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念真情(出书版)BY 子浮【完结】(13)

2019-01-20  作者|标签:

  喝了酒,张屠户打点了精神出鬼没,唤了闺女与至心围坐炉前叙起当年事......

  当年,张屠户正值壮年,杀猪宰牛是方圆百里的一把好手。那一年,记得是丙戌甲子,也是秋天,程大官人在村头开了学堂,自己也送了两个儿子入学,想的是以后考取功名洗洗这家传的血腥味。那一年,也是可巧,程家娘子生下了头一胎的小公子,自家女人也如愿的生了个小闺女,虽说是庄户人家,可自己这小闺女却是生得眉目清秀,可人见的惹人疼。程夫人心里欢喜,便要了闺女与小公子定了娃娃亲。程家书香门弟,自己的女儿找了个好婆家何尝不欢喜。因此就应下了这门婚事。

  原以为,好日子开头,本该是风调雨顺和和美美,却未料几年后起了战乱。有战乱也就罢了,可又未想这乱中添乱竟闹起了狐妖。也是前世孽障,又恐或真如妄言,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那狐妖做乱一天更过一天,村里头人心惶惶不得终日。也是无法,程大官人才想了这么个下下之策,引了那狐妖下山,又遣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埋伏在门后,只待妖狐现了原形便生生的将它擒住了。

  思到这里,张屠户却是一叹息,幽幽渺渺又自顾喝了口酒。

  「当年之事,这十年来我是一刻也不敢回想。今日里,也是造化又逢得小公子我才敢从头细说。

  说得那天,也是如此,日头毒辣,本是秋末,可那地里头竟被照得冒烟。我与几个后生就伏在程家屋后,只听得屋里哭哭笑笑,如唱戏一般过了一宿,次日清晨,便被官人唤了进去。

  进去一看,好生了得,那里间的床铺上躺着一只白狐,通体透雪,竟未搀杂一根杂毛。那眼睛也是精奇,不若寻常妖物那样绿光闪寒,那狐狸的一对眼睛竟似一双透亮的琥珀。」说到这里,张屠户斜过眼去看了看至心,被他看得后怕,至心缩了缩手朝癞子靠去,谁知,癞子也拿了一双眼,清冷犹疑看着他。

  没了合计,至心只得正身,却听那张屠户继续下道。

  「我心里知道这尾白狐便是那作乱的狐妖,当下也不手软与几个后生合力将它扑住。捉了狐妖是头等大事,大伙走村串尾提了锣敲打,村里头都争先恐后的从屋里头挤出来看狐妖。那时里,老村长还在,与那合十天师主持大事,命人抬狐妖去宗庙。

  本来老天师是说要为那狐妖化戾解煞,毁了它的千年道行便是,可这村里头受那狐妖祸害至深,都不肯轻饶,也不依老天师的话,直要将那狐妖剥皮放血,活活烧死。无法,老天师劝不住大家,只得置之不理。那天我得令领的差事便是活剥这狐妖的皮。也是年少气盛,若今日,便是有十倍的好处我也决计不会接手。」

  闭目叹息,张屠户默声不语,屋内的一堂炉火电厂,忽明忽灭,便如三生缘起,斯沉斯浮......

  又是过了半晌,张屠户才睁眼复道

  「那双眼睛,现下里想来仍是深身发寒,我这十年来生生受苦,怕的就是那一双眼睛。」捂了头脑,张屠户不住发抖,显是骇怕非常,可仔细瞧去,鼻尖腮下却隐有泪水。暗自疑惑也暗自叹息,就有听得张屠户言道。

  「那日,村长令我剥皮,我也是兴起,揣着屠刀就上前。几个后生替我按住了它,我去看它,它竟也自看我。不吼不叫也不闹腾,瞪了眼睛直直的看我。我看得后怕,又是火起,但用刀尖戳瞎了它的一只眼睛,可它仍是不叫,仍是自顾看我。

  我心里害怕,手竞软了,刀也松动开来。大伙见我害怕,纷纷嚷闹,直呼我剥皮,被吼得一激,我便提了心甘情愿 ,一刀就上去,从眉心儿划过一道口子,撒下些粗盐就细细往下理。我自幼儿就是学的这手艺,往日里杀猪宰牛何曾手软,可那日不知怎的,我一面剥它的皮它一面望我,我......我......心里竟说不出的难受。

  至后来,一张皮被我褪下,它仍是不哭不号只复看着我,又复呆呆的望向大官人。我只道它心里嫉恨,可不知怎的却觉得它一双眼睛里竟满是愁怨。至后来,村长下令烧火,那狐狸才号哭起来,一声惨似一声,一声快似一声,就如把心肝都要叫碎一般,可到底,还是化了灰。」

  「那狐狸死后,大伙三五六六便散开来龙去脉,只有大官人一人立在庙前不肯动,怎么劝也是不走。我们都说奇了,怕大官人中了那狐妖死前施的咒,中了魔了。不得寻常,便唤了程夫人前去,可一去,却见得大官人捧着那狐妖的骨灰嚎啕大哭,怎么拉也拉不住。

  再后来,大官人就疯了终日里痴痴呆呆只捧着狐狸皮又哭又笑,再后来,大官人不知所踪,程家娘子也生了一场怪病去了,程家娘子死后,便是老村长也得了失心疯,终日里不住惊吼,直说那狐妖的冤魂索命来了。

  时日久了,村里头就都风言风语起来,说那狐狸死得不甘,现化做厉鬼来索命来了,初时,我却是不信,可也是奇了,那几个与我一道捉狐妖,剥狐皮的后生都一一死了,死前不是疯就是傻。我这才有些害怕,终日恍恍惚惚,只见得那一双眼睛不住在眼前晃。」

  说到此处,张屠户又顿了一顿,只看向癞子,微微一笑。

  「小公子你是不知,那些日头里我是何等惊惶。我每日夜里一睡下就见得一双眼睛,一睁开就听得他的哭声,是日里夜里终不安稳。后来我婆娘也疯了,说是在后山洗衣服时,见到那狐妖,给吓疯的,她这一疯,家就不成家了,再跟着,死的便我两个崽娃,他们一死,我就知道这狐妖是不会放过我的于是,连夜里我就带着闺女逃到西山上的冷桥观里,又从观里隐姓埋名躲到这山拗里头来了......」

  长长一叹,张屠户抹了老泪,又是一口酒灌下。之酒是烈酒,原是为御寒之用,可今日里,一行灌到口中却是说不出的甘甜。

  想人生一世。千般变化,熟能料底,不过瞎子摸象,难知究竟,且罢,不若饮下杯中物,乃消万古愁。

  饮了酒,张屠户也不再言语,踉跄起身,跨出茅屋,只看那远山红日......便倒头睡下了。

  他这里是消了心头旧痕,可癞子却是凭添了新恨。不复言语,不复思惘,也是呆呆的随了那张屠户出门,看向那远山红日。

  远山......空寂之处,孤鸟飞鸣,只衬得霞光若血,凄婉哀糜......

  「我要下山。」转回头,癞子正色。张屠户打了个伶仃从梦中醒来,通红的眼睛看着癞子问道。「山自是要下的,只是不知小公子下山要去往何处?」「回东浮村捉妖。」头也不回的答他,癞子便开了长步,直往山下奔去。也是惊诧,未料他说走就走,至心只慌了神的追在后头喊。「等等我......等等我......道士哥哥......你别扔下我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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