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春梦(浮生似梦) by:萨赖河畔【完结】(69)

2019-01-18  作者|标签:萨赖河畔

虹摸摸他的头,道,「别怕……我也舍不得北平……但是现在外头乱,得去避避风头……别怕,有重明在呢……他是个鼎天立

地的男人……别说是虎,就是鬼神他也能赶跑……」

他说着,眼角被烛光照得温暖。

「好……不怕……不怕……有重明在呢……他是我爸爸……嘿嘿……」

「他是你儿子……这样好的一个儿子,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报了……不像我,让母亲受尽苦头,连死时都不得好死……」

疯夫人眼里掠过一闪而现的哀怨,虹没有捕捉到,只是见着她为着重新梳理整齐的发髻欢欣喜悦,心头温暖而平静。他又轻叹

一口气,随烛光袅袅散尽,恩仇快意泯却。

重明进来,见着这一幕,也不禁动容。

虹淡然对他笑道,「好看吗?改日要是去集市,得去买一支发簪来,如此,发髻才不会松散。」

许久,重明才道,「好看……真好看。」

这意味着,这笔纠缠了数十载的荒唐账终于了却了么。虹有这种慈悲到连天都动容的襟怀,老天又怎能再忍心折磨他们呢。

上前拥住虹,欢喜道,「等你头发长了,我得给你买很多的梳子和发簪来。」

他喜欢虹,喜欢到要命。即使是这样拥着,也远远不够似的,非得将他的身子整个儿揉碎在怀里,装缀成他身上一生不落的风

尘,他才知足。

「说什么呢?我是男子,要挽发做什么?……头发是长了,得剪了……」

「不准剪!」重明霸道地将他拥得更紧,「你身上的一切东西都不准动,别人不能动,你自己也不能动,只有我能动!」

别人不能动,不叫他再被伤害。

自己不能动,不叫他伤害自己。

只能由他决定,他得是他的神,为他谋福禄造化,给予他永生永世的佑护。

虹感动在心,恰巧却是个不善巧言蜜语的人,只由他抱着,更贴近他的胸怀,淡然笑道,「谢谢你……重明……我好多了……

以后不会再受伤了……我保证。」

「保证没有用,你得发誓。」

「发什么誓?」

「发誓,如果你再遭受伤害,就让我文重明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

虹一惊,道,「这要我怎么发誓呢?」

「就照着我说的发誓,说如果你再受伤,就让我文重明下十八层地狱……你知道你让我多没安全感,即使像这样将你抱在怀里

,我也怕你碎掉……如果再将你丢失的话,我还有什么脸面再活着呢。」

虹望着他,这个固执的男人,为了守护他的完整,已经让自己残缺不堪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再糟践自己让他万劫不复呢。

随即发誓道,「好,我发誓……如若再让自己受伤,文重明下十八层地狱,而李俊吉入十九层。」

上穷碧落,下尽黄泉,生死并蒂。

耳边听得喜庆的烟花声,并不震耳,清脆悦丽的,似女人们腕上银镯子的碰撞声,撞破沉郁了一整个世纪的北平的夜空,热闹

非凡。

翻翻日历,原来已是除夕了。

虹说,要出去天桥看烟火,在离开前最后看一看北平的新年。

重明便为他披了一件棉袄,一同出去了。

走在天桥上的两人的背影,咋看就似对活过百年的老夫妻,还遗留着些踉踉跄跄的残缺,各自搀扶着,一直踩着天桥的雪,细

细地走。

他们走在这乱世的源头之地,却若与世隔绝般的宁静,不受丝毫打搅。

这天桥他们不知走过多少回,往日都是极其匆忙的,投胎似的急促。而今时终可以细细地走,悠悠地品,这十余载浮生都搁在

这桥上了,回头缅怀,却跟翻看别人的史册似的,有一种久远而庄重的感慨。

天桥的雪下的很大,无需灯火,这些纷扬的大雪也足以将夜空照亮。

在天桥脚停下,抬头仰望天空的烟火。

烟火总是一般寂寥的姿态的,从虚无中长出一个花骨朵,迫不及待得怒放,片刻间花瓣又凋零散尽,遁入虚空,连个尸首都不

曾遗留,遗留的只是河央里那梦幻般的惊鸿虚影,捞一场繁华如梦。

人生又何曾不似烟火呢?热热烈烈地聚,寂寂寥寥地散,末了,只在别人的叹息里,才忆起此长恨,远去如歌。

虹望着不免有些触景生情,「真的还能再回来北平么?」

「恩,一定能再回来的。」

「上海听说是个时髦的地方……跟烟火似的绚烂,总不似北平般叫人安心……」

「我们去乡下,找个环境清幽的地儿,养伤,生活,不过问外头的花花世界,好么?」

重明总征求他的同意似的,不强迫,如若他果真不想去上海,他也执意不去了。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现在就似个细心听话

的小丈夫。

虹望着他的眸子,烟火像彩蝶一样在他眸子里飞舞,也钻到了他的心里去。他也要似个乖顺的小媳妇,夫唱妇随。

「我去……我喜欢去……有你在……哪儿不是北平呢。」

烟火那般动人,他们倒映在彼此眼中的容颜那般动容。

重明托起虹的脸,深情地,漫长地吻下去。

第五十六章:魂断天桥

九死一生,岚终于又回来天桥了。故地重游,人更凄凉。

褪尽一身戎装,洗净一生铅华,他原来仍只是天桥底下穷途末路的乞丐,回首十年荣华,不过是黄粱美梦,充饥的画饼。

只要活着,终需梦醒,终需直面这鲜血淋漓的清醒的现世,终需被这时代跃进的齿轮碾成糟糠,肥厚了枯瘦的史鉴。

除了自己,没人认为他还活着。

他站立不起,只能躺着,爬着,以他一辈子都不曾有过的卑怯的姿态。他被埋葬在风雪之下,似雪中一点红梅,仍是冰姿玉态

,无奈花已辞树,最是人间难留。

他就在虹和重明的身后,见着他们远去,却打不了照面,唯有的孱弱的呼喊也被烟花声掩盖。

若就此别过,怕是来世几百年也再难换一次回眸了。

他竭力抓住从身旁雀跃跑过的一个孩子的脚,他想请求他,想借他的脚去追逐虹。

可孩子害怕他,用鞭炮炸他。

他仿佛遭了雷劈,蜷缩起来。于是很多的孩子跑过来,都用鞭炮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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