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小狼小狼_姜戎【完结】(44)

2019-03-10  作者|标签:姜戎

  他急忙向它们迎上去。三条小狗争抢大狗嘴上的东西,二郎放下猎物将小狗赶开,又叼起猎物快步往家里跑。陈阵眼睛一亮:二郎和huánghuáng嘴上,叼着的竟是旱獭子,连伊勒的嘴上,也叼着一只一尺多长的金花鼠,个头有大白萝卜那样粗。陈阵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家的猎狗往家叼猎物,兴奋地冲上前,想把猎物拿到手。

  huánghuáng和伊勒表功心切,急忙把猎物放到主人脚下,然后围着陈阵笑哈哈地又蹦又跳,使劲抡摇尾巴,抡了一圈又一圈。huánghuáng甚至还做了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前腿分开的劈叉动作,前胸和脖子几乎碰到了獭子,那意思是告诉主人,这猎物是它抓到的。獭子的腹部,露出一排胀红的奶头,那是一只还在喂奶的母獭。陈阵连连拍击两条狗的脑袋,连声夸奖:好样的!好样的!

  但是,二郎却不肯放下獭子,竟然绕过陈阵,径直朝小láng那边跑。陈阵见二郎叼的獭子又大又肥,马上猛追几步,双手抓住二郎的大尾巴,从它的嘴上抢下大獭子。二郎倒也不气恼,还朝他轻轻摇了几下尾巴。陈阵抓住獭子的一条后腿,拎了拎,足足有六七斤重,皮毛又薄又亮。这是刚刚上足夏膘的大公獭子,油膘要等到秋季才有,但肉膘已经长得肉滚滚的了。陈阵打算把这只獭子留给人吃,包里的三个人,已经好久没吃到草原野味了。

  陈阵左手拎着大公獭,右手拎着大母獭和大鼠,兴冲冲往家走,三条大狗互相逗闹着跟在主人的身后。陈阵先把大公獭放进包,再关上门。小狗们还从来没吃过旱獭,好奇地东闻闻,西嗅嗅,它们还不会自己撕皮吃肉。

  陈阵决定将那只母獭喂三条小狗,把那只又肥又大的大金花鼠,囫囵个地喂小láng,让它尝尝野láng们最喜欢吃的美味,也好让它锻炼锻炼自己撕皮吃肉的本领。

  夏季的旱獭皮,只有毛没有绒,不值钱,收购站也不要。于是陈阵用蒙刀把獭子连皮带肉带骨带肠肚,分成四等份,三份给小狗,另给小láng留一份下顿吃。陈阵把三大份肉食分给小狗们,小狗们一见到血和肉,就知道怎么吃了,不争不抢,按规矩就地趴在自己那一份食物旁边,大嚼起来。三条大狗都露出笑容,它们一向对陈阵分食的公平很满意。陈阵这种公平待狗的方法,还是从杰克?伦敦的小说《荒野的呼唤》里学来的。这本小说自打借出去以后,已经转了两个大队的知青包,再也收不回来了。

  三条大狗肚皮胀鼓鼓的。立下军功应及时奖励,这是古今中外的传统军规,也是蒙古草原的老规矩。陈阵从蒙古包里,拿出四块大白兔奶糖来犒赏大狗。他先奖给了二郎两块,二郎叼住不动,斜眼看主人怎样奖赏huánghuáng和伊勒。当二郎看清了它俩各自只得到一块糖,它便得意地用爪子和嘴,撕纸吃糖,嚼得咔叭咔叭作响。huánghuáng和伊勒比二郎少得了一块糖,但也都没意见,立即开吃。陈阵怀疑,它们俩叼的猎物,可能都是二郎抓获的,它俩只是帮着运送回来而已。

  小láng早已被血腥气味,刺激得后腿站立,挺起少毛的肚皮,疯狂地乱抓空气。陈阵故意不去看它,越看它,它就会被铁链勒得越狠。

  一直到把大狗小狗摆平之后,陈阵才去摆弄那只大鼠。草原鼠品种繁多,最常见的是huáng鼠,金花鼠和草原田鼠。蒙古草原到处都有金花鼠,任何一个蒙古包外,不到五六米就有鼠dòng,鼠们经常站立在dòng边吱吱高叫。有时,蒙古包正好支在几个鼠dòng上,鼠们就会马上改草食为杂食,偷吃粮食、奶食和肉食,在食物袋里拉屎撒尿,甚至还钻进书箱里啃书。等到搬家时,人们还会在不穿的蒙古靴和布鞋里,发现一窝窝肉虫一样的鼠崽,极恶心。牧民和知青都极讨厌草原鼠,陈阵和杨克更是恨之入骨,因为老鼠啃毁了他们的两本经典名著。

  金花鼠与北京西郊山里的小松鼠差不多大,只是没有那么大的尾巴。它们也有松鼠一样的大眼睛,一身灰绿色带huáng灰斑点和花纹的皮毛,还有一条像小刷子似的粗毛尾巴。

  据毕利格老人说,金花鼠是古代蒙古小孩,用小弓小箭练习she猎的小活靶子。

  金花鼠贼jīng,奔跑速度也极快,而且到处都有它们的dòng,出箭稍慢,鼠就扎进dòng里去了。蒙古孩子每天只有she够了家长规定的数目,才能回家吃饭。但she鼠又是蒙古孩子的快乐游戏,他们常常玩得连饭都忘了吃。

  等孩子长大一点,就要换大弓,练习骑马she鼠。当年征服俄罗斯的成吉思汗的大将之一、蒙古最出名的神箭手哲别,就是用这种古老而有效的训练方法练出来的。哲别能够骑在快马上,she中一百步外的金花鼠的小脑袋。

  毕利格老人说蒙古人守草原,打天下,靠的是天下第一的骑she本领。而箭法就是从she最小最jīng最难she的活鼠练出来的。如果she鼠能过关,箭法就百发百中。shehuáng羊狐láng、敌马敌兵,也就能一箭命中要害。汉人的马不好,she箭只能练习she死靶子,哪能练得出蒙古骑兵的骑she本事。战场上两军相遇,蒙古骑兵只要两三拨箭she出去,那边的人马就折了一小半。

  老人还说,蒙古人拿活鼠来训练孩子,这也是从láng那里学来的。láng妈教小láng捕猎,就是从带领小láng抓鼠开始的,又好玩,又练身手反应实战本领,还能填饱肚子。láng抓鼠,等于帮着牧民减少了鼠害。

  古时候,每年草原上的小láng和小孩,都在高高兴兴地玩鼠捕鼠she鼠,每年要练出多少好láng好兵?要杀死多少老鼠?能保护多少草场?陈阵常常感叹蒙古人有这么好的草原军校,有这么卓绝的láng教头。蒙古人不仅信奉“天人合一”,而且信奉“天shòu人草合一”,这远比华夏文明中的“天人合一”,更深刻更有价值。就连草原鼠这种破坏草原的大敌,在蒙古人的天地里,竟然也有着如此不可替代的妙用。

  陈阵拎起大鼠的尾巴仔细看。他放羊的时候也曾见过硕大的金花雄鼠,但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尺多长、比奶瓶还粗的大鼠。只有在山里的肥草地里,才能养出这么大的鼠来。他相信鼠肉一定又肥又嫩,是草原小láng和大láng爱吃的食物。他想象着小láng只要一闻到大鼠伤口上的血腥味,一定会立即扑上去,像吃马驹肉那样,把大鼠生吞活咽下去。

  陈阵拎着大鼠的尾巴,大鼠伤口流出的血,一直滴到它的鼻尖上,又滴到沙地里。陈阵站在láng圈外沿,大声高喊:小láng,小láng,开饭喽!

  小láng瞪红了眼,它从来没见过这种食物,但血腥味告诉它,这绝对是好吃的东西。小láng一次又一次向半空蹿扑,陈阵一次又一次把大鼠拎高。小láng急得只盯着肥鼠,不看陈阵。而陈阵却坚持非要小láng看他一眼,才肯把大鼠给小láng。但陈阵发现自己的愿望,这一次好像要落空:小láng见到野鼠以后一反常态,像一条shòu性大发的凶残野láng,面目狰狞,张牙舞爪,láng嘴张大到了极限,四根láng牙全部凸出,连牙肉牙chuáng都bào露无遗。小láng的凶相让陈阵胆战心寒。陈阵又晃了几次,仍然转移不了小láng的视线,只得把大鼠扔给小láng。他蹲坐在圈外,准备观看小láng疯狂撕鼠,然后láng吞虎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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