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地燕歌 作者:摸鱼小童(上)【完结】(39)

2019-04-02  作者|标签:摸鱼小童

  南宫凝红着脸,点了点头:“与燕都的一般好看。”阿越,你就像燕都那茂密的森林,崇峻的山峰,盛开的花丛,还有那燕都边上的草原,辽阔而美丽。

  秦越淡淡地笑了,燕都的冬与大秦的冬是不同的,世人都知道,燕都的冬天是干冷,大秦的冬天是湿冷,所以,大秦的冬天比燕都的冬天要更难过,很多燕国人都因为不习惯大秦的冬天而冻死在这里,大秦的京都也没有燕国的京都漂亮,大秦京都地处北地,燕都则偏南,一到冬天,秦都几乎寸草不生,而燕都则甚至有繁花开放,所以人人都道燕国好风光,燕国女子好容貌,乃是一枚西疆的明珠,荒凉的秦都,怎会比得上让人流连的燕都?

  况且,燕都是南宫凝长大的地方,那里,埋葬着她的父母,埋葬着她的亲人,埋葬着她无忧无虑的幼年岁月,她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在那燕都,而这光秃秃的秦都,尽是她的仇人,那宫墙上高高飘扬的秦字大旗,曾插在燕都的焦土上,那些士兵手中的刀枪剑戟,曾插在她亲人的胸膛上,那些朝堂上锦衣绣袍的人们,曾双手沾满了她父母的鲜血……

  凝儿,这秦都,好在哪里?连我这大秦的皇子,都不知道它好在哪里呢……

  南宫凝将面庞贴在秦越冰凉的脸上,秦越身上的寒气透过皮肤传了过来,她心里的寒凉,也传进了她的心里。

  “凝儿,若是来年我得了皇位,带我去燕都看看那里的冬景,可好?”

  秦越低下头,喃喃地说道,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似乎隐没在深不见底的夜色里,南宫凝感到秦越脸上的寒气总是萦绕不散,她猛然抬头,发现对面的一扇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吹开了。

  朱红色的窗户大敞着,冷风从屋外黑漆漆的夜色里涌进来,将空荡的香兰殿冻得更加冷清,本来就空阔的大殿显得更加空阔。

  “阿越,窗户开了。”南宫凝柔柔地提醒道,秦越抬起头,呆愣了一下,循着冷风的来源,才发现那扇不合时宜的窗户。

  秦越手指一弹,那窗户砰然关上了,随之一起关上的,是秦越刚刚欲开未开的心门。

  南宫凝也深深地吸了口冷气,心中的一簇火苗黯然熄灭,两个人似乎陷入了某种没有出口的冰谷里,所碰之处,寒气彻骨,不论怎么走,似乎都走不出这片寒冷里。

  来年,如果我还活着,带着我去看看燕都的美景,可好?

  秦越在心里苦涩地念叨着,凝儿,没有你,大秦只剩遍地荒凉,这窗户关与不关,又有何不同?

  秦氏阿越,不过是大秦历史上的一个瞬间,也会是凝儿你人生的一个过客,燕都那般百草丰茂的地方,才适合你这样灵秀的女子,而我这冷硬的刽子手,就适合这寸草不生的秦地,继续她的杀业。

  红颜终将老去,王孙也不能永远停留,命运牵引着你我,让那份轰轰烈烈的爱情成为了尘埃里的落红,只剩下那抹残败的美艳,留与那些多愁善感的落魄文人来歌咏怜悯。

  秦越拉开两人的距离,深情地注视着南宫凝,努力压下泛起的酸楚,笑着说:“凝儿,过些日子,就是宫里一年一度的皇家宴会了,我带你与安儿一起去,那一天,会有人世间最美的烟花。”

  南宫凝眸光里泛起雾气,她还是扯出了一抹微笑,烟花落尽,你还会如今日这般,紧紧握住我的手吗?

  年节快到了,京城的街上四处挂着红色的装饰,街边许多小贩摆了箩筐在街边,两手插在袖子里,一边呵着气,摩挲着耳朵,一边尽力吆喝,昨日的雪化了些许,但大部分的街道还是覆着银白色,天光一照,金光四射,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小贩靠在墙壁边上,躲着嗖嗖的冷风,他们只觉得那墙壁似乎也要被冻裂了,街角处,躺着昨日还伸手要饭的乞丐,今日浑身都盖着雪,头耷拉着,有好事者去推了推,发现早就断气了。

  今年朝廷加重了税负,大秦国饿殍满地,人心浮动,官员富商们却依然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京师依旧像往年般热闹。

  陈相云的穿着陈旧的袍服,从皇宫出来后,优哉游哉地在路上闲逛着,民乃国之本,若是不了解民间疾苦,不要说是做不好一个丞相,连一个像样的地方小吏都当不好。

  “大人,给点钱吧……”一群乞丐围了上来,陈相云的好名声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谁不知道南越陈老二是个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让穷人过好年的大善人?

  “诸位,在城西,有我家搭的施粥铺,只要你们去了那里,不论是谁,管饱!”陈相云拍了拍胸脯。

  乞丐们欢天喜地去了城西,陈相云欣慰地笑了笑,他天性良善,看不得苍生百姓饥寒交迫,所以每年都会将微薄的俸禄拿出一半,用来搭粥铺施粥,他不是为了那好名声,只是为了良心得到安宁。

  远处一个黑衣男子默默地压低了竹篾编的帽子,他有些搞不清楚,这个一门心思要拆散秦越和南宫凝的狠毒男子,怎么会去做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好事。

  陈相云没有听到黑衣男子的腹诽,他慢慢悠悠地走进了一条巷弄,这里正是前些日子见秦越的那个小院子之所,秦越那日来过的痕迹已经被清得干干净净,今日他见的人,此时坐在那幽暗的屋里,一身白衣,喝着茶,悠然自得地赏着窗外的凄清景色。

  “徐先生。”陈相云笑得没有一丝破绽,他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坐到了徐云子的对面。

  徐云子拈须点了点头,道:“陈尚书来了。”

  “我是代殿下来与先生做生意的,今个儿在这里,只有陈老二,没有什么陈尚书。”

  徐云子眸光微微一抖,用笑意掩饰了过去:“原来先生是生意人,既然先生有生意要做,说出来与老夫听听。”

  “先生可知贤王要引戎狄入京?”

  徐云子的手一顿,摇头:“不知。”

  陈相云身体稍稍后倾,放下了心,看来贤王的消息封锁得不错,这么一来,他算是占了先机。

  “戎狄一旦入京,先生应该对后果知道得相当清楚,相云这里就不多说了,殿下让我带个信来,我们愿意出三十万兵马的辎重粮草,希望与将军联手抵抗戎狄,杀秦牧,诛秦皇!”

  徐云子将手放到腿上,心里早就盘算开了,三十万兵马的辎重粮草,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秦越应该是动了老本,把压箱底的东西全拿出来了。

  “这不是一门坏生意。”徐云子淡淡道,言下之意,这也不算是一门好生意。

  不冷不热,陈相云早就料到了,让曾卿动用手中的兵马,需要相当的筹码才够。

  “相云似乎听说,将军想要燕国的长公主。”

  徐云子眸光一转,道:“是又如何?”

  陈相云笑道:“若是将军答应了,年节之后,长公主必然回燕都。”

  徐云子盯着陈相云,他在这个清瘦的儒生身上看到了一个名相的影子,他那并不挺拔的身体里,藏着神鬼般的智慧,也藏着坚如磐石的心肠,他会为秦越荡平所有的坎坷,会成就秦越,也会毁了那真正秦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冷得没有话和大家讲。。。

  ☆、过往

  南越,胥阳,怡王府。

  公子白简单地裹了件披风,坐在书房里处理政务,他的头发有些散乱,几绺发丝披散着,胡须也乱糟糟的,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堆杂草。

  “白大人,亲兵团已经集合完毕。”秦四带着一身雪花进来,袍服间裹挟的寒气也一拥而入,公子白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挥挥手,让秦四坐下。

  拨了拨乱发,公子白直起身子,道:“这次本应该是黑甲军团执行任务,无奈陈大人让封将军反了,加上前些日子回驻的十万大军,我们只有二十万兵马,虽然都是精兵强将,可终究是处于弱势,如果西北的湘南王也加入战局的话,我们可就危险了。”

  秦四搓了搓冰凉的手,在炉边烤着,道:“那封老大倒是好命,我秦四怎地捞不到这隔岸观火的轻松差事?”

  公子白笑道:“封商铭的确命好,不过你的命也不比他差,陈太守说你有大将军的命,不知抬举你,还是真有这命相。”

  秦四一怔,搓了下手,头低下看炉火,道:“我秦四怎么比得上封大将军?陈太守说的玩笑话,不可当真。”

  公子白叹了口气,欲言又止,陈相英推门进来了。

  “陈太守。”秦四站起来行了个礼,陈相英微微颔首,转过头对公子白道:“白大人,燕国旧贵族已答应起兵。”

  公子白没什么喜悦之情,他嗤笑一声:“允了他们那么多好处,就是傻子也知道答应。”

  秦四也附和道:“白送了十万大军的粮草和兵器,他们加起来不过是七万大军,不知那陈尚书打得什么算盘。”

  陈相英自己倒了杯茶,待那热气腾腾的茶水一路流入腹中,温暖了冰冷的身子,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世人都只道争权者是曾卿、怡王、贤王,唯独忽略了湘南王,想当年,赵威可是古宁国的西北王,在宁国未灭之时,战功赫赫,威震四方,不想到了今朝,低调偏安,连路边的黄发小儿都敢看轻他,真是奇哉!”

  秦四冷哼道:“那湘南王不过是个卖主求荣的东西,有甚了不起的。”

  陈相英无奈地笑笑,继续说:“湘南王不是个东西,但若是忽视了他,只怕咱们连命都能丢了。”

  “这湘南王本是兰青公主的侍读,出生极为低贱,后来凭着惊人的努力,拼成了宁国最年轻的将军,后因功勋卓著,做了封疆大将,统领边关兵马,谁都不明白,为何当年受尽荣宠的他会突然变节,也没有人能理解,为何他成为大秦的湘南王后,居然退居封地中,多少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仿佛消失了般,若不是当年湘南郡主的闹婚,估计人们都已经忘了之世界上还有个湘南王。”

  公子白眉毛一挑,道:“那又如何?自古藩王多低调,何况他还是个卖主求荣的异性王。”

  陈相英并没有因话被打断而不悦,他继续解释:“当年殿下初初到南越的时候,立足未稳,被流匪、南蛮等势力打得措手不及,差点重伤身亡,后来突然如有神助,一路退敌,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可知道?”

  公子白细细思索,秦越的发家史的确太过于神奇,当年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黄毛小儿,打几场胜仗不足为奇,但能将如脱缰野马般的南越生生地驯服了,从此,南越被套上了辔头,被装上了马鞍,成为了南越之王手下的一匹温驯的良驹,成为了王图霸业的起点。

  封商铭当年嘲笑秦越并非是没有道理的,秦越在打了几场胜仗之后,曾一路溃败,差点丢了南越首府胥阳城,传说秦越身受重伤,后来她用兵如神,瞬间扭转战局,人们只道这是怡王的惑敌之计,一时都惊叹于秦越的少年天才,封商铭也从原来的嘲讽转为了佩服。

  难道,这之中,真的有曲折?

  陈相英的饮尽了杯中的热茶,身体的寒气被驱得干干净净,面色红润了许多,兴致盎然地回忆起那段埋在尘埃里的秘密。

  年少的秦越接受不了溃败的事实,她脾气暴躁难平,拒绝喝药,动不动便大发雷霆,所有的吓人都绕着她走,而她身上的伤也一天重似一天。

  那时,陈相英写出了一第篇时论,文采飞扬,惊了整个南越的文人,一举成名,那时,公子白正在沙地上手舞足蹈地写着用兵之法,不时被孩童们追打,天天忍饥挨饿,默默无闻,那时,秦四还是胥阳城门口的一个守卫,每天看着人来人往,看着日出日落,偶尔会有人想起他的一身功夫,请他去帮忙搬些重物,他靠这些活赚了点银两买酒喝,一边喝一边感慨时运不济……

  那时的他们,在南越的每个角落里,活在自己的生活里,没有人会想到,多年之后的今天,他们会聚在怡王府的这个书房中,讨论着征服天下的大业。

  在流匪们攻到了胥阳城下,守军们人心溃散,消极应付,偷偷收拾行装,准备逃跑,城里的百姓也人心惶惶,都在想着怎么在流匪进来之前逃出去,秦越躺在病榻上,差点死于暴躁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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