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黑血_石钟山【完结】(37)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他们很快想到,红军走后,那些还乡团马上就会到来,夺走他们已分到的土地,苦日子又得从头过起。

  先是几个老人哭了,很快影响了那些送行的乡亲们,他们站在于都河畔,目送着远去的红军,他们在流泪。

  从各军团的行动路线中可以看出,最后前进的方向,都是南移。这和长征前,周恩来派何长工和“南天王”陈济堂的代表秘密jiāo易分不开的。红军部队在通过陈济堂防区时,几乎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抵抗。

  索尔兹伯里在写长征初期时,有这么一段:

  刘伯承把中央纵队比做轿子的坐椅部位,该纵队的行动不能像作战部队那样迅速,数千名挑夫和他们的重担——伤病员和老人拖了后腿,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央纵队成了沉重的锁链,拖累着行动较快的作战部队。最后,不得不甩掉那些沉重的包袱(挑夫居然还抬着办公桌椅和文件档案柜)。

  中央纵队受到了很好的保护,伤亡极少,出现更多的伤亡是由于敌机轰炸和偶然的事故,如惊马带着背上的人一起掉下山涧,而不是由于战斗。

  在这个纵队里,当然有指挥作战的李德、傅古、周恩来,还有毛泽东、王稼祥等人。王稼祥一年多前腹部负伤至今未愈。这里还有30位妇女gān部,她们大多数是高级指挥和高级gān部的妻子,很多人自己就是高级gān部。

  红军像拖着圆木的象队,转移到苏区的西南角,从那里悄悄地越界进入白区。此时的时间是1934年10月20日。

  红军在出发前,浏览了大量的敌人的报纸,没有看到一条有关红军即将突围的消息。博古和周恩来等人长长地吁了口气。

  10月21日夜,红军很顺利地冲破了第一道碉堡防线,越过了桃江河。随后又急速向第二道封锁线挺进。

  10月10日,双十节那天。南昌行营,蒋介石府宅,显得分外忙碌和热闹。宋美龄从侍从手里接过早已为蒋介石熨好的衣服,这一天的蒋介石,照例要向军政各界要人训话。

  当蒋介石站在宽大的讲台前,看着台下人头躜动的各界要人,心里涌动着即将成功的喜悦。他的开场白自然是从“围剿”说起,攘外必先安内的jīng神也是他一再重复的话题,虽然是老调重弹,但仍博得了台下一阵阵掌声。蒋介石最后说:围剿赤匪,指日可待,希望各界jīng诚团结……

  第二天,他在《民国日报》上看到了那篇重要社论。社论的主题是当前面临的问题。社论中说:

  天灾将至,第二次世界大战迫在眉睫,共匪趁机作乱,人们应崇尚仁义道德,戒酒禁舞,为祖国与中华之生存而努力奋斗。社论又要人们相信,乱世中之大幸,江西的局面正迅速改观,共匪一年之内即可肃清,他们已四面楚歌,不得不用绳索把士兵拴在一起,以防逃跑,共匪已土崩瓦解,云云……

  蒋介石深知这篇社论有虚拟的成分,但剿共连连告捷,使他自己也感受到了东方的天际已露出了曙光。在这样一片大好的形势下,他已经决定,到西北转一圈。不仅是视察,更重要的一层因素是了解那里的民众。他的高级顾问冯·赛克特曾说他只了解部队并不了解百姓。他要做个姿态给他的顾问看一看,他是怎样了解他的民众的。

  正当蒋介石得意于他的西北行时,红军正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战略大转移。

  直到10月底,国民党才觉察到红军转移的一点风声,一个月以后,蒋介石才彻底搞清红军的意图。

  那时红军已到了湘江。

  10月18日南昌报纸发表了一篇祝贺14日攻克“兴国模范区”的消息。10月27日同一家报纸又说“赤匪”正企图突围逃跑,并说攻打信丰和安远的红军被击溃,损失达万人。次日这家报纸又说:28日宣布宁都被攻陷,31日宣布“赤匪根据地”已被粉碎,红军已从瑞金撤往外地。

  另一家报纸则说:共产党屡遭失败,但依旧十分顽qiáng,彻底剿灭,尚需数日。

  直到12月,南昌的报纸仍说:前赤区的清理工作,伤共军万人,俘敌4万。

  整个世界对当时的中国也知之甚少,在1934年11月9日,《纽约时报》才在一篇报道中说:有4万共产党军队撤离了被封锁数月的江西和福建,此时正在西征途中,他们沿着粤汉铁路两边的湖南边界行进,在一个100英里长,12英里宽的地区大肆抢劫。

  3个星期以后,《纽约时报》又说,国民党已在江西打败了共产党。

  一过于都河,毛泽东便坐上了担架。担架是由两根坚韧的长竹杆和绳网组成的。既轻便又有弹性,像吊chuáng一样,走起路来左右晃dàng。毛泽东把瘦削的身体深深埋在担架里,起初那几天,他除了睡觉还是睡觉,即便睡不着,也闭着眼睛。他在养jīng蓄锐,他知道,更艰苦的征程在等着他。

  洛甫的担架走在毛泽东的前面,王稼祥的担架则走在他的后面。兴致好的时候,3个人会在担架上坐起来,jiāo流几句他们的看法。休息的时候,3副担架摆了一溜,3个人谈天的机会便多了起来。这一切,是毛泽东事前早就预谋好的。

  于英挑着肩上的担子,随着民工队伍艰难地前行着,她走了几天几夜,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眼前的山多了起来,黑黑的一片,扯地连天地连在一起。部队的头已经开始爬那座大山了,人影在山岭间摇晃着,可部队的尾仍看不到尽头。

  人喊马嘶之声响成了一片,人群中涌出的热làng,夹杂着汗味,馊味。

  于英在人群里很少说话,她怕话说多了bào露自己的身份。

  别人和她说话,能点头摇头回答的,她便点头摇头回答。

  走在于英前面的是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中年人身材不高,裤角高高地挽着,露出双腿上蚯蚓似的血管。那汉子一路叨念着他的老婆孩子,还有田地里没有来得及收获的晚稻。

  部队一开始爬山,速度便明显慢了下来。他们只能放下肩上的担子等待着。

  中年汉子一边抹汗一边冲于英说:兄弟,俺看你也是个老实人,你说咱们这么走下去,啥时候才是个头?

  于英笑一笑,摇摇头。她自己也说不清何时是个头,但她坚信,只要红军往前走,她就要走下去。她知道王铁的部队就在前面,她要追随王铁走下去,哪怕是天涯海角。

  这是到了啥子地界哟。汉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高山叹着气。

  前面的人动了起来。于英挑起担子向前走了一段,人群又停了下来。一匹马驮着满身的口袋挡在山道上,许是那匹马太累了,它浑身抖颤着,弓着腰立在那,可就是不挪脚步。

  拉着这匹马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战士,他死死拉着马缰,又是吆喝又是咒骂,可那马就是一动不动。后面的部队被挡在后面,人声嘈杂。小战士急了,放下马缰,转到马的身后,用肩去扛马的屁股,那匹老马颤抖着,似乎领会了主人的用意,便努力地蹦起前腿。它想使自己跨上一个台级,可一个趔趄,摇晃了一下身子,一翻身滚下了山涧。那匹老马最后嘶叫了一声。

  那个牵马的小战士万万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种结局,他傻了似的望着山涧,半晌冲山下喊:天呐,俺把全连的口粮丢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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