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69)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戴膺听这样说,还觉有些道理。

  银两是容易磨损的东西,所以那时代运送现银,都使用一种专用的橇车。车上装有特制的圆木,每段圆木长三尺多,粗一尺多。它被对半刳开,挖空,用以嵌放元宝银锭。一般是每段圆木内嵌放五十两重的元宝十锭,每辆车装十到二十段。十万两银子,那可不是要浩浩dàngdàng装一二十辆橇车!

  戴膺就说:“要真是些生瓜蛋,还好对付些吧?”

  刘国藩说:“镖局老大说了,生瓜蛋更怕人!”

  “为甚?”

  “大盗有道,黑道也有自家的道。生瓜蛋什么道都不守,你能摸透他会gān什么事?所以,这真还麻烦大了。”

  “但无论如何,也得把五娘救出来!五娘有个万一,不光不好向东家jiāo待,对我们天成元的名声,也牵连太大!天津局面本来就不好,我们失了手,那以后谁都敢欺负我们了。头一步,务必把五娘救出,下一步,还得将绑匪缉拿。我离京时,去见过九门提督马玉昆大人,马大人真给面子,提笔就给天津总兵写了手谕,我带来了。只是,眼前还不宜报官吧?”

  “镖局老大说:先不能报官。就是报了官,官兵也不大顶事。我看也是,江湖上的事,还得靠江湖。所以,我已托靠了几家相熟的镖局,由他们全力营救。”

  “靠得住吗?要不在京师的镖局,也请几位高手来?”

  “我看不必。老大们说了,这班生瓜蛋已经给咱留好了口子:到时候,就出动它二十辆银橇车,派四五十名武艺高手押车,前去赎人。活儿要做得好,赎人,擒匪,一锅就齐了。现在,面儿上不敢有动静,他们正暗中探访,看这到底是哪班生瓜蛋做的营生。”

  “自劫走人后,就再没有消息?”

  “没有。”

  “赎期是五天?”

  “五天。老大们说,这也是生瓜蛋出的期限。在天津卫这种大码头绑票,还当是深山老林呢,写这么长期限,怕人家来不及调兵遣将是怎么着?”

  “是怕我们调不齐十万两银子吧。你们津号调十万现银,不为难吧?”

  “静之兄,我正在尽力筹措。天津局面不好,生意不敢大做,柜上也不敢多储现银。收存了,就赶紧放出。津门客户,多为商家,不像你们京号,能吸收许多官吏的闲钱。”

  “再怎么说,你堂堂津号,还调度不了十万两银子?”

  “局面好时,这实在是个小数目。天津眼下情形,静之兄你也知道,洋人跋扈,洋教招人讨厌,乡民祭坛习拳,跟洋人过招,乱案纷纷,生意哪还能做?”

  “可我看你们的信报,老兄的生意还是在猛做。”

  “也没有猛做,大家都收缩,留下满眼的好生意,就挑着做了几档吧。”

  “这就是了。国藩兄,一听说出了此事,我就在想,这事怕不只是图财诈钱,是不是还有别的意图?”

  “别的意图?”

  “你刚才说了,镖局老大们都认定,这不像是江湖上的匪盗gān的。可是从绑走五娘的情形看

  ,分明是熟悉我们内情的。五爷五娘又不是那种爱招摇的大家子弟,头一回来天津,才几天,那班生瓜蛋怎么就知道是我们的大财东?出事那天,又怎么知道他们要去海河看轮船,预先在沿途设好调包计?送肉票的,还自称是我们天盛川茶庄的伙计!这班生瓜蛋,就这么门儿清?”

  “静之兄,出事后,我也这么想过。仔细问了跟着伺候的保镖女佣,他们说,怕抬轿的欺生,不仔细伺候,头几天就对他们道出了五爷五娘的身份,说天成元票庄、天盛川茶庄都是他们康家的字号。出事前一天,又跟轿夫约好,第二天去海河看轮船,叫他们早些来。保镖女佣都说,太大意了,也不知道天津卫码头就这么凶险。”

  “那轿夫是怎么雇的,不到可靠的轿行雇,就在大街上乱叫的?”

  “哪能乱叫!五爷五娘一来,我就给他们jiāo待了,可不敢在街上乱雇车轿。还派了柜上的一位伙友,跟着伺候,替他们雇车雇轿。可没跟几天,就叫五爷给打发回柜上了,说跟着一伙下人呢,不麻烦字号了,张罗你们的生意去吧。五爷是好意,哪想就出了这样的事!”

  “哪就这么巧?刚刚自家雇轿,就遇了歹人,还那么门儿清?”

  “原先坐的轿,五娘嫌不gān净,保镖才给换了轿。坐了两天,就出了事!”

  “就这么巧?刚换了轿,就撞上歹人?”

  “是呀,这是有些蹊跷。”

  “所以我疑心,这中间是不是有咱们的对头在捣鬼?”

  “那会是谁?”

  戴膺和刘国藩分析了半天,也没有把疑心集中到一处。洋人银行,欠了坏账的客户,甚至西帮同业,当然还有江湖上的黑道,反洋的拳民,都有些可能,又都没有特别明显的理由。戴膺心里还有一种疑心:刘国藩是不是还有自己的仇人?但这是不便相问的。

  戴膺只好先拿出他带来的五万两银票,叫刘国藩赶紧去张罗兑换现银。此外,他还想见见镖

  局的几位老大。

  二爷和昌有师傅日夜兼程,飞马赶到天津时,已是出事后第四天了。

  二爷见到五爷,真是惊骇不已!不但消瘦失形,人整个都变傻了,痴眉惺眼的,竟认不出他是谁。

  “五弟,我是你二哥呀!”

  五爷还是痴痴地望了望,没有特别的反应。

  二爷擂了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茶碗乱跳,五爷居然仍是痴痴的样子。昌有师傅慌忙将二爷拉出来了。

  二爷虽然一生习武,可他是个慈善天真的人。现在,脸色铁青,怒气bī人,真把大家吓住了。他问:“这是哪路忘八gān的,清楚不清楚?” 刘国藩忙说:“镖局派人打探几天了,依然不大清楚。叫他们看,不像是江湖上的盗匪,不知从哪来的一班生瓜蛋。”

  二爷喝道:“生瓜蛋他也敢欺负爷爷?”

  戴膺就说:“二爷一路风尘飞马赶来,还是先歇息要紧。明日一早,咱们就得去大芦赎人。”

  二爷又喝问:“为甚等明天?既是生瓜蛋,为甚不早动手?”

  昌有师傅站起来,说:“二爷,你就听戴掌柜的,先歇息吧。我去会会镖局的老大。有我呢,一切不用二爷太操心。”

  二爷仍想发作,但看了看昌有师傅,终于忍住了。

  于是,二爷和其他武师拳手,就留在客栈歇息,昌有师傅只带了两个拳手,赶去会见镖局老大。

  津门镖局的几位老大,当然知道昌有师傅的武名。当年,昌有师傅也在太谷镖局做过押镖武师。所以,几位老大一定要尽地主之谊,招待他。

  他对老大们说:“眼下我只是缺觉,不缺醉。等跟着各位老大救出人,擒了贼,咱再痛快喝一顿,如何?”

  武人不爱客套,想想人家飞马千里而来,是够困乏了,就依了客人的意思。几位老大介绍了探访结果,更详细告诉了翌日如何装扮,如何运银,如何布阵,如何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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