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_姜戎【完结】(105)

2019-03-10  作者|标签:姜戎

  等肉包子凉了,陈阵和张继原各抓起一个,兴冲冲地出了蒙古包,朝小láng走去。陈阵高喊:小láng,小láng,开饭喽!两个肉包子轻轻打在小láng的头上和身上,小láng吓得夹起尾巴“嗖”地钻进了dòng。肉包子也被huánghuáng和伊勒抢走。两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陈阵笑道:咱俩真够傻的,小láng从来没见过和吃过肉包子,肉包子打láng,怎能有去无回呢?láng的疑心太重,连我这个养它的人都不相信。它一定是把肉包子当成打它的石头了。这些日子,过路的蒙古孩子可没少拿土块打它。

  张继原笑着走到lángdòng旁,说:小láng太好玩了,我得抱抱它,跟它亲热亲热。

  陈阵说:小láng认人,就认我和杨克。只让我和杨克抱,连高建中都不敢碰它一下,一碰它就咬。你还是算了吧。

  张继原低下头,凑近lángdòng,连声叫小láng,还说:小láng,别忘了,是我给你拿来马驹肉的,吃饱了,就不认我啦?张继原又叫了几声,可是小láng龇牙瞪眼就是不出来。他刚想拽铁链把小láng拽出来,小láng“嗖”地蹿出dòng,张口就咬,吓得张继原往后摔了一个大跟头。陈阵一把抱住小láng的脖子,才把小láng拦住,又连连抚摸láng头,直到小láng消了气。张继原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站了起来,面露笑容说:还行,跟野地里的láng一样凶。要是把小láng养成狗就没意思了。下次回来,我再给它带点马驹肉。

  陈阵又把小láng嗥声所引来的种种危险告诉张继原。张继原把《海láng》换了一册《世界通史》,对陈阵说:根据我的经验,今晚láng群准来,千万小心,千万别让láng群把咱们的宝贝小láng给抢走了。得多长点心眼,láng最怕炸药,láng群真要是冲羊群的话,你们就扔“二踢脚”。上次我给你们弄来的一捆,你再仔细检查一下,要是cháo了就炸不响了。

  陈阵说:杨克用蜡纸包好了,放在包里最上面的那个木箱里,肯定cháo不了。前几天,他跟盲流们gān架,点了三管,炸得惊天动地的。

  张继原急冲冲奔回马群。

  第26章

  臣光曰:……武帝(汉武帝——引者注)好四夷之功,而勇锐轻死之士充满朝廷,辟土广地,无不如意。及后息民重农……民亦被其利。此一君之身趣好殊别,而士辄应之,诚使武帝兼三王之量以兴商、周之治……

  臣光曰:孝武(汉武帝——引者注)……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

  ——司马光《资治通鉴·汉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

  晚饭后,包顺贵从毕利格家来到陈阵的蒙古包。他慷慨地发给了陈阵和杨克一个可装六节电池的大号电筒,以往这是马倌才有资格用的武器和工具。包顺贵特别jiāo待了任务:如果láng群攻到羊群旁边就开大手电,不准点爆竹,让你们家的狗缠住láng。我已经通知你们附近几家,一见到你们打亮,大伙都得带狗过来围láng。

  包顺贵笑着说:想不到你们养条小láng还有这么大的好处,要是这次能引来母láng和láng群,再杀他个七条八条láng,那咱们又能打个大胜仗了。就是只杀了一两条母láng也算胜利。牧民都说今天夜里母láng准来,他们都要我毙了小láng,把小láng扒了皮挂起来,再把láng尸扔到山坡野地,让母láng全死了心。可我不同意。我跟他们说,我就怕láng不来,用小láng来引大láng,这机会上哪找啊。这回大láng可得上当啦。你们俩得小心点,不过嘛,这么大的手电,能把人的眼睛晃得几分钟内跟瞎了一样,láng就更瞎了。你们也得准备铁棒铁锹,以防万一。

  陈阵杨克连连答应。包顺贵忙着到别的包去布置任务,严禁开枪惊láng走火伤人伤畜,就急急地走了。

  这场草原上前所未有的以láng诱láng战,虽然后果难以预料,但已给枯燥的放牧生活增添了许多刺激。有几个特别恨láng,好久不上门的年轻马倌羊倌牛倌,也跑来探问情况和熟悉环境地形,他们对这种从来没玩过的猎法很感兴趣。一个羊倌说:母láng最护崽子,它们知道láng崽在这儿一定会来抢的,最好每夜都来几条母láng,这样就能夜夜打到láng了。一个马倌说:láng吃了一次亏,再不会吃第二回。另一个羊倌说:要是来一大群硬冲怎么办?马倌说:láng再多也没有狗多,实在不行那就人狗一块上,打灯乱喊、开枪放pào呗。

  人们都走了以后,陈阵和杨克心事重重地坐在离小láng不远的毡子上,两人都深感内疚。杨克说:如果这次诱杀母láng成功,这招实在是太损了。掏了人家的全窝崽子还不够,还想利用láng的母爱,把母láng也杀了。以后咱俩真得后悔一辈子。

  陈阵垂着头说:我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养这条小láng究竟是对还是错。为了养一条小láng,已经搭进去六条láng崽的命,以后不知道还要死多少……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科学实验有时真跟屠夫差不多。毕利格阿爸主持草原也真不易,他的压力太大了,一方面要忍受牲畜遭láng屠杀的悲哀,另一方面还要忍受不断去杀害láng的痛苦,两种忍受都是血淋淋的。可是为了草原和草原人,他只能铁石心肠地来维持草原各种关系的平衡。我真想求腾格里告诉母láng们,今晚千万别来,明晚也别来,可别自投罗网,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小láng养大,咱俩一定会亲手把它放回母láng身边去的……

  上半夜,毕利格老人又来了一趟,检查陈阵和杨克的备战情况。老人坐在两人旁边,默默抽旱烟,抽了两烟袋锅以后,老人像是安慰他的两个学生,又像是安慰自己,低声说道:过些日子蚊子一上来,马群还要遭大难,不杀些láng,今年的马驹子就剩不下多少了,腾格里也会看不过去的。

  杨克问:阿爸,依您看,今晚母láng会不会来?

  老人说:难说啊,用人养的小láng来引母láng,我活了这把年纪,还从来没使过这种损招,连听都没听说过。包主任非叫大伙利用小láng来打一次围,马驹死了那么多,不让包主任和几个马倌杀杀láng,消消气,能成吗?

  老人走了。盆地草场静悄悄,只有羊群咯吱吱的反刍声,偶尔也能听到大羊甩耳朵轰蚊子的扑噜噜的声音。草原上第一批蚊子已悄然出现,但这只是小型侦察机,还没有形成轰炸机群的凌厉攻势。

  两人轻轻聊了一会儿,互相轮流睡觉。陈阵先睡下,杨克看着腕上的夜光表,握着大电筒,警惕四周动静,又把装了半捆爆竹的书包,挂在脖子上,以防万一。

  吃饱马驹肉的小láng从天还没有黑就绷紧铁链,蹲坐在láng圈的西北边缘,伸长脖子,直直地竖着耳朵,全神贯注,一动不动,紧张地等待着它所期盼的声音。láng眼炯炯,望眼欲穿,力透山背,比孤儿院的孤儿盼望亲人的眼神还要让人心酸。

  午夜刚过,láng嗥准时响起。láng群又发动声音疲劳战,三面山坡,嗥声一片,攻势凶猛。全队的狗群立即狂吠反击,巨大的声làng扑向láng群。láng嗥突然停止,但是狗叫声一停,láng嗥又起,攻势更加猛烈。几个回合过去,已经吼过一夜的狗群认为láng在虚张声势,便开始节约自己的声音弹药,减弱音量,减少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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