勾后腿,杨克又着急又兴奋因而特别用力,竟然像拔河一样,把他快速地拔出了dòng口。陈阵灰头土脸,瘫坐在dòng外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跟杨克说:没戏了,像是个魔鬼dòng,怎么也到不了头。杨克失望地把皮袍披在陈阵的身上。

  歇过气,两人又在方圆一两百多米的范围内找了半个小时,只发现了大lángdòng的另外一个出口,便就地撬出了几块估计láng弄不动的大石头,堵住附dòng和主dòng口,还用土把缝隙拍得严严实实。临走前,陈阵还不解气,示威一般将铁锹插在大láng主dòng的dòng口,明确地告诉母láng:明天他们还要带更多的人和更厉害的法子来的。

  天近huáng昏,二郎还没有回来,那条母lángyīn险狡猾,光靠二郎的骁勇凶猛可能还对付不了,两人都为二郎捏一把汗。陈阵和杨克只好带着huánghuáng回家。快到营盘,天已漆黑,陈阵让杨克带上工具和huánghuáng先回家,给梁建中报个平安,急忙拨转马头朝毕利格老人的大蒙古包跑去。

  第10章

  在蒙古人的某些编年史抄本中所述如下:……泰亦赤兀惕人起源于海都汗(成吉思汗的六世祖——引者注)的儿子察剌合—领昆……海都汗有三个儿子;长子名为伯升豁儿(成吉思汗的五世祖——引者注),成吉思汗祖先的一支出自他……仲子名为察剌合—领昆……察剌合—领昆在其兄伯升豁儿死后,娶嫂为妻,她是屯必乃汗(成吉思汗的四世祖——引者注)的母亲……他从她生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名为坚都—赤那,另一个名为兀鲁克臣—赤那……上述这两个名字的含义为“公láng”和“母láng”

  ……属于这两个孩子这一分支的人,被称为赤那思。(“赤那”蒙语的意思为láng,“赤那思”为“赤那”的复数,意即“láng群”——引者注)

  ——(波斯)拉施特《史集·第一卷》】

  老人抽着旱烟,不动声色听完陈阵的讲述后,不客气地把他一顿好训。他最生气的是两个汉人学生用大爆竹炸láng窝,他还从来不知道用爆竹炸láng窝有这么大的威力和效果。老人捏着的银圆烟袋锅盖,在烟袋锅上抖出一连串的金属声响。他抖着胡子对陈阵说:作孽啊,作孽啊……你们几pào就把母láng炸了出来。你们汉人比蒙古人点火熏烟多多地厉害,母láng连刨土堵dòng的工夫也没有了,蒙古láng最怕火药味。要是你们炸的是一个有láng崽的dòng,那一窝láng崽就都会跑出dòng,让你们抓住。这样杀láng崽,用不了多少时候,草原上的láng就通通没有啦。láng是要打的,可是不能这样打。这样打,腾格里会发火的,草原就完啦。以后再不能用pào炸láng窝,万万不能告诉小马倌和别的人用pào炸dòng。小马倌都会让你们带坏了……

  陈阵没有想到老人会发这么大的火,老人的话也使他感到炸láng窝掏láng崽的严重后果。此法一旦普及,lángdòng内的防御设施再严密,也很难挡住大爆竹的巨响和火药呛味。草原上一直没有节日点爆竹放焰火的风俗,烟花爆竹是盲流和知青带到草原的。草原上枪弹受到严格控制,但对爆竹还未设防,内地到草原沿途不查禁,很好带。如果爆竹大量流入草原,再加大药量,加上辣椒面,催泪粉,用于掏láng杀láng,那么称霸草原几万年的láng就难逃厄运了,草原láng从此以后真有可能被斩尽杀绝。火药对于仍处在原始游牧阶段的草原,绝对具有划时代的杀伤力。一个民族的图腾被毁灭,这个民族的jīng神可能也就被扼杀。而且,蒙古民族赖以生存的草原也可能随之消亡……

  陈阵也有些害怕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阿爸,您别生气,我向腾格里保证,以后一定不会再用pào来炸láng窝了,我们也保证不把这个法子教给别人。陈阵特别作了两次保证。在草原,信誉是蒙族牧民的立身之本,是大汗留下来的训令之一。保证这个词的分量极重,草原部落内部从来都相信保证。蒙古人有时在醉酒中许下某个诺言,因而丢掉了好狗好马好刀好杆,甚至丢掉了自己的情人。

  老人的脸部肌肉开始松弛,他望着陈阵说:我知道你打láng是为了护羊护马,可是护草原比护牛羊更重要。现在的小青年小马倌,成天赛着杀láng,不懂事理啊……收音机里尽捧那些打láng英雄。农区的人来管草原牧区,真是瞎管。再往后,草原上人该遭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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