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黑血_石钟山【完结】(36)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开走了大部队,接下来的便是源源不断的红军辎重部队,有的肩挑,有的手提,有的几个人抬着,一时间于都周围车水马龙。

  于英送走了部队,转身便来到王婆婆面前。王婆婆不停地为子弟兵们挥手送行。那队伍里,头戴红星的孩子们,都那么像王铁,她冲着他们含泪挥手,就像在冲自己的儿子告别。

  于英跪在王婆婆面前,她早就下定了决心,可此时,仍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她自从逃到了这里,王婆婆就是自己的娘。向娘告别她觉得有千言万语哽在自己的喉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娘,你多保重。于英哽着声音这么说。

  王婆婆意识到了于英要gān什么,她没有悲伤,没有眼泪,有的只是暗暗的庆幸。她庆幸自己养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媳,有出息的闺女。

  孩子,去吧,去找你的王铁哥吧。王婆婆把于英扶了起来。

  于英抱住gān娘:孩儿不孝了,俺要走了。

  gān娘拍一拍于英的肩。

  最后于英还是走了。于英换上了王铁留下的衣服,她又找到了一块缠头布,像男人一样裹在头上。于英从此便成了一个长征队伍中的挑夫,没人知道成千上万的挑夫队伍中还有个女扮男装的于英。

  于英走出家门,看见不远处放着一个担子,那个挑夫许是口渴了,到老乡家讨水去了。于英走过去,挑起那个担子,随着向前涌动的辎重部队走去。

  第十四回 临别前夜密划毛 征程漫漫扩红女

  李德走出“独立房子”时,天空已经发白了。踏上征途的最后一批人已经在远处集合了,人喊马嘶之声清晰可闻。

  李德身边的工作人员牵着两匹马在等待着李德,一匹马驮着他的给养,包括他积存下的咖啡和几盒香烟,另一匹马是他的坐骑。

  此时,李德站在“独立房子”前,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涌动着一股不可名状的滋味。他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完,他凝视着天空呆想着。直到身旁的工作人员催了他几次,他才骑上马,向部队前进的方向驰去。

  从夜半时分,一直到拂晓,李德一直在与项英进行最后的谈话。

  他们的谈话先是从留守苏区入手。项英在留下的兵力上先是和李德讨价还价了一番,李德一直很有耐心地说服项英,留下的几万人不能说是太少了。然后他们又谈论到了陈毅,最后项英谈到了毛泽东,他觉得在这种时候提醒一下李德是对无产阶级的事业的关心,不存在个人恩怨和得失。

  毛泽东这个人很值得警惕,他是个农民出身的知识分子,脑子里装的都是农民意识,他很不尊重马列主义,他城府很深,对权利是向往的,他这人有一种农民式的jīng明……项英这么说。

  李德若有所思地听着。

  项英又说:我一到苏区就碰上了肃反,发生了富田事件,这人的政治倾向本来是右倾,可处理富田事件却“左”得出齐,原因就是肃反整掉那些反对他的人嘛……

  李德在后来《中国纪事》中对富田事件的描写引用了项英的观点。周恩来则称毛当时采取的恐怖手段是“镇压反革命斗争中的过激行动”。项英则认为是“党派斗争”。

  周恩来提议毛泽东应该随军长征,不仅他是中央红军的创始人,还因为他镇定自若的指挥才能,在关键时刻,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李德和博古在研究去留名单时,对留毛在苏区好还是带他西征好是费了一番思量。

  早在这之前,李德和博古曾有意让毛泽东去苏联养病,毛泽东坚决不同意,他说:我哪也不去,坚决不去。毛泽东当然明白让他去苏联意味着什么。

  后来在陕北与斯诺散步聊天时,迎面看到了走过来的博古,毛泽东指着博古对斯诺说:那个人就是想置我于死地的人。

  李德对项英的告诫并不置可否,但是,项英比博古、李德更熟悉或者说了解毛泽东这个人,知道毛泽东在红军中的潜在影响和深厚的根基。他反复地提醒李德:

  你们一定要注意毛泽东的言行,防止他对部队施加影响,那后果是可怕的……

  我们已经把他放在了中央纵队,跟董必武、谢觉哉、徐特立他们在一起,不会有什么问题。李德这么说。

  别忘了,还有洛甫、王稼祥。项英更具体地提醒李德。

  洛甫和王稼祥都是从莫斯科来的,以前他们的观点也不一致,况且他们的身体都不好。

  项英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了,但他仍隐隐地为李德和博古担着心,他有种预感,总觉得毛泽东不会甘心这样的沉默,迟早有一天毛泽东还会进行反攻的。从表面上看,毛泽东和中央军委的人,不可能有太多的接触机会,更何况在西征的途中,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还要行军打仗,毛泽东哪有心情和时间进行政治活动呢。毛泽东要恢复自己对军队的领导权是困难的,几乎是不可能的。

  博古、李德和项英就这样谈了好久,直到凌晨两点多钟,他们才离开项英,回到了“独立房子”。紧接着他们就开始了上路的准备工作了。

  周围朦胧一片,团团雾气凝重地飘散着。一些前方阵地仍在留守人员的手中,敌人盲目地在暗夜里往这些阵地上打着排pào。

  送走李德和博古,项英回到屋中,他试图想象出红军大部队走了之后,苏区将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此时,他已经是苏区的主人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压力沉重地倾泻而下,一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豪情,一点一滴地从项英的胸中漫起。他挥手拉开窗帘,一抹晨光从东方影影绰绰地照进屋内。项英想:是英雄所为的时候了。

  所有参加西征的部队,都经过于都河。早在部队出发前,周恩来就指挥着工兵架设了浮桥。西征的人们跨过浮桥,先往东,然后往南,最后才往西。

  在《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中索尔兹伯里是这样描写长征的象征——于都的。

  于都是赣南于都河畔一座寂静的小县城,人口不到一万。它不过是一个渡口,一个集市,这个小镇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件。1934年10月,这里是一派安宁富足的景象,天气很好,白天暖和,夜间凉慡,很少下雨。大多数庄稼都已收割完毕,地里只剩下晚稻、荞麦和红薯。青瓦屋顶上晾晒着豆秸和其它东西,有的搭拉在屋檐下,靠院墙放着的红陶罐里装着豆瓣酱。院角堆着绿皮红籽的苦瓜,桔huáng色的南瓜和一串串鲜红的gān辣椒。农民们都知道,他们的粮食足够吃到下一季庄稼收获时节了。但这时的于都却有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红军在夏天就征购了大批稻米,而且一直在不同寻常地扩红。收成相当好,人们一年到头地忙着播种、收割、耙地、插秧。这时本来可以喘一口气了,但又担心似乎要出什么事,到底是什么事,谁也搞不清楚。中秋节已过,家家户户门框上贴着的大红对联和凶恶吓人的门神已经有点破旧了。人们希望这些东西能继续保护他们免遭厄运。

  于都的人们,直到看到大队的红军人马源源不断地跨过于都河,他们才清醒地意识到,红军这一走和每次并不一样,因为红军带上了他们的全部家当。红军这一走,何时才能再回来,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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