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念真情(出书版)BY 子浮【完结】(16)

2019-01-20  作者|标签:

  那人去时,便近晨时,彼岸,天际发白,几颗晨星隐现,这一夜的风波下来,众人都是疲倦之至,纷纷散去,只余下几人押了至心去村里的祠堂。癞子不愿同去,向众人推托道别后,复来到了程家后宅。

  宅后,那一棵柳树,衬着新阳,愈发干枯断裂,竟似好无生气一般。看着它,癞子只是流泪,却揣不出自己心痛几何?他道是红尘事消,但这心儿却也好似随着缘起缘散,一般散去,空空如也............惘然思惘然,又侧过身头,看向那远处,远处,青山笼翠,浮烟渺茫......隐隐晨色里望不见天涯路......想起往日,在观里头的晨昏岁月,依稀若梦......这行之一遭,可也是梦?

  慢慢心痛,也慢慢寂寥,癞子这才长吁一声。

  「程家哥哥。」

  正是心痛之时,却有人从后唤他,回头看去,那树旁立了一个妙龄姑娘,绯红短袄,榴色花裙,明艳照人,温暖若梦,却是彩霞尾随他来到这宅后。见到彩霞,癞子也不好再悲切,只偷偷抹了眼泪低低应声。

  见他应声,彩霞也是微微儿一笑,便上得前去与他同坐。

  「这院子,我小时候怕是来过呢。」

  「你来过?」微微诧异,癞子又是漫不经心的应道,再是一笑,彩霞却道。

  「我记得不清,只记得那时我不过六七岁,终日里随着阿爹四处乱跑。那一年好象是逢得干旱,村里各处都无水可寻,阿爹便带着我走了好几里山路,才打得一桶水回来。回来之后,阿爹就让我先给你们送来,我那时不明事,只想着这水是我和阿爹千辛万苦取来的,怎的要白白送去给你们喝,便又哭又闹的不肯去。可阿爹却不住骂我,直说,要做个好媳妇就先给婆家送水去。」

  说到此处,彩霞微微笑过,侧了脸儿低头,但细过瞧去,却见得那半边脸儿便红似天边彩霞。颇为尴尬,癞子正了正身,又假意咳嗽,彩霞便又是低低一笑。

  「我那时不以为意,只道是阿爹唬我,便使了小性给你们打了一瓢水。来时,我就见得这棵柳树,也是干枯得要死,你一见我,也不说谢字,不分青红皂白就抢了我的水全浇了它。

  我一时恼恨就张口骂你,你也是吓人,回了头瞪着我却是不发一言,我更是委屈,便坐在地上大哭。见我大哭你便朝我喝骂,我哪里肯依,直跳了起来与你扭打,不晓得竟咬了你一口,你一吃痛,将我一摔我便碰上了这树头,撞了个头破血流,至今日这额上都还有道疤子呢。」吃吃笑道,彩霞拂开了额际的刘海让癞子查看,这一看去,果见得那额头上有一弯极浅极淡的疤痕。也不晓得是真是假,癞子只复笑笑作罢。

  也是回笑,彩霞又道。

  「想来真是快当,这一去竟十年了,如若不是这棵柳树我倒想不起这许多事。」

  幽幽息息,这一叹竟叫癞子再次惘然起来,失了神,看了那柳树却是久久不能言。想人生一度,却不过是一番轮转,便又是消得一声长叹,长身起立,遂抚了那树身,黯然神伤。这伤,彩霞却是不解,想来,分花过眼,情至情衷,她怎解得这少年郎的心事,不过心心念念都是当推他一角的小郎君。

  也随了他起身,彩霞为癞子弹了弹身上的三尺灰尘,便一些儿羞涩一些儿大胆的开口。

  「程家哥哥,看你这道袍都成泥泞浆了,不若脱下来我与你洗洗。」

  「洗洗?」癞子一愣,顺了她的话看去,这一方道袍果然如那泥泞滚水,又脏又臭,汗颜一笑,癞子便脱了身上衣衫,递与彩霞。

  「如此,先谢过妹子了。」

  「不谢。」语声嘤咛,彩霞红了脸接手,低了头偷笑,见她如此,癞子好生奇怪,只顺了她看去,见得脚尖一点,鹅黄缎子绣花鞋,俏生生,鲜翠翠,忽才忆起这彩霞妹子不过也是二八年华,又在看去,却见得眼前之人,双颊酡红,似酒醉微染,又似红云齐天......

  不由一呆,癞子拍了拍脑袋,连骂自己怎生胡涂,竟看不明这一颗女儿心......嗫嚅开口,正待要一番细说,那彩霞却已飞扑而逃......

  又是过得三日,那送信之人去而回转,没请得到老天师倒是给癞子捎了一封信。将信打开,那纸上寥寥数语,话却不多,不过是要他们,慈悲为怀,放了至心,在做经念法一番超度。末了却是一句谶语当悟......得悟......何悟......

  万般缘法,唯是问心......

  看不甚明,癞子只将那信纸复去而念,却听得那送信之人言道。

  「老天师他说你尘缘难了,恐不能容与方外之门,只托我捎你一句话,说你和他师徒缘尽,做不得他的弟子,叫你脱袍还俗。」

  脱袍还俗!癞子暗自思量。往日,他一心向道别无他念,可现下,他却是不明道为何物,又惹了一身风月情长。这道,着实修之有愧。可不修道了,那自己还要做什么?取妻生子,便若那红尘万千一般,平常度日。他却是想,但这心中早容了一个阿苏,哪里还装得下别人,若真行了,不是又有负于一位好女子么?

  如此想来,还不如不行,且罢,待这村中事了,自己就信马天涯,访山涉水,做一回游方浪子吧。如此夺定,癞子脱去了一方道袍,拔了玉簪,取了道髻,只换做青布衣衫,方出得门去。

  门外,别是天涯,这一宿的枯坐思虑,竟是一色分明,那天外落日沉寂已换了朝阳初升。浮世万千,白云苍狗,一夕之间竟若百年。回首难觅百年身,却是失笑,癞子信步踏出,这庭前三尺,黄花满地,风高秋爽,全然不似昨夜模样,唯余那棵枯柳迎风飞舞,凄楚哀凉......慢慢心伤,癞子正了正身上方才穿下的青衣布衫,从此,便是俗世沧桑了......

  再次信步,却见得一人从村头而来,远远的便向癞子招呼。

  「小天师,小天师,村长请你去,说是来了一位故人。」

  故人,癞子闻言,心下暗暗惊异,只道自己不过下山数月何来的一位故人,因此忙提了脚随得那人前去。去时,在门口遇见彩霞,彩霞见他一身布衣打扮,噗嗤一笑,红了脸转身。好不尴尬,癞子匆匆见了礼便复进门。

  「舅舅,不知舅舅唤我前来,却是见哪一位故人。」

  「小公子,老朽可是专程前来贺喜的啊。」低首一礼,就听得一声洪亮的呼喝,随声抬头,癞子便见得那张屠户一身风霜的站在面前,也是大喜,癞子上前握了握他的手道。「张大叔,你可下得山来了。」

  见此情景,村长自是不须多说,只在一旁含笑而立。寒喧过后,三人入座,那张屠户又才言道。

  「几天前,老子我便听得人说小公子擒了那狐妖,早按捺不住就想下山了,今日里前来,我却是有两喜向小公子道。一嘛,自是恭喜小公子生擒了那妖怪,二却是为小公子带了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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