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谣 作者:穆荀风【完结】(34)

2019-03-29  作者|标签:穆荀风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听见没有,我是来找殿下的,你们还不赶紧给我让开。”封敏对着那些挡在自己面前的士兵斥骂道,一仰头,面上还有几分骄傲,“你们再这么不知好歹,我就让殿下要了你们的脑袋!”

  还真是京中来的娇客,互相传了传眼神,那几个士兵赶紧的跪在了楚非欢面前,伏着头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姑娘,请殿下恕罪。”

  楚非欢没有答话,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那站在一边的百夫长心领神会,赶紧扶着其中的一个士兵笑道:“赶紧起来,殿下哪里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你们恪尽职守,该赏!”偷偷的抬头觑了一眼,看到了楚非欢微微的颔首,他们才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挺直了脊背。

  封敏略有些不满,可是见到了楚非欢的喜悦冲淡了其他一切情绪。她想挽住楚非欢,可是瞧着自身这灰头土脸的样子,最后还是作罢。跟随在楚非欢的后头,面上满是兴奋和喜悦,口中喋喋不休的念叨着一路的所见所闻,丝毫没有意识到,楚非欢的目光始终落在了那偏角的一道白色身影上。

  ☆、053

  直到两道身影都消失了军帐中,殷无意还是没有离开。她的眸光有些阴沉,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风暴。十指紧攥到了掌中心,静立了许久之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面色变得如常日一般淡然。

  “这个时候,我觉得你需要它来浇愁。”浓烈的酒香在四处蔓延,殷无意转过身,看着那靠着旗杆上封镜,嘴角勾起了一道笑意。

  “军营里头不是禁酒的么,你倒是大胆。”

  “跟我来吧,我们去无人的地方痛饮一场。”封镜眯着眼,不由分说的扯着殷无意的袖子,向着一侧空落无人的地方走去。几坛经年好酒,掀开了盖子之后,发出了浓烈的醇香。似乎只要闻一口酒气,就有那种飘飘然的醉意。封镜提着酒坛子,面上的神情似是享受,可又带着几分的空茫无依。

  殷无意也学着封镜的样子,坐在了地上,手伸向了另一坛好酒。放在了鼻底轻嗅了一会儿,才提着坛子猛灌了几口。酒顺着脖颈淌下,又沾湿了前襟,黏在了肌肤上,有些微凉。袖子擦拭着唇边的酒渍又猛然地一甩,想到了那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还有那眉间流露出来的温柔,心中像是扎了一根刺一般。摇了摇头,想把这幅图景从脑子中甩出去,殷无意眯着眼说道:“大口喝酒不同于小酌,真是别有一番妙趣。借酒浇愁,借酒浇愁,我有甚么愁可浇?”

  “封敏那死丫头忽然跑到了军营里头来,我看她就会坏事。”封镜看着殷无意的神情,也该知道她的所思所想了,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她伸了伸原本屈坐着有些酸麻的腿,不屑地说道,“那老头儿肯定是不同意封敏跑出来的,她能够偷溜出来,一路上安全无虞的来到了这南淮河,定然是有人暗中相助她。”

  “除了楚非欢,还能够有谁?”放开了酒坛子,殷无意嗤笑一声。她毫不担心楚非欢会移情别恋,只是想到曾经撞破的好事,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你们封家的两个女儿都在这边疆了,封凛的权势也早就被殿下架空了。她定然是暗中授意,让人怂恿封敏前来的,她对封凛还是放心不下,手中挟持着封敏这颗棋子,算是给封凛的警告和威慑。就算她不在濮城中,也是容不得有人作怪的。”

  “你想的倒是通彻。”封镜浅浅一笑,虽说她是封家的女儿,可是对于那所谓的血缘亲情,她看得比纸还单薄。“封凛那老家伙韬光养晦,尽量的避开了殿下的锋芒,可他位极人臣,终究是个威胁。他为什么不早早的想通,放下一切的权势告老还乡去呢,又想保住封家的世家大族的地位,又想不触犯殿下明哲保身。这哪里能够两全啊,只要是世家,就是殿下眼中的刺,必须剔除了去。现在啊,人人还真以为封家备受盛宠,哪里晓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再过些年,封家和他的那些门徒学生,就会彻底消失在朝堂。”

  “讲真,你对这血缘真看得如此淡薄么?封凛毕竟是你亲爹,之于他,你没有一丝的同情怜悯么?这样子也太无情了。”

  “你可别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么?”封镜觑了殷无意一眼,轻笑一声。整个人往后一躺,手枕在了脑后,看着蓝天上漂浮的云朵,又道,“你本应该自由自在的,如同远天的浮云,何必为了殿下把自己的身心困住。”

  “大概是我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来偿还。”顺手拔了一根草,在封镜的脸上逗弄了几下,等到她实在是不耐烦,又重新坐起来。殷无意才轻笑着继续说道,“你也是楚国臣民,我害死了你们的楚王,你不恨吗?不视我为仇敌吗?”

  “那又不是我弟弟,我哪来的恨?我也不怕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偷偷跟你说了吧,那小子我也是讨厌极了,尽干些混账事情,殿下对他太好了,不管他做错什么都包容,就算他拿剑指着殿下,殿下也会一笑了之,认为他只是不懂事——不过不管怎么样,人都已经死了,再说什么话都无济于事。殿下只是一时间困住,她会走出来的。你和殿下之间,横亘着的问题太多了,有些时候我都替你感到不值。我觉得你真的需要适当的远离殿下了,省得你对她的好,都变成了理所当然。这几日来,我看你们之间的氛围都是僵硬冷漠的,想来你们都不太好受。难道想一直持续这种状况吗?无意,你倒不如照我说的去做。”

  “我和她之间已经够冷漠生疏了,那种无形的距离已经存在了,我还需要怎么远离?”嘴角上扬的弧度,带着几丝嘲讽。

  “不是现在这样。连我都看得出来你对殿下的紧张和在乎,何况殿下呢?你们还是时常的逢面,再怎么压制,你们都避免不了那几丝真心的流露。无意,我可不信你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你真想一直承受着殿下加诸于你的一切压力么?这对你不公平。你为什么要让殿下牵着你走,而不自己去寻找出路?”封镜定定地望着殷无意,微红的面庞满是严肃和认真。眼眸里头的朦胧退却之后,闪烁的是精明的光束。她看了很久,殷无意始终是抿着唇不答话。她忽地一笑,神情里又流露出几分颓然来。

  “其实我很羡慕你和殿下,你们尽管此刻处于僵局之中,可是到处都是回旋的机会。而我自己,只能一个人张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看着她在别人的怀里哭笑,想着她在别人的身下婉转承欢。我几乎要被自己的这些念头逼疯,只能日日把自己浸在了酒坛子里面。沧蓝,她——我走之前,她都不来见我一面。我曾经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可笑的我还认为她是喜欢我的。可是事实证明了,一切只是我自己的单相思,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沧蓝她爱顾怀舟,她要嫁给顾怀舟。”封镜面向着南方,空茫的目光没有一个落处,她低低的笑,又像是啜泣,她狠狠地灌了一口酒,不停的呛声,眸子里流出了点点的泪花来。她抬起手,袖子几乎盖住了整张脸,“我跟沧蓝之间,还没有开始,就面临着结束。这生死有命的战场上,就算我侥幸活着,濮城,也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那就别回去了。来我们天门山吧,还可以跟我探讨一下医术。”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传过来,迟暮弯下腰,夺过了殷无意手中的酒坛子,瞪了封镜一眼,眼神中满是责备,然而口中的话语却是轻缓的。

  “迟暮你别赖她,是我自己想要饮酒的。”殷无意轻笑道。要是封镜,失了手中的酒坛子,那定然是要劈手夺回的,可殷无意丝毫不在意。她撩起了耳边那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放空了目光,心思也不知道飞往哪一边去。

  “你怎么找来了?”封镜伸了个懒腰,问道。

  “顺着这酒香呗。啧啧,封镜啊封镜,你真是大胆,不怕你们殿下赏你二十军棍啊。”迟暮站起身,勾着唇角淡笑道。

  “打就打吧,我皮糙肉厚,经得起。”封镜丝毫不在意的说道,眸子里也逐渐的酝酿上了一丝轻松的笑意。看着迟暮那不屑的神情她又道,“等到攻下了淮北城,我带你们去找一家花楼饮酒,这秦地的人或者物,可都烈性的很。”

  ☆、054

  濮城里头来的大小姐,凡是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不是嫌弃干粮太粗,就是感慨这儿的棉被又糙又硬。楚非欢闻言是一笑置之,可是下头的士兵,可真是苦了他们。除了每日操练,巡视军营之外,还得替变着花样的满足她的要求。只是这些话,他们也只敢私底下说说。

  “殿下这次怎么这么糊涂,濮城里来的那位真是骄纵吃消不起。”

  “小崽子,抱怨什么呢,要是被人听见了,再赏你几十军棍。”

  “我说,我以前也跟着殿下一起出征打仗,那时候殿下身边也有一个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可是那身形天仙似的。她就很好伺候,其实压根不用我们操心,那位姑娘和我们士兵吃穿用度一样,听说好多主意都是她献给殿下的。”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那个姑娘,现在还是在我们营中,随着殿下一起出来的。”

  “谁啊,是谁啊,老家伙,可千万别跟爷儿我卖关子!赶紧说出来。”

  “就是殷姑娘啊,不过你小子可别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了。”那老兵哄笑了一声,拍了拍涨红着脸的年轻士兵的肩膀。“你呀,赶紧给军营里那位姑奶奶烧热水去吧,不然责怪下来,有你受的。”

  ……

  “这些事情都是殿下的吩咐么?”那儿的士兵们正讨论到了热烈处,始终没有注意到站立在他们身边多时的殷无意。双手环胸,垂下眼帘,看着坐在地上的士兵们,她勾唇一笑说道,“如果殿下没有下令,只是封敏自作主张,你们何必听任她。在军营里,记住你们自己的职责便好,其余的不需要操心。”说完,也不待那些人反应过来,殷无意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营帐里头。

  地形图摊在了桌案上,她点燃了蜡烛,微微弯下腰,指尖从纸卷上那一个个红圈滑过去。边关自然不是只有淮北城这么一座城池,只是这淮北城是重镇,远较其他地方更为重要。既然决定了谋取天下,陈兵到了秦国地界,那么便不会轻易的后退了。在这儿驻扎营地的只有楚非欢亲自率领的两万兵马,其他十大将军各率两万兵马,与这儿遥遥相望。总共二十万兵,而秦军退守淮北城只有五万左右。这攻城之事,实则不能再拖,等到了秦国援兵来了,那便不妙了。

  揉了揉有些臌胀的太阳穴,眉头锁得紧紧的。殷无意原本陷入了沉思之中的思绪,忽然被外头那尖利的叫喊声给惊了回来。帐外的士兵没能够阻拦住封敏的脚步,她撩开了,面色因为发怒而涨的通红。一进入帐子里,她就用手指着殷无意,大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封敏早就知道殷无意在营中了,一直隐忍着不来寻殷无意的麻烦,只是想到了楚非欢那令她打颤的冷漠眼神罢了。她也知道是什么是触碰不得的,然而,自小娇纵的脾气,实在是忍不下来那股子气性,最后趁着楚非欢和那几位将军在议事的时候,她还是找上门来了。

  见殷无意沉默着不答话,她走上前几步,袖子一甩,没有料到了掀翻了烛火。桌案上那张地形图还有一些写满字迹的纸张就那样燃烧起来。殷无意眼疾手快,手边幸好搁置着一桶水,忙提起来扑灭了小火。几缕白烟飘到了空中,残损的纸张周边都是焦黑色。殷无意紧攥在手中,也不顾掌心被染黑,冷冷地望着殷无意,似乎下一刻就一巴掌甩到她的脸上去。

  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是封敏始料未及的。她有些心虚的低着头退后一步,但是看着殷无意的那副表情,她又虚张声势的抬起头来,说道:“殿下连你的名字都不想提起,识相的就不要惹我!你别以为殿下会站在你这边。”

  “噌——”地一声响,寒光掠过满是冷意的双眸,挂在墙上的长剑已经出鞘。

  剑抵在了脖颈上,带着无限的阴凉。殷无意的眸子阴沉,里头酝酿着无限的杀机。那些残碎的纸张从她手中飘落在地,她一步一步地向前紧逼。封敏这时候开始知道畏惧了,双腿开始打颤。只是还是嘴硬的说道:“你……你别,可你别下手,不,不然殿下,会替我报仇的。”

  一缕血丝从脖颈沁出。

  封敏一步又一步的退了出去,直到靠近了帐幔。满面惊恐地望着殷无意,还有这一直架在脖子上的长剑。泛着寒光的剑刃,锋利的吹毛断发,封敏毫不怀疑,只要轻轻一抹,自己便会命丧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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