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_尼采【完结】(21)

2019-03-10  作者|标签:尼采

  查拉斯图拉向驼背者和驼背者所代表所辩护的人说完以后,他很不高兴地转向弟子们说:

  “真的,朋友们,我在人群里走着,像在人类之断片与肢体里一样!

  我发现了人体割裂,四肢抛散,如在战场上屠场上似地,这对于我的眼睛,实是最可怖的事。

  我的眼睛由现在逃回过去里:而我发现的并无不同:断片,肢体与可怕的机缘,——而没有人!

  大地之现在与过去——唉!朋友们,——是我最不能忍受的事;如果我不能预知那命定必来之物,我简直不能生活。

  预知者,意志者,创造者,未来之本身和达到未来之桥。唉,在某种意义上,站在这桥头的残废者:这一切都是查拉斯图拉。

  你们常常自问:‘查拉斯图拉对于我们是什么呢?我们怎样称呼他呢?’如我一样,你们把问题作自己的答语。

  他是允诺者吗,或是完成者?征服者吗,或是继承者?收获吗,或是犁刃?医生吗,或是新愈者?

  他是诗人吗,或是求真者?解放者吗,或者克服者?好人吗,或是坏人?

  我在人群里走着,像在未来之断片里一样:这未来是我看见的未来。

  我整个的想像与努力,是组合断片与谜与可怕的机缘的统一之物。

  如果人不是诗人,猜谜者与机缘之拯救者,我怎能忍受为人呢!

  拯救过去的人们,而改变‘已如是’为‘我曾要它如是’:——这才是我所谓赎救!

  意志,——这是解放者与传递喜讯者的名字:朋友们,我曾如是教你们!现在也学得这个罢:意志自己还是一个囚犯。

  对于一切已成的,无力改变:所以它对于过去的一切,是一个恶意的观察。

  意志不能改变过去;它不能打败时间与时间的希望,——这是它的的最寂寞的痛苦。

  意志解放一切:但是它自己如何从痛苦里自救,而嘲弄它的囚室呢?

  唉,每一个囚犯都变成疯子!被囚的意志也疯狂地自救。

  它的愤怒是时间不能倒退;‘已如是者’——便是意志不能踢开的石块。

  所以意志因恼怒而踢开许多石块,它找着不感觉到恼怒的人而施行报复。

  这样,意志这解放者成为一个作恶者,它对于能忍受痛苦的一切施行报复,因为它自己不能返于过去。

  这才是报复:意志对于时间与时间之‘已如是’的厌恶。

  真的,我们的意志里有一个大疯狂;这疯狂之学得了jīng神,成为对于人类的一切的诅咒!

  朋友们,报仇的jīng神:那是直到现在人类之最好的思考;而痛苦所在的地方,便也应有惩罚。

  ‘惩罚,’这是报复的自称:它用一个诳字藏着一个好心。

  既然意志者因不能向后运用意志而痛苦:所以意志与生命应被认为是惩罚。

  现在一片一片的云堆积在jīng神上:直到疯狂说教起来:

  ‘一切死灭,所以一切值得死灭!

  ‘这时间之律:时间必得吞食它的孩子,却正是正义’:疯狂如是说教。

  ‘万物是依照正义与惩罚而道德地安排着的。啊,何处是万物之cháo里和“生存”惩罚之cháo里的拯数呢?’疯狂如是说教。

  ‘如果永恒的正义存在,拯救是可能的吗?唉,已如是这石块是不能移动的:一切惩罚必得也是永恒的!’疯狂如是说教。

  ‘任何行为不能被毁灭:它怎能被惩罚解除呢!“生存”惩罚里的永恒之物——是生存必得永恒地再是行为与罪过!

  除非意志终于自救,或意志变成不意志’:——但是,兄弟们,你们知道这个疯狂的寓言!

  当我告诉你们:‘意志是创造性的’,我曾引导你们远离了这些寓言的故事。

  一切‘已如是’都是断片与谜与可怕的机缘,——除非创造性的意志补说:‘但是我曾要它如是!’

  ——除非创造性的意志补说:‘但是我要它如是!我将要它如是!’

  它已经如是说过了吗?而它什么时候才如是说呢?意志已从它自己的疯狂里得救了吗?

  意志已是它自己的拯救者与传递喜讯者吗?它忘却了报复之jīng神和切齿的愤怒吗?

  谁教它与时间讲和了呢?谁把那比讲和更高之物教了它呢?

  意志,这权力意志,必得追求比讲和更高之物:——但是它如何可能呢?谁教它向后意志呢?”

  查拉斯图拉说到这里,忽然如一个为极度惊骇所袭击的人一样,停止了他的说教。他用畏惧的眼睛望着弟子们;他的目光箭似地穿透了他们的思想与思想后的思想。但是一会儿他又笑起来,平静地说道:

  “生活在人群里是难的,因为沉默是难的。尤其是对于一个好说话的人。”——查拉斯图拉如是说。驼背者藏着面孔倾听了这段谈话:当他听到查拉斯图拉的笑声,他好奇地抬起眼睛慢慢地说:

  “为什么查拉斯图拉向我们说的话,和向弟子们说的不同呢?”

  查拉斯图拉答道:“这有何可怪呢!我们应当用弯曲的方法向驼背者说话!”

  “很好,”驼背者说;“我们也应当向学生们传授学说。”

  但是查拉斯图拉为什么向弟子们说的话,——和向自己说的不同呢?——人间的智慧

  高处不可怕,而斜坡是可怕的!

  在斜坡上,目光向下瞰望,而手却向上攀援。这双重的意志使心昏眩。

  唉,朋友们,你们能猜到我心里的双重意志吗?

  我的斜坡与危险是我的目光向上投she,而我的手却想悬挂在、支持在——深处!

  我的意志执着于人类,我用锁链使我与人类连系着,因为我是被吸引向超人去的:所以我的另一意志要往那里去。

  所以我盲目地住在人群里:好似我全不认识他们:目的只在使我的手不完全失去对于硬物的信仰。

  我不认识你们这些人:这种黑暗与安慰常常包围着我。我为着每一个流氓,坐在桩廊前,我问:“谁要欺骗我呢?”

  我的第一宗人间的智慧是:让我自己被欺骗,而不使我自己防卫着欺骗者。

  唉,如果我对抗人群而自卫着,人群怎能做我的气球之铁锚呢!我将很容易地被夺去,被吸向高远的地方!

  这种神意统治着我的命运,我必得没有先见之明。

  谁不愿在人群中渴死,便得学用一切杯儿饮水;谁想在人群里保持清洁,便得学用污水自洗。

  而这是我常常自慰的话:“勇敢些!鼓舞起来罢!老而益壮的心!你在一个恶运里的失败了:享受它如你的幸福罢!”

  我的第二宗人间的智慧是:我忍受虚荣者甚于骄傲者。

  被中伤的虚荣不是一切悲剧之母亲吗?但是,骄傲被中伤的地方,一种胜于骄傲之物成长着。

  生命要成为好戏,它必得有好的表演:因而必得有好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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