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16)

2019-03-10  作者|标签:大冰

  发,一个二线歌手一场商演的报价。一个中产阶级或

  许可以满不在乎地报出这个金额,但无产阶级的大军

  你满不在乎个什么劲儿啊你?16 万,一张碟你卖50

  元,卖3200 张碟你才能回本。你能保证丽江天天不

  下雨吗?这里半年是雨季!你能保证琴被没收的时

  候,碟片不会被没收吗?

  我替他心痛,马后pào地骂他:“花个一万两万元

  的品质比之前的Demo 好点儿就行了,你有几个钱能

  糟蹋?你不需要打榜,又不需要拿金曲奖。”

  大军很包容地看着我说:“可那是我自己写的歌

  啊。”

  我形容不出那种眼神儿,好像他是个戴红箍的,

  我是个随地吐痰的。

  “那好吧,那我帮你推推歌吧,说不定哪一首忽

  然爆红网络,半个季度你就回本了。你说好不好,我

  说,你觉得呢?唉,我和你说话呢,大军……”

  他“嗯嗯嗯”地应承着,聋子都听得出那种敷衍。

  “你和我敷衍个什么劲儿啊!你又不用担心欠我的人

  情。你不是缺钱吗?你是缺钱还是烧钱?”我知道他

  是个没什么世俗野心的人,但作为一个在实用主义者

  中长大的人,我不是很明白这些折腾所为何求。

  后来我发现,这次折腾只是刚刚开始。

  新碟出来后,他继续以卖唱为生,计划着还完了

  债,攒够了钱再出第二张!他甚至已经把第三张碟的

  封面都找人画好了。我计算了一下投入产出比,回想

  了一下自己认识的那些心狠手辣的理财经理,没有一

  个黑心理财经理的手段有大军对他自己狠。他是跟钱

  有多大仇啊,摁着自己脑袋,大头儿朝下往井里栽。

  一起卖唱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地开店了,一个接

  一个地在丽江租得起院子了,他依旧在三步一亭、五

  步一岗的流làng歌手们的夹缝中讨生活。他自己给自己

  规定了每天的销售额度,每天下半夜才收工回家蒸

  饭,每天卖唱的时间几近五个小时。

  或许是因为品质的提升确有药效,他名气慢慢地

  越来越大,开始有人慕名来听他唱歌,主动买碟。我

  后来认识一些朋友,很会唱歌,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

  可以好到在“中国好声音”的舞台上称王称霸,在“快

  男超女”的舞台上加冕桂冠,可如果把他们都放在没

  有反送音箱的街头,我坚信没有人能唱得像大军那样

  动听,一个都没有。

  你见过不做作不装bī不孤傲清高也不谄媚满脸的

  流làng歌手吗?

  当下的大军就是。他唱歌的时候简直可以用不卑

  不亢来形容,你若给他鼓掌,他面带微笑,宠rǔ不

  惊。他收钱的时候几乎是一种理直气壮,他说:“我

  的碟好啊,什么电脑都能放出声音来……”他说这句

  话时,我常常暗暗咽下一口血,眼前飞过一只乌鸦,

  尾巴上拴着个牌子,上面写着:16 万元。

  自从开始卖新碟,他就变得很有亲和力,甚至会

  很自信地赞美认真听歌的人们:“哎呀,谢谢你专门

  来听我唱歌,我的碟好啊,什么电脑都能放出来……

  你长得这么漂亮,你是从成都来的吧。”

  在他的脑子里,所有漂亮的姑娘都是从成都来

  的,哪怕人家讲的是广东话。

  关于姑娘,我知道和他有关的故事有三个。

  睡着的人怎能叫醒另一个做梦的人

  小洋芋是上海MM ,典型的公司白领,挤地铁、

  吃盒饭,在朝九晚五的日子里理智度过漫漫人生:理

  智的同事、理智的家人、理智的生日派对和相亲、理

  智地麻木不仁。

  于是,她攒了年假来丽江放空,没想到遇见了

  他,一开始是艳遇,然后骤跌进了真爱。大军是她的

  安眠药,她心甘情愿地跌进了一场深睡眠。

  小洋芋毅然决然地辞职,告别所有清醒的日子,

  剃了光头陪他làngdàng在丽江街头。昂着的青皮脑袋,就

  像一颗圆圆的青皮西瓜,半蹲在他旁边打手鼓。他唱

  歌,她就打鼓,双眼微睨,乍一看像个刚还俗的大尼

  姑。颠覆一种生活方式,爱上一个流làng歌手,跟他卖

  唱在街头,是小洋芋的修行。她从不喊大军的名字,

  只喊一声“喂”,大军却很喜欢喊她的名字“小洋—

  芋”,胡子拉碴的男人拉长声音喊,有种微妙的温

  柔。他给她起的这个外号,实惠又管饱的意思。

  这个有点儿二的姑娘,一点儿也不像是个爱上流

  làng歌手的文艺女青年。她胸部饱满红唇也饱满,嘴上

  永远叼着半支烟。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爱喝酒不爱

  说话,别人讲笑话的时候,她永远是冷冷地破梗的那

  一个。

  我坐在自己的小酒吧逗客人玩:“有只鸟在天上

  飞,它只用一只翅膀飞,你们说为什么?”她在一旁

  不等别人思索,立马接口:“因为它愿意!”“还有一

  只鸟也在天上飞,它只有一只翅膀……”她依旧不看

  脸色地接话:“因为它很坚qiáng,唉,这个冷笑话我早

  就知道了。”

  除了大军,她说话做事都不太在乎其他人的感

  受,一点儿也没有上海女人的缜密jīng致。20 大几发

  育良好的大姑娘了,依旧仿佛一个叛逆期的不良少

  女。

  我却觉得懂她,她只是理智的日子过得太久了,

  刚刚开始体验青chūn期。她正试着在自己的梦中选择自

  己发育的方式。有好几回,我看着她,忍不住想伸出

  手去拍拍她的肩膀,像拍17 岁的自己那样。

  她在丽江结识的朋友不多,天天糖黏豆一样贴在

  他旁边。对他却是发自真心地好,屁颠儿屁颠儿的,

  再饥一顿饱一顿也受得,再不遮雨的出租屋也住得。

  眼耳口鼻舌身意,她关闭了部分感官,并未觉得苦。

  我常去他们租住的小木屋蹭饭。楼下是厨房,有

  口好大的锅,楼上除了chuáng和琴,别无长物。chuáng单是扎

  染布的,摸上去粗粗的。他们搞来一块灰色的地毯铺

  在地板上,算是沙发、餐垫和茶海。那是个梦幻的小

  屋,起风的时候,整栋小木头房子会有节奏地轻轻地

  吱吱嘎嘎,像是一对耐力持久的爱侣,缠缠绵绵地在

  行周公之礼。

  和所有情侣一样,两个人也吵架,一个生气

  了“噔噔噔”在前面走,一个背着吉他急促促地后面

  追,把青石板的路踩出一连串清脆的响。不吵架的时

  候,两个人偶尔会勾着小指走过大石桥,甩啊甩,把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16/79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