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黑血_石钟山【完结】(34)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毛泽东和他的队伍沿着河岸没走多远,月亮就升起来了,河面很平静,没有一丝风。一会儿他们来到渡口,踏上了喀喀作响的浮桥板,顺利地过了河。很快,这支队伍就到河对岸向西行进了。这静谧的夜,这月光,这河水拍击浮桥的声音,激发了男女战士的兴致。他们成一路或两路纵队沿着狭窄的小道行进,很多人轻轻地哼起了流行的红军歌曲。

  究竟走向何处,谁也捉摸不透。

  比毛泽东早出发几天的贺子珍,无时无刻地不在惦念着毛泽东。每到休息的时候,贺子珍总要引颈张望,此时,她多么希望在长长的队列里能看到毛泽东那熟悉的身影呀。

  徐特立似乎看透了贺子珍的心思,他一遍遍地安慰着贺子珍说:润之不会有事的,很快就会赶上来。

  徐特立这么说时,贺子珍的脸颊上升起了两朵红晕。她不是不放心毛泽东的安全,而是不放心毛泽东的身体。自从毛泽东失去军权以来,身体一直不好。从那一刻起,她便没有离开过毛泽东。毛泽东在她的面前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有时她又觉得毛泽东很像父亲。冷不丁的,让她离开毛泽东,贺子珍真还有些不习惯。

  徐特立这位长者在贺子珍面前尽力装出平稳和沉着。可是他的心里却很乱,空空落落的,他不知道部队这是走向哪里,他多么希望这时候和毛泽东坐下聊一聊,哪怕再说说历史也行,他也会在毛泽东借古喻今的历史故事中得到一缕安慰,甚至在毛泽东的表情中也能捕捉到有关未来的命运。徐特立嘴上安慰着贺子珍,自己也不时地向长长的队伍里张望。

  然后一遍遍地似安慰贺子珍又似安慰自己地说:润之是该来了。

  王铁做梦也没有想到,部队会从兴国前线撤下来。广昌失守后,全连只剩下了5个人,他们奉命撤离阵地后,便被改编了。这次又被调到了兴国前线。兴国前线阵地不断遭到敌人飞机大pào的轰击,敌人的部队一步步向兴国推进,兴国已岌岌可危。到了10月6日晚,王铁接到上级命令,带领全营撤离了阵地,把阵地移jiāo给了友军,部队一下子撤到了于都。到了于都后,王铁又接到了休整的命令。这是第五次反“围剿”以来很少的好机会,部队以为这一下子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以消除几个月来东奔西跑的疲劳。部队刚到于都王铁又接到通知,部队准备打到敌人封锁线外面去,准备反攻。

  王铁此时已经是营长了,大小战斗也打过了无数次,他当然明白这种反攻意味着什么。他还隐隐觉得,这次部队一走,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他看到机关所有的家当都已经打包了。暂时的转移是用不着要带走所有的东西的,经验告诉他,也许部队这一走便再也回不来了。

  王铁想到了王家坪的母亲和于英。他们部队的休整地离王家坪只有一座山,翻过这座山就是王家坪了。他想找机会看一看母亲,看一看于英,他已经三年没有见到她们了,至今王铁仍记得在于都和于英分手时的场面,他握着于英双手那种感受仍能回味出来。

  王铁是天黑时分赶回家的。

  他推开门,看见屋里亮着灯,母亲和于英促膝而坐,她们正在灯下编制着草鞋,在她们的身后,草鞋已堆成一座小山似的了。两人看到王铁那一刹那,惊叫了一声。

  于英先立了起来,喊了一声:王铁哥,怎么是你!

  母亲也叫了一声:孩子!泪水便从母亲的眼里流了出来。

  王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进村的时候,也看到王家坪住满了红军,他们和自己部队一样,时刻准备看出发,王铁的预感更qiáng烈了。

  母亲老了,皱纹深刻地写在母亲的脸上,那头白发愈发地苍白了。母亲拉住了他的手,一遍遍地叨念着:娃,娘这不是在做梦吧。王铁看到母亲这样,心里也泛涌出离别后又重逢的酸楚。

  娘,我很好,咱们见面了。王铁一遍遍这么喃喃地说着。

  于英默默地来到灶前,她在为王铁做饭,灶火红红地映在她的脸上。三年没有见面了,在这三年中她已从少女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见到王铁后,由于兴奋脸一直红着,她忙了半晌不知自己在忙些什么,心也止不住乱跳着。锅里的水开了,她才想起往锅里放米。

  王铁也意识到了于英的这种变化,他从于英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什么,他心突然一阵悸动,血液欢畅地在体内流着。

  母亲放开了他的手,灯光下,仔细地打量着他。母亲伸出那双颤颤的手抚摸着他的脸。

  娃,部队是不是又要走了?母亲哽着声音这么问。

  是哩,不过红军迟早还会回来的。王铁坚定地答。

  这时候,他似乎不是在安慰母亲,而是在安慰自己和于英。他知道,于英一直在听着他和母亲的对话。

  母亲不说话了,低下头在用衣角拭泪。

  王铁看着母亲,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滋味。

  娘,你放心,等部队打回来我就来看你。王铁微笑着冲母亲这么说。

  母亲也笑了,泪却仍在脸上流着。

  不知什么时候,于英已经把做好的饭放在了王铁面前,那是碗白米稀饭,饭里埋着两个jī蛋。

  王铁哥,趁热吃吧。于英羞怯地说。

  王铁看着冒着热气的那碗饭,又看了眼于英,心里涌上一股热làng。

  王铁吃完饭,母亲悄悄地到了另一个房间,无声地睡下了。

  于英坐在灯下,手里摆弄着胸前那条长辫子,王铁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于英。于英真的是个大姑娘了,一对饱满的胸,在薄薄的罩衫里呼之欲出,还有那脸颊上漾溢的红晕。王铁身不由己地伸出了双手,捉住了于英的手,于英那双日夜为红军编草鞋的手,虽然变得很粗糙,可王铁握在手里,却是那么惬意。

  于英抬起头,盯着王铁自豪地说:俺被评为扩红模范哩。

  王铁笑了笑,握着于英的手用了些力气。

  俺突破了50人,全区数俺动员参加红军的人多。于英骄傲的样子让王铁感动。他真想把于英抱在胸前亲一亲,可他没动。

  于英突然看到王铁肩头破了个dòng,她没有说话便找来针线为王铁缝了起来。他们之间很近,两人的身体有意无意地碰在一起。王铁从来没有这么近地接触过于英。他能嗅到从于英身体里散发出那股好闻的气味。

  部队这一走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王铁说。

  嗯,俺知道。于英一边缝一边说。

  家里的一切就托付给你了。王铁说到这想哭。

  放心吧,不管你们走多远,走多久,俺都……等你。于英似乎在和王铁耳语。

  王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过于英,于英也似乎为这一抱等了许久,顺势跌在王铁的怀里,颤声叫了声:王铁哥。

  两人便跌在了chuáng上。他们温存着,抚摸着。于英似梦呓地说:王铁哥,你要了俺吧,俺是你的人哩。

  那盏油灯,许是熬gān了油,火苗最后蹦跳几下便熄了。

  两人平静下来的时候,于英把胸贴在王铁坚实的胸前,心里一遍遍地说:王铁哥,俺是你的人了。幸福的泪水在她脸上纵情地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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