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紧紧跟着她身后，说：“绝对能学到什么的……”那个什么，还加重语气，抑扬顿挫，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饭后，大小姐牵着大黄狗，苏州还没出来，她干脆挠了挠大黄狗头顶的毛，说道：“儿子，快叫你大姆妈出门。”
“杜太太，我们娘儿俩等你等得好苦呀。”大小姐哀怨姗姗来迟的苏州。
苏州揉了一下吐着舌头的大黄狗，温柔道：“乖。”对大小姐一笑，“我们走吧。”
大小姐摊开空着的手。
目光落在她干净修长的手指上，苏州微微一笑，将手搭了上去。
十指相扣一起走在青石马路上，微风拂面，夜色笼罩下，一切都是黑的，静的。黑暗掩盖一切罪恶，也带来祥和平静。
这样平淡的生活取代了以前没日没夜的排戏、练习、演出。悠闲自在，告别了以往的你争我夺，名誉负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养一只乖巧听话的狗，所有烦恼都是甜蜜的。
大小姐也很安分，没有强迫她，又真心实意地想和她过一辈子。她早就想好了，大小姐就是归宿，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变。
她只是在等着大小姐开口，问她一句，“苏州，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太太吗？”这样的话。
大小姐叫着她“杜太太”，她面上不露，心里也是幸福的。
两个女人在一起，不管是谁冠谁的姓，只要是相爱的，一切都是完美。她想，她死的时候，墓碑上能够刻着“吾妻杜苏氏之墓”，她就足以含笑九泉的幸福了。
“明日咱们去买面粉来，做饼怎样？”大小姐每天散步的时候，都会满打满算第二天的生活。她是个有主见的人，但是她愿意听苏州的。
苏州想到这两天大小姐练习很辛苦，嗓子都不舒服了，做饼的话对她的嗓子不好。她摇了摇头：“我们明天买些梨子来，我给你炖冰糖雪梨喝。”
“我都好久没有给你送梨了。”大小姐略愧疚道。她自打出了杜家之后，是有送过一段时间，但是后来苏州不唱了，她每天买梨的习惯也被矫正了。
苏州说，两个人要过一辈子，不要再“离”了。
“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梨那么情有独钟。”苏州像是记起大小姐第一次给她送梨的时候自己好笑的反应，“我说过了，送梨是不合适的。你要送别人的女人的话，指不定把你当成恶意。”
“汪汪。”大黄狗叫唤着，同意苏州的话。
大小姐瞥了一眼大黄狗。大黄狗闭上嘴，不敢应话了。
“我又不送别的女人。我就只送过你一个人啊。”大小姐拉住听不下去直呜咽的大黄狗，挑眉道，“如果我送别的女人，那应该是真的要为她‘送离’了。”
“你没有送过别的女人梨，不代表没有送过别的女人礼物。”苏州嗤笑道，她就见不得大小姐每次都是油嘴滑舌。
“没有！要有的话可能就是上辈子干的，这辈子我就只送过你一个。没遇到你之前，我是坚信女孩子之间有单纯的友谊的。”
“我不信。”
“那你倒是说出来我送过谁啊。”瞪了一眼低头装作没听见两个人话的大黄狗，大小姐笑眯眯地得意道。
“你没送过姆妈礼物吗？”
“……”大小姐噎住。
“话说太满做人太嚣张，大小姐，慎言。”就像大小姐喜欢看苏州脸红一样，苏州就喜欢看大小姐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她是咱姆妈，我替她儿媳妇孝敬孝敬她。”大小姐轻声笑道。
苏州却叹了口气，说：“如梦，你已经很久没去看姆妈了。虽然爸……”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虽然我没有回去，但是我也知道姆妈被爸……被杜先生禁止不能来看我们。我是想姆妈，可是你要知道，如果我和姆妈私底下见面了，杜先生会把错怪到姆妈身上的。”大小姐无奈道，“你就当我无情好了，我在英国那么多年没有回来，我已经习惯了没有父母的日子。”
在英国那么久没有回来，即使是父母，从小分离也不见得有多少的感情吧？她一个人在国外那种陌生的地方，初始时她听不懂英语，没法和别人交流，那对于小小的她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到最后的被迫习惯，连英语都说得很自然，几乎变成了中国话不会说，只会说英语，这种过程的磨难，已经让她产生了对父母的不信任。
她害怕杜先生，是杜先生把她丢到国外去的。所以为了苏州义无反顾地抛弃自己的姓名便没什么可以留恋的。
罗密欧愿意抛弃蒙太古的姓名，换取朱丽叶的一颗真心。她比罗密欧爱朱丽叶更爱苏州，抛弃一个姓氏，无所谓。杜太太确实对她很好，可是她知道她为了苏州放弃自己的身份地位，也会恨上苏州的。
“如梦，真要这样一辈子，你会后悔会遗憾的。”苏州不为杜家说话，只为了不让大小姐生命有遗憾。
“如果不能和你一辈子，我才会后悔遗憾。”大小姐笑着说，“所以，姐姐，你千万不要妥协，我不能失去你的。不爱你，我活着就失去所有的意义了。”
“如梦……”苏州微低下头，“我们在一起，没有孩子，也不会有人祝福。我舍不得让你受委屈。”
“嘁，谁告诉你我要孩子了？”杜如梦紧了紧她的手，温声道，“不管是你生还是我生我都觉得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你知道吗，在英国很多人是不愿意有孩子的，因为这样会让女人变丑的。还有，孩子会分走你的爱，到时候我一嫉妒掐死了那还不得被你恨死。”
“……”苏州默。
“……”大黄狗默。
“哼，别人的祝福么？还是算了，显得我是有多虚荣，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越剧皇帝已经归我一个人了，太招惹嫉妒了。我是个有素质的人，我不需要别人祝福，嫉妒我那我没办法。”大小姐无可奈何道，好像全天下人都在嫉妒她似的。
“好了，我们回去吧。”
为了给大小姐买梨，苏州只能到闹市去买。
大小姐和她要一块去，把单车牵出来，大黄狗一直叫唤着，想要和她们一起去买梨。
“我带你吧。”苏州拍了拍大小姐的手。
“……你要带我？”大小姐惊愕道，“不用了……好吧。”妥协于苏州一个眼神不能算惧内！
战战兢兢地让不熟练的苏州带着，好在苏州骑得稳，且越来越熟练了，到街上的时候已经是骑得四平八稳，有模有样的了。
大小姐矫情地把苏州的腰环住，还不停脸红。
“卖报啦卖报啦！”报童挥舞着手上的报纸，清脆的童声传出去很远，“上海越剧皇后梁小月一夜之间疯了，大家快来看看！卖报啦卖报了啊！”
苏州刹下车闸，问大小姐：“她刚才说什么？”
“我去买一份报纸。”大小姐下了车，走到小报童面前，递出钱，“给我来一份。”
“好咧！给您！”
她没看直接递给苏州，苏州抖开报纸，她凑过去两个人一块看。
报纸上确实报道了梁小月疯掉被送往精神病院的消息，但是并没有说是怎么疯掉的，稿子的署名是王凯。
大小姐看见这个名字，立刻想起了之前一直跟着她和苏州的两个小报记者，她一开始根本没在意，有阿四在是不可能被拍到什么的。但是老虎手里的胶卷，又是赵老板的手下，这个王凯刚好是赵老板报社的，赵老板在她的事情中起了很大作用，这个仇她现在报不了总有一天也会报回来。
“这个消息恐怕是真的。”苏州蹙起眉。
大小姐看她的脸色，也不像有多急切要去确认，她有些不安地试探道：“要不，我们现在去看她？”
“如果她真的疯了，我们现在最好不要去。唐杰……会守着她。”她语气不太肯定地停顿了一下，“就算是要去见她，也要等我为你做完冰糖雪梨后再去。”
她把报纸放到大小姐手中，学大小姐一手牵着车一手牵着大小姐。
大小姐是介意苏州和梁小月再藕断丝连，不得不说，苏州对大小姐的心思还是把握得到位的，她想见梁小月，但是在乎大小姐的感受。
不管怎么说，那天从台上哭到台下，给大小姐的心理多多少少留下了阴影。她既然和大小姐在一起，就该顾虑到大小姐。
“咳咳。”大小姐清清嗓子，故作不在意，大方地说，“去看看吧，毕竟人都出事了。我也不是那么小肚鸡肠……”
“你看着车，我去那边看看。”苏州把车停在一边，懒得搭理口不对心的大小姐。
大小姐看苏州头也不回的走到梨摊子前，挑选起来，自己不知不觉眸子里的阴沉慢慢散去，化为水流般的温柔，波光潋滟。
她该同情梁小月，但是她却不会同情。梁小月先负的苏州，后面已经跟了唐杰，竟然还想染指她的女人，脚踏两条船也就算了，可是她视若珍宝的苏州，怎么能受这种委屈呢？
苏州是她捧着宠着的人，她的心应该只被她一个人占据，谁也不能让她让出位置。梁小月疯了，说句不中听的话，她没有开怀大笑说活该已经是很有礼貌的了。
现在梁小月疯了，对她，对苏州，甚至对梁小月自己，也说不定是一件好事。疯了是不会感知悲伤爱意的，疯了就不会有纠缠之心。
唐杰根本不是什么良人，从梁小月被爆出疯了的消息就可以知道，他连隐瞒、保护梁小月的意思都没有。现在梁小月算摆脱了唐杰的控制，这样最好。
大小姐无声扯了扯嘴角。要说疯，她何尝不是差一点就疯魔了？不，也许她已经疯了，疯到了可怕的清醒。
苏州是她用尽一切去换的爱情，谁敢对苏州下手，就等着把她逼疯。不论是赵老板还是杜先生，不来打扰就可以相安一世。
目光闪烁，她盯着苏州，嘴角的笑意浅浅。
“诶，杜小姐。”
大小姐回头看去，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背带裤白衬衫男人跟在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短发，手里还带着白手套的女人身后，男人背着相机包，斯斯文文的，对女人还恭恭敬敬。
这两个人好眼熟。
“你们是？”
女人微微一笑，伸出手和她相握：“我是元莹。他是文启钧。”
两个女人平淡无奇的握手后，相视一笑，松开了手。大小姐道：“文启钧？文启铭的弟弟吧？那么你应该就是文启铭的姑姑，申报记者元莹元先生。”
“久闻杜大小姐聪明过人，心思细腻，现在看来，更是如此。”元莹微微一笑，“我听袁老板都叫你大小姐，我也跟着叫你一声大小姐吧。”
“不敢当，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小姐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罢了。”大小姐对这个奇怪的女人还是有些感兴趣的。
“哦？我还以为大小姐为爱离家出走是假的，没想到是真的。”
“的确，是假的。”看了一眼在仔细看梨子的苏州，她连微笑都像是热恋中的人才有的甜蜜，“我不是离家出走，我是叛出家门了。我和那位杜三爷没有任何关系了。”
元莹脸色连变动都没有，就像固定了的表情：“看得出来，大小姐是个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袁老板是个厉害的女人，大小姐也不是一般人，如果大小姐不嫌弃我只是个小报记者，我愿意和大小姐交个朋友。”
“我很乐意。”
“我听袁老板说那个关于越剧改革的稿子是你写的对吗？”元莹看向提着梨往这边过来的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