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春梦(浮生似梦) by:萨赖河畔【完结】(68)

2019-01-18  作者|标签:萨赖河畔

水,可再是琼浆玉露,也已是杯水车薪。

他的生命在枯竭,不为任何慈悲而感化。

「岚儿,让老师洗干净你身上的伤,让老师用身体统统地为你洗去……」

暮将他放回床上,将他展平,可他的身子就似揉皱了后又平展的纸,延绵着无数尖利的痕,扭曲不复原样。

他用手,用舌头,用他的灵魂去压制些伤痕,可它们依然突兀着,似决意出窍的魂魄,亢奋地暴动。

他无奈啊,因这无奈而无助,因这无助而无望,因这无望而丧心病狂。

岚却依旧面如死灰,仍由他摆弄。

他以此般不加反抗的虔诚之心,来报答他十年的鱼水之恩。

暮打开他的腿,用舌头修补那溃裂的伤痕,似修复被兵马踏破的城墙,需千秋万世的劳作和奴役,方能修复这往日不摧的坚贞

裂口无法修复,他便从这伤痕里进去,用自己的血肉做了城墙的砖石,紧紧契合,轰轰烈烈,似千军万马。

他们最后的疆场,尽是在这样浩瀚的末日里,以这般狼藉的姿态。

岚伸手往暮肩上抓了一把血肉,烂进他的指缝里,他们终于极其契合腐烂在了一块,似最初连理的姿态。

岚望了望窗外北平的天,北平也在无声地呻吟着,在悬而未决的“未知”里被热情地预言着,革新着,祸乱着。

原来,所谓的希望,才是一切悲局的原罪。所盼的救赎,只需一场利落干脆的毁灭而已。

狼烟尽,止战而修。

暮压在岚的身上,沉重地喘气。

岚安抚似的揉他的头发,缓缓而道,「你够了没有?」

这是他从刑室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欠你的应该都还清了吧?还有什么东西能给你呢?」

暮抬头望向他的眼,他空旷的眼里重新倒映出了他,扭曲的,镜花水月般得恍恍惚惚。

原来他的不抗拒,他的心如死灰只是为了叫他无所顾忌的掠夺,为了虔诚偿报他所有的一切。

「那你欠我的呢?该怎么算呢?」

岚费力地在他身下抽了抽身子,趁着暮身子松动时利落地将他压制到了身下。他柔软地趴在他身上,似一层薄纱般轻盈,可暮

分明又觉得似被一座大山压制。

那种压迫感两千军万马也难以匹敌。

岚的眼神狠厉而柔情,空洞的目光赫然怒放出灼眼的光彩,不知本就是他生命里生生不息的光芒,还是临死前回光似的幻影。

总之他那么灼眼,在夜愈来愈沉时,他却愈来愈亮。

他温柔地抚摸暮的额头,三千发丝落在暮的身上,开烂了他整整一身,是剪不断的情,愈理愈乱,愈缠绵。

岚的手抚过他的额头,抚上他的眼,密密实实地合盖起来。他蒙着他的眼,吻上他的唇。

「我不恨你……真的不恨你……可是你教过我,人若犯我,斩草除根……你的教诲我从来铭记于心呢,老师……不为所谓的爱

恨,只为那丁点儿被你踏为粪土的卑怯的尊严……」

暮陷在不可预知的黑暗里,唇被冰冷的温度覆盖,似坟土般厚重荒芜。可他忽然安定下来,筋疲力尽地将自己交付那场早已预

想了千百遍的结局。

岚够过桌上的水果刀,往暮的胸膛里切进去,利落干脆,再横切一刀,然后将手伸进去,挖开肋骨,一直伸进他一片血肉模糊

的内脏里。

暮从喉底扯出一声嘶哑的呻吟,而后只是笑,释然地笑。他感受到胸膛里的心脏被慢慢得拽离那些千丝万缕的血管,被利利落

落地拽出体外,却赫然地轻松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眼睛上的手离开,他睁眼望去,心脏在岚的手里,满满实实地盛开在他的指缝里。

岚哭着笑着,在他的视线里渐渐地模糊,渐渐地已是前世幻影,一场酴醾散尽的黄粱之梦。

这一别,要到哪一世才再能相见呢。

第五十五章:破镜重圆

重明和虹从医院出来以后,在父亲的朋友家避了一阵风头。

朋友将五爷的遗体好生安葬了,又托人去文家打听风声,得知文府已被洗劫一空,二奶奶知五爷遇害,也含恨上了吊。只留下

疯疯癫癫的文夫人,在狼藉消败的大宅门中惶惶度日。

等风声稍歇,朋友才又把夫人接了过来。重明见虹身子有所好转,又不想拖累父亲挚友,便决定举家迁移去上海。

虹对北平自然是有千万个不舍,这就像是他生根的土壤,长得茁壮或歪趔,那都给了他命,若是迁土,断了根,还不定能活着

但重明说,等风声过了还会回来。

虹的毒瘾还时有发作,每每发作时他让重明将自己捆绑在床上,将手脚都折叠着,不叫他们胡抓乱舞地伤到自己。

虽然很难熬,每次毒瘾起来时无异于又历经一次生死,可他能挺住。他决意将这蚀骨不化的毒从自己的血肉里解除,连着那狼

藉的过往和切肤的仇怨,从自己崭新的肉体里利落地剥离。

所谓新生,几度死别才候一刻生逢,耗尽来世永寿才换此生须臾,何其艰险,又何其壮烈。

今生圆满,他没再想过来世的福禄。

而疯后的文夫人无恶可作,忽然便纯良了。

那一日,虹毒瘾起时,重明正巧在外头熬药,端了药进房间时却见到这辈子都不曾有的一暮。

虹毒发难熬,但也没被捆绑着,只静静地躺在文夫人怀里。疯癫的文夫人拿着一块热毛巾细细地擦着他额头的汗,抱着他,唱

着摇篮曲。似个纯良无害的母亲,正极照顾之能事,哄着她久病的孩子。而虹也安静地不同往日。

重明也不知是否是被药里的热气蒙上了眼,恍惚间见着母亲眼里又重新放射出光芒来,湿润而明丽,再不似之前呆滞的样子。

待虹毒瘾过后,她依旧疯疯癫癫,痴痴傻傻。

而虹对文夫人虽仍然有恨,但之前那与命相连理的刻骨的恨已被重明无疆的大爱所冲淡,并且随着他毒瘾发作时她的细心照顾

而渐渐地平息。

怨与恨,一场无终的牌局,一局无定的输赢,一世无果的纠缠。索性局终人散尽,此恨才不了而了,是为宽恕,立为大德。

疯魔了那么久,他终究还是决心放下执念,立地成佛了。

那日虹心情大好,兴致起,便执梳为文夫人梳妆。

疯夫人在镜前端坐,菱花镜中映出她的容颜,已是夕拾朝花,风华老尽。

虹细心得梳理他蓬乱的头发,一根一根,似梳理他们之间缠绕不断的怨恨一般。

「明儿我和重明便去上海了,你随我们一同去。」

「我不去……不去……上海有吃人的虎……北平……好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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