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小狼小狼_姜戎【完结】(47)

2019-03-10  作者|标签:姜戎

  嗅着嗅着,小láng走到一丛针茅草前,它刚伸鼻一闻,突然浑身一激愣,背上的鬃毛全像刺猬的针刺那样竖了起来。它眼中she出惊喜的光芒,闻了又闻,嗅了又嗅,恨不得把整个脑袋扎进草丛中去。小láng忽然抬起头,望着西边天空的晚霞,长嗥起来。嗥声呜呜咽咽,悲切凄婉,再没有初次发声时,那种亢奋和欢快。而是充满了对母爱和族群的渴望和冲动,将几个月囚徒锁链生活的苦痛,统统哭诉出来……

  二郎和huánghuáng也低头嗅了嗅针茅草丛,两条大狗也都竖起鬃毛,凶狠刨土,又冲着西北方向一通狂吼。陈阵顿时明白过来:小láng和大狗,都闻到了野láng的尿味。他用穿着布鞋的脚,扒开草丛看了看,几株针茅草的下半部已被láng尿烧huáng,一股浓重的láng尿臊味直冲鼻子。

  陈阵有点发慌,这是新鲜láng尿,看来昨夜láng仍在营盘附近活动过。晚霞已渐渐褪色,山坡全罩在暗绿色的yīn影里,轻风chuī过,草波起伏,草丛里好像露出许多láng的脊背。陈阵浑身一抖,他生怕在这里遭遇láng的伏兵,蹿出一群不死心的母láng。他想也没想,急忙拽小láng,想把它拽回家。

  就在这一刻,小láng居然抬起一条后腿,对着针茅草丛撒尿。陈阵吓得猛拉小láng。母láng还在惦记小láng,而囚徒小láng竟然也会通风报信了。一旦小láng再次与母láng接上头,后果不堪设想。陈阵使足了劲,猛地把小láng拽了一个跟头。这一拽,把小láng的半泡尿憋了回去,也使得小láng苦心寻母的满腔热望和计划,qiáng行中断。小láng气急败坏,吊睛倒竖,勃然大怒,突然后腿向下一蹲,猛然爆发,像一条真正的野láng扑向陈阵。

  陈阵本能地急退,但被草丛绊倒。小láng张大嘴,照着陈阵的小腿就是狠狠一口。陈阵“啊”地一声惨叫,一阵钻心的疼痛和恐惧冲向全身。小láng的利牙咬透他的单裤,咬进了肉里。陈阵呼地坐起来,急忙用马棒头死顶小láng的鼻头。但小láng完全疯了,狠狠咬住就是不撒口,恨不得还要咬下一块肉才解气。

  两条大狗惊得跳起来,huánghuáng一口咬住小láng的后脖子,拼命拽。二郎狂怒地冲小láng的脑袋大吼一声,小láng耳边响起一声炸雷,被震得一哆嗦,这才松了口。

  陈阵惊吓得几乎虚脱。他在亲手养大的小láng的láng牙上,看到了自己的血。二郎和huánghuáng还在扑咬小láng,他急忙上前,一把抱住小láng的脖子,紧紧地夹在怀里。可小láng仍发狠挣扎,继续láng眼倒竖,喷she“毒箭”,龇牙咆哮。

  陈阵喝住了huánghuáng和二郎,两条大狗总算暂停攻击,小láng才停止挣扎。他松开了手,小láng抖抖身体,退到离陈阵两步的距离,继续用野láng般毒辣的目光瞪着陈阵,背上的鬃毛也丝毫没有倒伏的意思。

  陈阵又气又怕,气吁吁地对小láng说:小láng,小láng,你瞎了眼啦?你敢咬我?小láng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慢慢从火山爆发般的野性和shòu性的疯狂中醒了过来。它歪着脑袋再次打量面前的人,好像慢慢认出了陈阵。可是,小láng眼中绝无任何抱歉的意思。

  伤口还在流血,已经流到布鞋里去了。陈阵急忙站起来,把马棒深深地插进一个鼠dòng,又将铁链末端的铁环,套在这个临时木桩上。他怕小láng见血起邪念,便走出几步,背转身,坐在地上脱鞋卷裤。小腿肚子侧面有四个小dòng,dòngdòng见血。

  幸好劳动布的布料,像薄帆布那般厚实坚韧,阻挡了部分láng牙的力度,伤口还不太深。陈阵急忙采用草原牧民治伤的土法,用力撸腿挤血,让体内gān净的血流出来冲洗毒伤。挤出了大约半针管的血以后,才撕下一条衬衫布,将伤口包好扎紧。

  陈阵重又站起身,牵着铁链把小láng的头拉向蒙古包,指了指蒙古包的炊烟,大声说:小láng,小láng,开饭喽,喝水喽。这是陈阵和杨克摸索出来的,每次结束放风遛láng后,能让小láng回家的惟一有效方法。

  小láng一听到开饭喝水,舌头尖上马上滴出口水,立刻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忘得一gān二净,头也不回地拽着陈阵往家跑。一到家,小láng直奔它的食盆,热切地等待开饭添水。陈阵把铁环套在木桩上,扣好桩子头上的别子,然后把獭子的脖颈递给小láng,又给小láng舀了大半盆清水。小láng渴坏了,它先不去啃骨头,而是一头扎进水盆,一口气把半盆水喝了一半。每次放风后,为了能把小láng领回来,必须一天不给它喝水。在遛láng时,等它跑得“满嘴大汗”,又渴又饿的时候,只要一提到水,它就会乖乖地拽着人跑回家。

  陈阵进包上药,高建中一见到láng牙伤口,就吓得bī着陈阵去打针。陈阵也不敢大意,急忙骑马跑到第三牧业组的知青包,求赤脚医生小彭给他打了一针狂犬疫苗,上药扎绷带,并求他千万不要把小láng咬人的事情告诉别人。jiāo换的条件是不追究小彭借丢《西行漫记》一书的责任,而且还要再借他《拿破仑传》和《高老头》,小彭这才算勉qiáng答应下来。一边嘟哝说:每次去场部,卫生院就只给两三支狂犬疫苗,民工被牧民的狗咬了,已经用了两支,大热天的,我又得跑一趟场部了。

  陈阵连连说好话,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保住小láng。小láng终于咬伤了人——草原规矩极严厉,狗咬伤了羊就得被立即处死,咬伤了人就更得现场打死。那么小láng咬伤了人,当然就没有一丝通融的余地了。养láng本属大逆不道,如今又“出口伤人”,小láng真是命在旦夕。陈阵上了马,忘记了对自己伤口的担心,一路上拍着脑袋,真想让脑子多分泌一些脑汁,想出保住小láng的办法。

  一回到家,陈阵就听到杨克和高建中,正在为如何处置这条开始咬人的小láng争论不休。高建中嚷嚷说:好个小láng,连陈阵都敢咬,那它谁还不敢咬啊!必须打死!以后它要是再咬人怎么办?等咱们搬到秋季草场,各组相隔四五十、六七十里地,打不上针,人被毒牙感染,狂láng病可比狂犬病厉害,那可是真要闹出人命来的!

  杨克低声说:我担心场部往后再不会给陈阵和我打狂犬疫苗了。狂犬疫苗那么稀罕,是防láng或狗意外伤人用的,哪能给养láng的人用呢?我的意见是……我看只能赶紧放生,再晚了,大队就会派人来打死小láng的。

  高建中说:láng咬了人,你还想放了它,你真比东郭还东郭,没那么便宜的事!

  此刻陈阵反倒忽然清醒起来。他咬牙说:我已经想好了,不能打死,也不能放。如果打死小láng,那我就真的白白地被láng咬了,这么多日子的心血也全白费了;如果放,很可能放不了生,还会把它放死。小láng即使能安全回到láng群,头láng们会把小láng当作“外来户”,或者是“lángjian”看待的,小láng还能活得了吗?

  那怎么办?杨克愁云满面。

  陈阵说: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给小láng动牙科手术,用老虎钳把它láng牙的牙尖剪掉。láng牙厉害就厉害在锋利上,如果去掉了láng牙的刀刃,“钝刀子”咬人就见不了血了,也就用不着打针了……咱们以后喂láng,就把肉切成小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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