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生产小组和大队，又是一夜有惊无险。全队没有一个营盘遭到láng群的偷袭和qiáng攻，羊群牛群安然无恙。这种结局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牧民议论纷纷。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一向敢于冒死拼命护崽的母láng们，居然不战而退?所有的老人都连连摇头。这也是陈阵在草原生活中，所遇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之一。
包顺贵和一些盼着诱杀母láng的羊倌马倌，空欢喜了一场。但包顺贵天一亮就跑到陈阵包，大大地夸奖了他们一番，说北京学生敢想敢gān，在内蒙古草原打出了一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漂亮仗。并把那个大手电筒奖给他们，还说要在全场推广他们的经验。陈阵和杨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俩可以继续养小láng了。
早茶时分，乌力吉和毕利格老人，走进陈阵的蒙古包，坐下来喝茶吃马驹肉馅包子。
乌力吉一夜未合眼，但气色很好。他说：这一夜真够吓人的，láng群刚开始嗥的时候，我最紧张。大概有几十条láng从三面包围了你们包，最近的时候也就一百多米，大伙真怕láng群把你们包一窝端了，真险呐。
毕利格老人说：要不是知道你们有不少“炸pào”，我真差一点下令让全组的人狗冲过去了。
陈阵问：阿爸您说，láng群为啥不攻羊群?也不抢小láng?
老人喝了一口茶，吸了一口烟，说：我想八成是你家小láng，说的还不全是láng话，隔三差五来两声狗叫，把láng群给闹懵了……
陈阵追问：您常说láng有灵性，那么腾格里怎么没告诉它们真事儿呢?
老人说：听着，虽说就凭你们包，三个人几条狗，是挡不住láng群。可是咱们组的人狗都憋足了劲，母láng跟láng群真要是铁了心硬冲，准保吃大亏。包主任这招儿，瞒谁也瞒不过腾格里。腾格里不想让láng群吃亏上当，就下令让它们撤了。
陈阵杨克都笑了起来。杨克说：腾格里真英明。
陈阵又问乌力吉：乌场长，您说，从科学上讲，láng群为什么不下手?
乌力吉想了一会说：这种事我还真没遇见过，听都没听说过。我寻思，láng群八成把这条小láng当成外来户了。草原上的láng群都有自个儿的地盘，没地盘的láng群早晚呆不下去。láng群都把地盘看得比自个儿的命还要紧。本地láng群常常跟外来的láng群gān大仗，杀得你死我活。可能这条小láng，说的是这儿的láng群听不懂的外地láng话，母láng和láng群就犯不上为一条外来户小láng拼命了。昨晚上láng王也来了，láng王可不是好骗的，它准保看出这是个套。láng王最明白“兵不厌诈”，它一看小láng跟人和狗还挺近乎，疑心就上来了。láng王有七成把握才敢冒险，它从来不碰自己闹不明白的东西。láng王最心疼它的母láng，怕母láng吃亏上当，就亲自来替母láng看阵，一看不对头，就领着母láng跑了。
陈阵杨克连连点头。
陈阵和杨克送两位头头出包。小láng情绪低落，怏怏地趴在地上，下巴斜放在两只前爪的背上，两眼发直，像是做了一夜的美梦和恶梦，直到此刻仍在梦中。
毕利格老人看见小láng，停下脚步说：小láng可怜呐，láng群不认它了，亲爹妈也认不出它来了。它就这么拴着链子活下去?你们汉人一来草原，草原的老规矩全让你们给搅了。把这么机灵的小láng，当犯人奴隶一样拴着，我想想心就疼……láng最有耐心，你等着吧，早晚它会逃跑的。你就是天天给它喂肥羊羔，也甭想留住它的心。
第三夜第四夜，第二牧业组的营盘周围，仍然听不到láng嗥，只有小láng孤独悲哀的童音，在静静的草原上回dàng。山谷里传来回声，可是再没有láng群的回应。一个星期以后，小láng变得无jīng打采，嗥声也渐渐稀少了。
此后一段时间，陈阵杨克的羊群和整个二组、以及邻近两个生产组的羊群牛群，在夜里再也没有遭到过láng群的袭击。各家下夜的女人，都笑着对陈阵杨克说，每天晚上都能睡个安稳觉了，一直可以睡到天亮挤牛奶的时候。
那些日子，当牧民们聊到养láng的时候，对陈阵的口气缓和了许多。但是，仍然没有一个牧民，表示来年也养条小láng，用来吓唬láng群。四组的几个老牧民说，就让他们养吧，小láng再长大点，野劲上来了，看他们咋办?
正文 第29节、小láng的祭祀仪式
更新时间:2009-7-2 13:18:26 本章字数:7853
有了张继原时不时的马驹肉接济，那段时间小láng肉食供应一直充足。但陈阵一想到láng群里的小láng，有那么多láng妈的悉心照顾，他就觉得自己应该让小láng吃得
再好一点，吃撑一点;再多多地溜láng，增加小láng的运动时间。可是，眼看剩下的马驹内脏，只够小láng吃一顿了，何况狗们也已经断顿了。陈阵又犯了愁。
前一天傍晚，他听高建中说，西南方向的山坡，下了一场雷阵雨，大雷劈死了一头在山头吃草的大犍牛。第二天一早，陈阵就带上蒙古刀和麻袋，赶到那个山头。但还是晚了一步，山坡上只剩下连巨láng都啃不动的牛头骨和大棒骨，láng群连一点肉渣都没给他剩下。他坐在牛骨旁边仔细看了半天，发现牛骨缝边上有许多小láng尖尖的牙痕。大láng大口吃肉块，小láng小牙剔肉丝，分工合作，把一头大牛剔刮得gāngān净净，连苍蝇都气得哼哼乱叫，叮了几口就飞走了。
三组的一个老牛倌也来到这里，这头只剩下骨头的牛，好像就是他牛群里的。老人对陈阵说：láng群不敢来吃羊了，腾格里就杀了一头牛给láng吃。你看看，早不杀晚不杀，专等傍黑杀，民工想第二天一早把死牛拉回去吃肉，都不赶趟了。年轻人，草原的规矩是腾格里定的，坏了规矩是要遭报应的。老人yīn沉着脸，夹了夹马，朝山下的牛群慢慢走去。
陈阵想，老牧民常常挂在嘴边的草原规矩，可能就是草原自然规律。自然规律当然是由苍天即宇宙“制定”的。那么，他在原始游牧的条件下养一条láng，肯定打乱了游牧的生产方式。小láng已经给草原带来了许多麻烦，他不知道小láng还会给牧民，给他自己添什么新麻烦……
陈阵空手而归，一路思绪烦乱。他抬起头仰望腾格里，长生天笼盖四方，天苍苍，野茫茫，风chuī草低不见láng。在草原，láng群像幽灵鬼火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常闻其声，常见其害，却难见其容，使人们心目中的láng越发诡秘，越发神奇。也把他的好奇心、求知欲和研究癖，刺激得不能自已。自养了小láng以后，陈阵才真实地搂抱住了活生生的láng——一条生活在láng群和láng图腾信仰包围中的láng。历经千辛万苦，他已是欲罢不能，如何轻言放弃和中断呢?
陈阵跑到民工营地，花高价买了小半袋小米。他只能给小láng增加肉粥中的粮食比例，争取坚持到下一次杀羊的时候，也打算让狗们也接上顿。陈阵回到家刚准备睡一小觉，突然发现家中的三条小狗，欢叫着朝西南方向猛跑。陈阵出门望去，只见二郎、huánghuáng和伊勒从山里回来了。
二郎和huánghuáng高昂着头，嘴上叼着一只不小的猎物。huánghuáng和伊勒也忍受不了半饥半饱的日子，这些天经常跟着二郎上山打食吃。看来今天它们大有猎获，不仅自己吃得肚儿溜圆，而且还开始顾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