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黑血_石钟山【完结】(33)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董必武把自己肩上的包裹摘下来,一边往谢觉哉的马背上放,一边说:谢老,你的这匹马好像不怎么听话,等出发时我帮你牵着。

  谢觉哉呵呵笑着道:这马我看还是让给你算了,我牵着他总有些提心吊胆。

  蔡畅快言快语地插话道:谢老,要不你骑我的马,你的马到我手里肯定听话。

  谢觉哉笑着说:那倒不必,别看我年龄大了,制服一匹马还是有能力的。

  谢老说完,一拉马的缰绳,把马引到自己面前,搬过马背,一纵身骑了上去,那马咴咴地叫了两声,在原地转了几圈,最后安静地立住了。谢老得意地望着众人说:怎么样,它还是怕我吧!

  谢老的话音刚落,那匹马突然扬起了前蹄,谢老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董必武忙上前扶住了他,这场虚惊,引得人们一阵哈哈大笑。

  站在人群外的徐特立和贺子珍没有笑,他们每个人手里都牵着一匹马,他们望着到村头大树下愈聚愈多的人群,离出发的时间也就越来越近了。他们在为毛泽东担心。

  徐特立与毛泽东是师生情谊,他们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徐特立至今还记得那是1932年10月,宁都会议之后,毛泽东被革去军职,从前线回到后方,结果真的病了。

  毛泽东一下子瘦了许多,眼窝深陷,长长的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在前线的时候,就发现痰里带着血丝,从前线回来后,便住进了汀州福音医院附设的老古井休养所。

  老古井休养所在汀州城外北山脚下一座别致jīng巧的淡红色的小楼里,它原是一个大土豪的别墅,1929年红军入闽,土豪逃亡,从此这里便成了高级gān部的休养地。

  毛泽东痰里有血丝,先以为是胃出血,后来经过X光透视,发现肺部有一块yīn影,已经钙化。对痰进一步进行化验,并没有发现结核杆菌,但根据症状,又不能完全排除肺结核的诊断,治疗的方案是:多休息,增加营养,辅以药物治疗。

  医生傅连璋去看望徐特立时,对徐特立说了一句话:毛主席的身病好治,心病难医。

  徐特立去看望毛泽东时,发现毛泽东的情绪是痛楚的,这种痛楚比病痛还要痛苦10倍。那时徐特立的心情也并不好过。昔日他们是师生情谊,今日他又是毛泽东的下级,苏维埃教育部副部长。他觉得有些话不好当面对毛泽东讲,便手录一首自写的七绝赠与毛泽东:

  言志

  丈夫落魄纵无聊,壮志依然抑九霄。

  非同泽柳新秭弱,偶受chūn风即折腰。

  毛泽东看了此诗,没说什么,便抽空也回录一首,让警卫员送给徐特立。

  送纵字—郎东行

  云开衡岳yīn晴止,天马凤凰chūn树里。

  年少峥嵘屈贾才,山川奇气长钟此。

  君听吾为发浩歌,鲲鹏击làng从兹始。

  dòng庭湘水涨连天,艟艨巨舰直东指。

  无端散出一天愁,幸被东风chuī万里。

  丈夫何事足萦怀,要将宇宙看秭米。

  沧海横流安足虑,世事纷纭何足理。

  管却自家身与心,胸中日月常新美。

  名世于今五百年,诸公碌碌皆余子。

  平làng宫前友谊多,崇明对马衣带水。

  东瀛濯剑有书还,我返自岸君去矣!

  徐特立看罢毛泽东手录的这首诗之后,他顿觉眼前升起一片浓雾,毛泽东内心真实的想法他愈加猜不透了。

  1934年7月,中央政府从沙洲坝迁到瑞金城西郊外的云石山,那是一座树木苍翠,怪石嶙峋的独立小山,山上有一古寺,名曰云山古寺。毛泽东也搬到寺内办公,徐特立多次来到这里和毛泽东谈天说地。他们从古人的鸿鹄之志,四海之心,谈论到现在中国的治理。那时的毛泽东身体仍不好,不停地咳嗽,脸颊不时地泛出不正常的红晕。

  徐特立此时担心的不仅是毛泽东的身体,更重要的是红军此次西征的命运。他们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归宿将是什么。

  贺子珍和毛泽东分手的时候,毛泽东曾开玩笑地冲她说:

  子珍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行动。贺子珍也难为情地看着怀有身孕的身体,她叹口气说:我是在为你担心,你的身体……

  毛泽东正色道:我们的命运是和革命联系在一起的。你先走吧,我会随后追你们的。

  贺子珍知道,毛泽东不能和他们一起走,他还要留下几天,和老区的人民见面,还要给留下的党的gān部们讲话,他要告诉这些留下的gān部,红军正在撤出,红军撤出后,今后的局面更艰难,更应该做好长期斗争的准备。

  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在《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里,描写毛泽东长征前是这样写的:

  疾病缠身、面带菜色的毛泽东仍在接受傅连璋的治疗。这时他正在对一群党员gān部讲话,他尽力使自己的口气充满信心,他的讲话内容没有被保存下来。不过,无疑是传达中央委员会的指示,说明部队要冲出包围圈,粉碎蒋介石的第五次“围剿”、建立新的根据地的计划;号召gān部要照常工作,告诉大家部队进行分编,红军留下了很大一部分兵力保卫苏区,他们不会永远离开,他们会回来的。毛泽东坚信,革命最终会胜利。

  这是一次高、中、低三级gān部会议。毛泽东对这些gān部讲话的时候,周恩来、朱德、博古、李德,所有部队的首长和党的整个最高级领导机关已经上路了。中央机关10月12日到达于都,又乘夜色朦胧穿过了于都,几千名挑夫(一天付一块银元),挑着苏区的大量财物,印刷机、纸币镌版、造子弹的机器、重新装填空弹筒的机chuáng、爱克斯光机、满载重要及不重要的文件资料箱子,红军储备的银元、金条、大米、药品、备用的枪pào、收发报机、电话设备、大卷的电话线,等等。毛泽东后来说:“就像大搬家一样”。埃德加·斯诺则称为:“整个国家走上了征途。”这太夸张了,还是毛说得确切。

  10月18日傍晚,毛泽东和大约20名随从,包括警卫员、他的秘书和工作人员,在于都北门旁一所房子的石板地小院子里集合。他们走出院子,和中央纵队的其它单位会合了。毛带了一袋书、一把破伞、两条毯子、一件旧外套、一块旧油布,留下了他那有9个口袋的旅行包。

  毛泽东明知危险乃至致命的撤退就这样开始了。红军离开了共产党在过去几年中赖以生存和蓬勃发展的根据地。他们悄悄地行动,希望蒋介石的飞机不要发现并轰炸这支蜿蜒而行、前后长达60英里的庞大而杂乱的队伍。现在是需要坚韧不拔、下定决心的时刻,不允许提任何问题。没有人知道他们将去何方,没有人知道走到哪里才是尽头。毛泽东不知道,博古、李德和周恩来也不知道。谁也猜不出再过多久蒋介石就会发现这些蠕蠕而行的队伍。没有一个指挥员不为那些如牛负重的挑夫们担心,他们中间很多人挑着他们能够肩负得起的最大重量,一天挪动两英里都很困难。

  工兵营在于都河上架起了5座浮桥。当时正值枯水季节,在于都一带,河面不过250英尺或300英尺宽。河面宽些的地方河水很浅,人和马都可以毫不费力地涉水而过。5座浮桥分别架设在于都两侧几英里长的河面上。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3/78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