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87)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她自己现在变坏了,会遭什么惩罚?也许你变坏,反倒不会遭报?反正出了这样的祸事,全家上下都忙做一团,更没有人注意她了。不过,在听到这一不测之后,杜筠青有意拖延了几天,未出门进城洗浴。

  二爷连夜走时,她去送行,显得也焦虑异常。

  第二天,六爷来见她。当然也是因五娘的不测,不过,她没有想到,六爷是请她出面,叫大老爷为五娘卜一卦。

  她就说:“六爷,你去求他,不一样?”

  六爷就说:“我去了,大哥跟佛爷似的坐着,根本就不理我。”

  “他耳聋,哪知道你说什么?”

  “我写了一张字条,给他看了。他只是不理我。”

  “他不理你,我去就理了?”

  “你是长辈,他敢不听!”

  “大老爷比我年纪大多了,我端着长辈的架子,去见他,只怕也得碰个软钉子。再说,大老爷他真会算卦?”

  “大哥一辈子就钻研《周易》,卜卦的道行很深。听说,老太爷出巡前,曾叫大哥问过一卦,得了好签,才决定上路的。”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大哥轻易不给人问卦。可五爷是谁?亲兄弟呀!五娘遇了这样的大难,不应该问问吉凶?任我怎么说,只是不理。”

  “你没有叫四爷去求?”

  “四哥说,他去了也一样求不动的。” “那我就去一趟。我碰了钉子,栽了面子,可得怨你六爷。” “老夫人的面子也敢驳,那大哥他就连大小也不识了。”

  杜筠青做老夫人也有些年头了,真还没有多见过这位大爷。每年,也就是过时过节,大家都摆了样子见那么一下。除此而外,再也见不着了。刚做了老夫人时,挨门看望六位爷,去过老大那里一回。这位大爷,真像一尊佛爷似的,什么表情也没有,好像连眼也没有睁一下,只是那位大娘张罗着,表示尽到了礼数。这大爷大娘比她的父母还要年长,杜筠青能计较什么?从此也再没去过他们住的庭院。年长了,也就知道:失聪的老大一直安于世外之境,不招谁惹谁,也不管家长里短。杜筠青当然也更不去招惹人家了。

  现在,她答应去求这位大老爷,自然是想表示对五娘的挂念,但还有一个心思:要是能求动,就请他也给自己问一卦。她反叛了老东西,她已经变坏,看这位大爷能不能算出来。

  老夫人忽然来到,叫年长的大娘很慌乱,居然要给她行礼。

  杜筠青忙止住了。她也没有多说闲话,开门见山就把来意说了。大爷自然依旧像佛爷似的,闭目坐在一边。大娘听了,就接住说:

  “五娘出了这样的事,谁能不心焦?我一听说了,就比划给这个聋鬼了,他也着急呢。我当下就想叫他问一卦,成天习《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还不赶紧问个吉凶?他就瞪我,嫌我心焦得发了昏,谁能给自家问卦?”

  “不能给自家问卦?”

  “自家给自家打卦,哪能灵?”

  “可五娘是在天津出的事呀?” “聋鬼和五爷他们是亲兄弟,一家人,走到哪儿都是一家人,问卦灵不了。刚才六爷就来过,也想叫聋鬼给问个吉凶。聋鬼没法问,六爷好像挺不高兴,以为我们难求。聋鬼和五爷六爷都是亲兄弟,能办的,还用求?”

  “可听说,老太爷这次出远门,大老爷给卜过一卦。”

  “哪有这事呢!老太爷是在外头另请的高手。老夫人也不想想,老太爷出远门这样的大事,我们敢逞能问卦?聋鬼他也不喜爱给人卜卦,他习《易》不过是消遣。写了几卷书,老太爷还出钱给刻印了。可除了学馆的何举人说好,谁也看不懂。他是世外人,什么也不敢指望他。”

  “那就不说了。五娘多可人,偏就遭了这样的大难,真叫人揪心。”

  “可不是呢。二爷不是去了吗,还有京师天津那些掌柜们呢,老夫人也不用太心焦了。前些时,听说老夫人病了,已经大愈了吧?看气色,甚好。”

  “本来,也想叫大老爷给问一卦呢。前些时,总是心慌,好像要出什么事,就担心着老太爷,没想是五娘出了事。可现在心慌还没去尽,所以也想问问卦。”

  “老夫人现在的气色,好得很。”

  “你们都是拣好听的说。”

  “真的。聋鬼,你也看看。”

  大娘就朝一直闭目端坐的大爷捅了一下。大爷睁眼看了看杜筠青,眼里就一亮。大娘就说:

  “你看,聋鬼也看出了你脸色好。”

  “我看,大老爷是看出我脸上有不祥之气吧?”

  “哪会呢,我还不知道他!”

  说时,大娘又朝大爷比画了一下。他便起身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张字条。

  杜筠青接过看时,四个字:“容光焕发”。她心里一惊,这是什么意思?但面儿上,还是一笑,对大娘说:“我还看不出来,是你叫写这好听的词儿。”

  从大娘那里回到老院,她就一直想着这四个字:自己真显得容光焕发?对着镜子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反叛了老禽shòu,就容光焕发了?哼,容光焕发,就容光焕发。只是,容光焕发得有些不是时候,人家都为五娘心焦呢,你倒容光焕发!

  她就赶紧打发人,把六爷请来,告他:“替你去求了,大老爷也没给我面子。说是给自家人问卦,不灵验。” 六爷就说:“大哥也太过分了吧,连老夫人你的面子也真驳了?”

  “他们说的也许是实情。大娘还说,老太爷出远门前,是请外头的高手给卜的卦,大老爷没给问卦。”

  “我才不信。要不,大哥也算出凶多吉少,不便说,才这样推托?”

  “谁还算出是凶多吉少?”

  “学馆的何老爷。”

  “他疯疯癫癫的,你能信他?”

  “他还说得头头是道。”

  “六爷,你不用信他。还是安心备考吧。”

  “我知道。”

  “你也得多保重,不敢用功过度。尤其夏天,不思饮食,也得想法儿吃喝。用功过度,再亏了饮食,那可不得了。我前些时,就是热得不思进食,结果竟病倒。”

  “我还没有听说,已经大愈了吧?”

  “好是好了,脸色还没有缓过来吧?”

  “我看老夫人脸色甚好!”

  “你们就会拣好听的说。”

  “真是,老夫人脸色甚好!”

  六爷也说她脸色好!

  送走六爷,杜筠青又在镜前端详起自家来。真是脸色甚好,容光焕发?自己的变化,真都写到脸上了?写在脸上,就写在脸上吧。自入康家门,只怕就没容光焕发过。

  隔几天,进城洗浴的路上,就先把这事对三喜说了。问他:“小无赖,你看呢,我的脸色真不一样了?”

  没有想到,三喜也没理她这句话,只是一脸心思地说:“出了这样的事,老太爷还不赶紧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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