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黑血_石钟山【完结】(35)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王铁抚摸着于英的头,心里也幸福得发抖,他想,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他有些伤神,觉得有些话该对于英说了,从今天晚上起,他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么一想,他坐了起来,仍归抱着于英。

  以后,咱们真的不知道啥时候再见面了。王铁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沉重。

  于英似乎明白了王铁的话,在他怀里点点头。

  革命迟早会胜利的。王铁这么说。

  于英突然一把抱住了王铁,她颤抖着身子,那一瞬间,她想的是,今生今世要是和王铁永不分离多好哇。也就从那一刹那,她下定了一个决心,一个大胆的构想在她脑子里形成。

  她的身体不再抖颤了,而是镇静地说:王铁哥,你放心地走吧。

  两人几乎一夜没睡,相互温存,相互鼓励着,天微明的时候,王铁穿好衣服来到母亲的门前。母亲仍然睡着,他不想叫醒母亲,他怕看到母亲的眼泪。他跪在母亲的房门前,哑着声音叫了声:娘——又冲母亲的睡房磕了三个头。

  他来到院里的时候,于英已经在那里等他了。他首先发现的是,于英头上那条长辫子没有了,而是换成了一头的齐耳短发。他不明白于英为何要这样。朦胧的曙色里,于英冲他粲然一笑,递给他一个布包。

  你带上它。于英笑着冲他说。

  这时他才发现于英的辫子放在了布包中。一时间,他似乎明白了于英的用意。他把于英的辫子揣在了怀里,然后又深情地望望于英,便走了。

  于英站在朦胧里,一直看着王铁消失在山路上。

  这时的于英,嘴角挂着一缕得意的笑。

  休整的部队很快就出发了。出发前的部队,像以前一样,帮助老乡把院子打扫得gāngān净净,水缸里担满了水。还有几个红军战士跑到山坡上,割来了一捆捆新鲜的青草,送到牛棚里。妇女们早早地排起了长队,立在村头,她们手里拿着自己舍不得吃的jī蛋、米菜团子,向每位过往红军的手里送。

  孩子们围在一起,唱着刚学会的革命歌曲,卖劲地唱着。

  那天一大早,王婆婆家门前来了好几个刚入伍的红军战士。这些战士都是于英动员参军的,他们不仅帮于英打扫了院里,挑满了缸里的水,还一起把于英和王婆婆编好的草鞋抬到门口,向每位过往的红军发放着。于英站在这几个战士的身后,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知道这些新战士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不能伤害他们的感情。她把每个经过她动员参军的新战士都当成了兄弟。在当兵的前两天,她陪着他们散步、聊天。

  刘二娃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刘二娃本来并不想参加红军。刘二娃在山上放牛,于英找到了刘二娃。刘二娃认识于英,这个妇女gān部经常到他们村里搞扩红工作。一个又一个青年,在她的动员下参军走了。刘二娃看着那些参军的青年,胸前戴着红花,在漂亮的妇女gān部于英的欢送下,走出家门,走到队伍里。刘二娃心里也痒痒的,他也希望能够参军,可父母就他这么一个儿子,父母不同意他参军。父母给他定了亲,可那个女娃他一点也不喜欢,他暗暗喜欢的是妇女gān部于英。

  于英有一条又粗又长的辫子,于英走起路来那条辫子就在腰上一摇一晃的。于英还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笑着,还有于英的胸,于英的腿……

  二娃做梦也没想到妇女gān部于英会亲自来找他。那天,的确是个好天,天上一丝云也没有,几头牛悠闲地在山坡上吃草,刘二娃坐在一棵树下,于英也坐在树下。二娃的心里痒痒的。他听于英说话,像听一支歌。

  于英说:二娃参军吧,参军好呐。

  于英还说:二娃,当红军,保卫苏维埃呐。

  ……

  刘二娃便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他gāngān地咽了口唾液,语无伦次地说:可,可俺放牛哩。

  于英就说:你参军了,你家就是军属了,村里会有人帮你家放牛的。

  俺爹、俺娘,不同意哩。二娃仍气喘着。

  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哩。于英仍像在唱歌。

  俺爹、俺娘让俺成婚哩。

  等建立了新社会,那时成亲才有意思呐。

  俺不同意要那女娃,俺想……想,娶你这样的哩。二娃说完,他觉得自己快成了一条gān死的鱼。

  于英仍那么亮亮地笑着,于英对每个参加红军的战士都这么笑过。

  当了红军,等革命胜利了,美好的姻缘多着呐。

  二娃就软了身子,他差一点跌在于英的怀里。手却摸到了于英的胸,那是一个温柔làng漫温暖的故乡,二娃迷澄地走进去,便不想再出来了。

  于英并没有躲避,她让二娃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胸上。她动员参加红军的战士,有的和她拉过手,有的抱过她,亲过她。今天二娃要摸她的胸,她让二娃去摸。于英的心里漾满了柔情,她知道这些参军的战士,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更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他们是为了保卫苏区,保卫苏维埃参军的,他们不容易哪。于英深深同情也敬佩这些参军的战士们。她像个姐姐对待那些顽皮的小弟弟。她心里装着的是王铁,她曾暗下过决心,这一生一世,自己是王铁的人了。

  那天,于英煮了几个jī蛋,她把jī蛋偷偷地分发给来向她告别的每个红军战士。那些战士过来拉她的手,她便把一个滚热的jī蛋递过去,轻声说一句:等你回来。

  于英这轻轻一句话,像一股温暖的巨làng拍击着这些新战士们的心房。

  刘二娃向她告别时,她塞给二娃两个jī蛋,二娃是她第50个也是最后一个动员参加红军的青年,二娃还是个大孩子,二娃只有16岁。

  二娃揣好于英递给他的两个滚热的jī蛋,心里也热乎乎的。他吸溜了一下鼻子,痴痴怔怔地望着于英说:于英姐俺要走哩。

  走吧,多杀敌人,保卫苏维埃,姐在家等着你。于英伸出手拍了拍二娃的肩。

  二娃就想哭。

  于英看到二娃的一颗扣子要掉了,回转身走进屋拿出针线为二娃缝扣子。一针针一线线一直缝到二娃的心里,二娃真希望那针线就那么一直缝下去。

  终于,部队到了出发时间。部队浩浩dàngdàng地开走了。不知是谁唱了起来——

  神圣的土地自由谁人敢侵?

  红色的政权哪个敢蹂躏?啊!

  铁拳等着法西斯蒂国民党。

  我们是红色的战士,拼!

  直到最后一个人!

  歌声一遍遍地唱着,从队伍一直到送行的父老爹娘,妻儿老小,都深深地被这歌声感染了。

  走着的人们,和送行的人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一走就是25000里,从福建,到江西转到了遥远的陕北。更没有想到中央根据地从此遭到了国民党的残酷摧残。老区的子弟们,这一别就是十几年,经过8年抗战,3年解放战争,才率领qiáng大的人民解放军打回老家来。

  歌声成了军民的记忆,红军这一走,每个老区的人们,便开始想红军、念红军。有多少母亲为儿女担忧而哭gān了眼泪,有多少妻子盼夫盼白了头。

  红军就这样告别了老家,告别了亲人,红军走得悲壮而又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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