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热。他心里很是受用,火气顿减。“严大哥,您担待点儿,您千万担待点儿!
那是我大妹夫,他不懂事! 您请后头坐吧! 我亲自为您服务。啊! ”“阿庆嫂”
的殷勤和微笑使他发窘:“我不是到你这儿来吃饭的,我到你这儿来吃饭gān吗?
我也不是来找茬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严晓东找你的茬儿gān吗? 你说我找
你的茬儿gān吗? 我不过就是来看看,既然不欢迎,我走! ”
“严大哥,您别走啊,您不能走! 您大驾光临,憋着一肚子气走了,倒显得
我做得太不合适了! 您无论如何得给我个台阶下呀! ”
由不得他自己,他被“阿庆嫂”请到“后头”去了。他以为“后头”还有单
问,还有雅座,却没有。“后头”分明是家,十三四米的屋,火炕之上搭着二层
铺,家具摆得挤挤插插,火炕上还悬着摇篮,摇篮绳系在二层铺上。
“阿庆嫂”陪他进屋后,先推了一下摇篮,然后支开一张小圆桌和一把折叠
椅,用衣袖擦了擦椅子,笑盈盈地说:“严大哥,您请坐,别见外。”接着,蹲
下身从柜底下拖出一个纸盒箱,连带着拖出了一双旧鞋几只袜子。她打开纸盒箱,
从中取出瓶白酒,往桌上一放,难为情地又说:“我这家也造得太不像样了,您
别见笑! 这是起执照时送礼剩下的一瓶‘五粮液’。啤酒嘛……没进到筒装的青
岛啤酒,您将就着喝瓶装的吧! 我先给您沏杯茶……”一边说着话儿,一边用脚
将那双旧鞋和那几只袜子往柜底下踢。
“这……这我太打扰了,我得走! ”他站起身就欲走。
“严大哥,您看得起我,您就坐着别动! 您就这么走了,我心里会不安的! ”
他只好又坐下去。
“我母亲前年去世了。我父亲是正阳街那家饭馆儿的大师傅,去年退休了。
跑堂儿的是我俩妹妹和一个妹夫。我主管全面儿! 我原先在民办厂gān活儿,工资
低。日子可是真够难过的! 全家一合计,gān脆,腾出住的地方开饭馆吧! 如今谁
不想富起来,甘心过穷日子? 这也叫穷则思变嘛,大哥您说是不是? ”“阿庆嫂”
一边涮着茶杯,沏茶,斟茶,一边同他聊。
“那,你们全家如今就挤在这一间屋里? ”
“暂时没法子啊! 创业阶段,住得窝囊点儿就窝囊点儿呗! ”
“阿庆嫂”乐观地笑笑,抽身走了出去。
他听见她说:“小妹,叫爸炒几样拿手菜,你送进来! ”
他一眼瞥见摇篮在往火炕上滴水,起身看,见孩子醒了,便将孩子从摇篮中
抱了出来。
“阿庆嫂”这时又回到了屋里。
他对她说:“孩子尿了。”
“哎呀,弄脏了你衣服! ”她急忙接过孩子,一边换尿布,一边说,“严大
哥,同行是冤家这话不对。我大妹夫是去偷了你们的菜谱,我骂过他好几遭了,
还想当面去向你赔罪来着。可人家告诉我,你这人火bào脾气,我没敢主动找你。
以后我们的生意,还得请您方方面面的多关照啊! ”
“你丈夫在什么单位工作? ”
“他呀,远着呢! 在杭州。返城那年,我俩就各奔南北了! 他那边儿也一大
家子人口,生活也不轻松。”
“为什么不往一块儿调呢? ”
“难呀! 咱们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人家,说往一块儿调就能调到一块儿呀
? 他总写信抱怨我,怕耽误了给他生儿育女。这不,去年他来住了一阵子,今年
开chūn我就多了这么个累赘! 等我赚下笔大钱,买了房子,就让他来! 如今只要有
钱,户口算什么? 大哥你说是不是? ”
她给孩子换好了尿布,就半坐在炕沿上,当着他的面,解开衣扣,敞开衣襟,
bào露出一只丰满的rǔ房奶孩子。
他不好意思再看着她,转移目光四处打量。
她便扭转了身子。
她的妹妹端着一盘儿菜迈了进来。白了他一眼,使劲儿把盘子往桌上一放,
“哼”了一声出去了。
他一时无话可说,搭讪着问:“你当年是兵团的? ”
她瞄了他一眼,点点头。
“我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他站了起来,“我看你
也真够不容易的。坦白对你说,我来,是想探探你的实力。”
她又瞄了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疑惑,几分不安。
“你放心。”他笑了一下,第一次觉得找到了那种良好的感觉,那种在别人
面前仿佛真正是一个qiáng者的良好感觉,他的语气也就随之变得相当豪慡,“我是
不会把你当成冤家的。如果我想要和你竞争,就一定能挤垮你,你是根本竞争不
过我的。我有十四万元,十四万元你知道是多少吗? ”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换一只rǔ房奶孩子。
“十四万元……”他思考地说,“我豁出几万元把我那饭馆扩展成二层,三
层,布置得宽宽敞敞的,这条街上的生意还有你做的份儿么? ”
她低了头,不吭声儿。
“不过我不会那么做的。”他又笑了一下,“我得多多关照你! 谁叫我们有
过共同的经历呢? 牛羊肉加工厂,我有关系;副食供销总社,我也有关系。找张
纸来,我给你留下人名和电话号码。你有了这些关系,生意做得才有保障。今后
遇到什么困难,求我! 你求我比求别人可靠,我不收你的礼,我会全心全意帮你
的忙! ”
她就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本递给他。
5
他记下几个她少不了要麻烦到并且绝对会看在他的份儿上给予她帮助的人的
姓名和电话号码,对她说:“孩子已经睡着了。”就走了。碰到她那个“愣头青”
妹夫,他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对方满腹狐疑,不知意味着什么,托着一摞空盘子,瞠目看着他大摇大摆走
了出去。
他跨过马路,走回自己的饭馆门前,不禁回首一望,见她亦站在她的饭馆门
前望着他,怀中仍抱着孩子。
他向她挥了挥手,意思是让她回去。她显然是误解了这意思,抱着孩子就要
跨过马路来。
“别过来! 用不着过来! ”他对她喊。苦笑着摇一下头,走入了自己的饭馆。
他自己的饭馆里,依旧冷冷清清。
是啊,对方的地盘宽绰些,相比之下,自己的地盘太狭窄了。
对方那儿gān净些,相比之下,自己这儿的卫生就差得多了。他在一张靠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