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_姜戎【完结】(38)

2019-03-10  作者|标签:姜戎

  杨克一边穿着皮袍,一边向刚才冒烟的地方走去,陈阵也走了过去。到了那个dòng口,两人又吃一惊:雪下的这个dòng是个新dòng,碎石碎土都是新鲜的。显然是láng刚刚刨开的一个虚掩的临时紧急出口。这里,平时像一块平地,战时就成了逃命的通道。

  杨克气得脖子上青筋bào跳,大叫:这条该死的láng,把咱俩给耍了!

  陈阵长叹一声说:狡兔三窟虽然隐蔽,总还在明处。可狡猾的láng,就不知道它有多少窟了。这个dòng的位置大有讲究,你看,dòng外就是一个陡坡,陡坡下面又是苇地。只要láng一出dòng,三步两步就蹿到安全的地方了。这个dòng智商极高,比狡兔的十窟八窟还管用。上次包顺贵说láng会打近战、夜战、奔袭战、游击战、运动战,一大堆的战。下次我见到他还得跟他说说,láng还会打地道战和青纱帐战,还能把地道和青纱帐连在一起用。“兵者,诡道也。”láng真是天下第一兵家。

  杨克仍是气呼呼的:电影里把华北的地道战,青纱帐chuī得天花乱坠,好像是天下第一大发明似的,实际上láng在几万年前就发明出来了。

  认输了?陈阵问。他有点怕这个老搭档退场,打láng可不是一个人能玩得转的事情。

  哪能呢。草原上放羊太寂寞,跟láng斗智斗勇,又长见识又刺激,挺好玩的。我是羊倌,护羊打láng,也是我的本职。

  两人走到大dòng口旁边,dòng里还在往外冒烟,烟雾已弱,但火药味仍然呛鼻。

  杨克探头张望:小láng崽应该爬出来了啊,这么大的爆炸声,这么呛的火药味,它们能呆得住吗?是不是都熏死在里面了?

  陈阵说:我也这么想。咱们再等等看,再等半个小时,要是还不出来,那就难办了。这么深的dòng怎么挖?我看比打一口深井的工程量还要大。就咱俩,挖上三天三夜也挖不到头。láng的爪子也太厉害了,在这么硬的沙石山地居然能挖出这么庞大的地下工事。再说,要是láng崽全死了,挖出来有什么用?

  杨克叹道:要是巴雅来了就好了,他准能钻进去。

  陈阵也叹了一口气说:可我真不敢让巴雅来,你敢保证里面肯定没有别的大láng?蒙古人真够难的,嘎斯迈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她竟然舍得让巴雅抓láng尾、钻lángdòng。现在看来,“舍不得孩子打不着láng”,这句流传全中国的老话,八成是从蒙古草原传过来的。蒙古人毕竟统治中国近一个世纪。我过去还真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舍不得孩子打不了láng,难道是用孩子做诱饵,来换一条láng吗?这样做不是太不合情理了吗。后来我才明白,这句话说的是让孩子冒险钻lángdòng掏láng崽。这又深又窄的lángdòng,只有孩子的小身子才能钻得进去。蒙古女人要像汉族女人那样溺爱孩子,他们民族可能早就灭亡了,所以蒙古孩子长大以后个个都勇猛qiáng悍。

  杨克恨恨地说:草原láng真他妈厉害,繁殖能力比汉人还qiáng,而且连下崽都要修筑这么深、这么坚固复杂的产房工事,害咱白忙乎半天……咱们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我真饿了。

  陈阵走到马旁,从鞍子上解下帆布书包,又走回dòng口。huánghuáng一见这个满是油迹的土huáng色书包,立刻摇着尾巴,咧着嘴巴,哈哈、哈哈地跑过来。这个书包是陈阵给狗们出猎时准备的食物袋。他打开包,拿出一小半手把肉递给huánghuáng,剩下的给二郎留着,它还没回来,陈阵有些担心。冬chūn的苇地是láng的地盘,如果二郎被那条láng诱入láng群,肯定凶多吉少。二郎是守圈护羊的主力,这次出师不利,假如又折一员大将,那就亏透了。

  huánghuáng一边吃肉一边频频摇尾。huánghuáng是个机灵鬼,它遇到兔子、狐狸、huáng羊,勇猛无比。遇到láng,它会审时度势,如果狗众láng寡,它会凶猛地去打头阵;如果没有qiáng大的支援,它绝不逞能,不单独与大láng搏斗。它刚才临阵脱逃,不去帮二郎追láng,是它怕苇地里藏着láng群。huánghuáng很善于保存自己,这也是它的生存本领。陈阵宠爱通人性的huánghuáng,不怪它不仗义,但开chūn以来,他越来越喜欢二郎了。它的shòu性似乎更qiáng,似乎更不通人性。在残酷竞争的世界,一个民族,首先需要的是猛shòu般的勇气和性格,无此前提,智慧和文化则无以附丽。民族性格一旦衰弱,就只能靠和亲、筑长城、投降称臣当顺民和超过鼠兔的繁殖力,才能让自己苟活下来。他站起来,用望远镜向西北边的苇地望去,希望看到二郎的去向。

  但二郎完全不见了踪影。陈阵从怀里掏出一个生羊皮口袋,这是嘎斯迈送给他的食物袋,防cháo隔油,揣在怀里既保温又不脏衣服。他掏出烙饼,手把肉和几块奶豆腐,和杨克分食。两人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一边吃一边苦想。

  杨克把烙饼撕下一大块塞进嘴里,说:这lángdòng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láng崽的dòng总是在人最想不到的隐蔽地儿,这回咱俩好容易找准一个,可不能放过它们。熏不死,咱就用水灌dòng,拉上十辆八辆木桶水车轮番往里灌,准能把小láng崽淹死!

  陈阵讥讽道:草原山地是沙石地,哪怕你能搬来水库,水也一会儿就渗没了。

  杨克想了想,忽然说:对了,反正dòng里没有大láng了,咱们是不是让huánghuáng钻进dòng,把小láng崽一个一个地叼出来?

  陈阵忍不住笑起来:狗早就通了人性,背叛了láng性。它的鼻子那么尖,一闻就闻着láng味儿了,狗要是能钻进lángdòng叼láng崽,那就趁母láng不在dòng的时候敞开叼好了,那草原上的láng,早就让人和狗消灭光了。你当牧民都是傻蛋?

  杨克不服气地说:咱们可以试试看嘛,这也费不了多大劲。说完,他就把huánghuáng叫到dòng边,dòng里的火药味已散去大半。杨克用手指了指dòng里面,然后喊了一声“啾”。huánghuáng马上明白杨克的意图,立刻吓得往后退。杨克用两腿夹住huánghuáng的身子,双手握住它的两条前腿,使劲把huánghuáng往dòng里塞,huánghuáng吓得夹紧尾巴呜嗷直叫,拼命挣扎,斜着眼可怜巴巴地望着陈阵,希望能免了它这个差事。陈阵说:看见了吧,别试了。进化难,退化更难。狗是退化不成láng了。狗只能退变成弱狗,懒狗,笨狗。人也一样。杨克放开了huánghuáng,说:可惜二郎不在,它的láng性特qiáng,没准它敢进dòng。

  陈阵说:它要是敢进dòng,准把小láng崽一个个全咬死。可我想要活的。

  杨克点头:那倒是。这家伙一见到láng就往死里掐。

  huánghuáng吃完了手把肉,独自到不远处遛达去了,它东闻闻,西嗅嗅,并时时抬后腿,对着地上的突出物撒几滴尿做记号。它越走越远,二郎还没回来,陈阵和杨克坐在lángdòng旁傻等傻看,一筹莫展。lángdòng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一窝láng崽七八只,十几只,即使被炸被熏,也不可能全死掉,总该有一两只láng崽逃出来吧?就是凭本能它们也应该往dòng外逃的。又过了半小时,仍然不见láng崽出来,两人嘀咕着猜测:要不láng崽已经全都熏死在dòng里;要不,这lángdòng里根本就没有láng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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