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_姜戎【完结】(39)

2019-03-10  作者|标签:姜戎

  正当两人收拾东西准备回撤的时候,突然隐隐听见huánghuáng在北面山包后面不停地叫,像是发现了什么猎物。陈阵和杨克立即上马向huánghuáng那边奔去。登上山包顶,只听到huánghuáng叫,仍不见huánghuáng的身影。两人循声策马跑去,但没跑多远马蹄就绊上了雪下的乱石,两人只好勒住马。前面是一大片沟壑条条、杂草丛丛的破碎山地,雪面上有一行行大小不一,图案各异的shòu爪印,可知有兔子、狐狸、沙狐、雪鼠、还有láng,曾从此地走过。雪下全是石块石片,石缝里长的大多是半人多高的茅草、荆棘和地滚草,gān焦枯huáng,一派荒凉,像关内荒山里的一片乱坟岗。两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马嚼子,马蹄仍不时磕绊和打滑。这是一片没有牧草、牛羊马都不会来的地方,陈阵和杨克也从未来过此地。

  huánghuáng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但两人还是看不见它。陈阵说:这儿野物的脚印多,没准huánghuáng抓着了一条狐狸。咱们快走。杨克说:那咱们就算没白来一趟。两人总算绕过荆棘丛,下到沟底,拐了个小弯,终于看到了huánghuáng。这次陈阵和杨克更是吓了一大跳:huánghuáng居然翘着尾巴,冲着一个更大更黑的lángdòng狂叫。沟里yīn森恐怖,láng气十足,冷风chuī来,陈阵的头皮一阵阵发麻。他感到像是误入了láng群的埋伏圈,数不清的láng眼从看不见的地方向你瞪过来,吓得他身上的汗毛又像豪猪毛一样地竖了起来。

  两人下了马,上了马绊,拿着家伙,急忙走到dòng前。这个lángdòng,坐北朝南,dòng口高约一米,宽有60厘米。陈阵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lángdòng,比他在中学时去河北平山劳动学农,见到的抗日战争时期的地道口还要大。它隐蔽地藏在大山沟的小沟褶里,沟上针草丛生,沟下尖石突兀,不到近处,难以发现。huánghuáng见到两个主人顿时兴奋,围着陈阵跳来蹦去,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陈阵对杨克说:这个dòng肯定有戏,没准huánghuáng刚才看见láng崽了,你瞧它直跟我表功呐。杨克说:我看也像,这儿才像真正的láng巢,yīn森可怕。陈阵说:láng臊味真够冲的,肯定有láng!

  陈阵急忙低头查看dòng外平台上的痕迹,lángdòng外的平台是láng用掏dòng掏出的土石堆出的,dòng越大,平台就越大。这个平台有两张课桌大小。平台上没有雪,有许多爪印,还有一些碎骨。陈阵的心怦怦直跳,这正是他想看到的东西。他把huánghuáng请出平台,让它站在一旁替他们放哨,然后和杨克跪在平台旁边,俯下身细细辨认。huánghuáng已经把平台原先的痕迹踩乱了,但是两人还是找到不少确凿的证据——两三个大láng的脚印和五六个小láng崽的爪印。láng崽的爪印,呈梅花状,两分镍币大小,小巧玲珑,非常可爱。小爪印非常清晰,好像这窝小láng崽刚才还在平台上玩耍过,听见了陌生的狗叫才吓回dòng里去,而这个平展无雪的平台,好像是母láng专为小láng崽清扫出来的户外游戏场。平台上还有一些羊羔的碎骨渣和卷毛羔皮,羊羔嫩骨上面有小láng崽的添痕和细细的牙痕。在平台旁边还发现几根小láng崽的新鲜粪便,筷子般粗细,约两厘米长短,乌黑油亮,像用中药蜜丸搓成的小药条。

  陈阵用巴掌猛一拍自己的膝盖说:我要找的小láng崽就在这个dòng里。咱们两个大活人让那条母láng给涮了。

  杨克也突然猛醒,他用力拍了一下平台说:没错,那条母láng原本就是往这个dòng的方向跑的,它在山包上看见了人影,突然临时改变路线,把咱俩骗到那个空dòng去了。它还装得跟真的似的,跟狗死掐,真好像在玩命护犊子。láng他妈的láng,我算是服了你了!陈阵回忆说:它改变路线的时候,我也有点怀疑,但是它后来实在装得太像了,我就没有怀疑下去。它可真能随机应变。要不是你炸了它三pào,它绝对可以跟咱俩周旋到天黑,那就把咱们坑惨了。

  杨克说:咱们也亏得有这两条好狗,没它们,咱俩早就让láng斗得灰溜溜地败下阵来了。

  陈阵发愁地说:现在更难办了,这条母láng又给咱俩出了难题,它让咱俩làng费了大半天时间,还làng费了三个“瓦斯弹”。这个dòng在山的肚子里,比刚才那个dòng还深,还复杂。

  杨克低头朝dòng里看了半天,说:时间不多了,“瓦斯弹”也没了,好像真是没什么招了。我看还是先找找这个dòng有没有别的出口,然后咱们再把所有的dòng口出口全部堵死,明天咱们再多找些牧民一块来想办法,你也可以问问阿爸,他的主意最多最管用。

  陈阵有点不甘心,心一横,说:我有一招,可以试试。你看这个lángdòng大,跟平山地道差不多,平山的地道咱们能钻进去,这个lángdòng怎么就不能钻进去呢?反正二郎正跟那条母láng死掐呢,这dòng里多半没有大láng。你用腰带拴住我的脚,慢慢把我顺下去。没准能够着小láng崽呢。就算够不着,我也得亲眼看一看lángdòng的内部构造。

  杨克听了连连摇头说:你不要命啦,万一里面还有大láng呢。我已经让láng给涮怕了,你敢说这个dòng就是那条母láng的dòng?如果是别的lángdòng呢?

  陈阵心中憋了两年多的愿望突然膨胀起来,压倒了心虚和胆怯。他咬牙说道:连蒙古小孩都敢钻lángdòng,咱们不敢钻,这不是太丢人了吗?我非下去不可。你帮我一把,我拿着手电和铁钎子,要是真有大láng也能抵挡一阵子。

  杨克说:你要真想下,那就让我先下,你比我瘦,我比你有劲儿!

  陈阵说:这恰好是我的优势,lángdòng里面窄,到时候准把你卡住。现在,别争了,谁胖谁留在dòng外。

  陈阵脱掉皮袍,杨克勉qiáng地把手电、铁钎和书包递给他,并用陈阵那条近两丈长的蒙袍腰带拴住了他的双脚,又把自己的长腰带解下来连接在陈阵的腰带上。陈阵在入dòng前说:不入lángxué,焉得láng崽!杨克一再叮嘱:如果真遇上láng,就大声喊、用力勾腿拽腰带发信号。陈阵打开电筒,匍匐在地,顺着向下近40度的斜dòng往下爬滑,dòng里有一股浓烈的láng臊味,呛得他不敢大口呼吸。他一点一点地往下爬,dòng壁还比较光滑,有些土石上剐住几缕灰huáng色的láng毛。在dòng道的地面上布满了小láng崽的脚爪印。陈阵很兴奋,心想也可能再爬几米就能摸到小láng崽了。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进dòng,杨克一点一点放腰带,并不住地大声问要不要出来,陈阵大声喊放带放带,然后用两肘代手前后挪动,几寸几寸地往下蹭。

  大约离dòng口两米多,lángdòng开始缓缓拐弯,再往里爬了一会儿,dòng外的光线已经照不到dòng里了。陈阵把手电开关推到头,dòng里的能见度全靠电筒光来维持。拐过弯去,dòng的坡度突然开始平缓,但是dòng道也忽然变矮变窄,必须低头缩肩才能勉qiáng往里挪。陈阵一边爬一边观察dòng道dòng壁,这儿的dòng壁比dòng口处的dòng壁更光滑,更坚固,不像是láng爪掏出来的,倒像是用钢钎凿了出来的一样。肩膀蹭壁也很少蹭下土石碎渣,用铁钎捅了捅dòng顶,也没有多少土渣落下,这使他消除了对dòng内塌方的担忧。他简直难以相信láng用它们的爪子在这么坚硬的山地里,能掏出如此深的dòng来。dòng侧壁上的石头片已被磨掉棱角,光滑如卵石。根据这种磨损程度,这个lángdòng肯定是个百年老dòng,不知有多少大láng小láng,公láng母láng,曾在这个dòng里进进出出。陈阵感到自己已完全进入láng的世界,láng气b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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