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170)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找一个自己想要的女人?

  自己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六爷真还没有认真想过。因为那时代的婚娶,都是遵父母之命。他从来不曾料到,老太爷还会允许他挑选女人。冷眼看去,前头的几位嫂子,似乎都不是兄长们特别喜爱的,但她们都出身富商大户。她们或许只是老太爷的选择,并不是兄长们心仪的人。以前幼小,他也看不懂这些。去年五娘遇害、五爷失疯后,他回头看去,才忽有所悟。前面几位兄长,有谁像五爷那样深爱自己的女人?五娘,那才是五哥最想要的女人吧!

  所以,六爷听老太爷说出那句话,就先想到了五哥五娘,跟着也动了心。可他哪有自己看中的女人?

  自小圈在这个太大太空的家庭中,长年能见着的不过是同宗的族人而已。出外有些应酬,又哪里能见着女人!

  然而,六爷在作此种思想时,却有一个女人在他面前挥之不去。她是谁?只怕六爷永远都不敢说出:她就是现在的老夫人杜筠青。

  六爷不敢承认自己最喜欢的就是继母那样的女人,但除此之外,他实在没有更喜欢的女人了。

  受奶妈的影响,他从小对这位继母就怀有敌意。而且,她又一直离他很远。一年之中,偶尔见到,也不过远远地一望。这位老夫人是什么模样,他也实在没有多留意。但是,近两年却发生了一种莫名的变化:六爷似乎是突然间发现,老夫人原来是这样与众不同!她不像别人那样俗气,更不像别人那样得意。她既有种出世般的超脱,不睬家中俗务,但她似乎又深藏太多了的忧伤。这常叫六爷暗中莫名地动情:她也有忧伤?又为何忧伤?尤其是,她仿佛全忘了自己是身居高位的老夫人,放任随意得叫人意外,也叫人喜欢。她的神韵实在叫人说不清的。 可她决不像奶妈常说的那样,是一个毒辣的女人。

  六爷深信自己的眼力,老夫人不是毒辣的女人。

  六爷深藏在心底的,还有一点永不能说出:老夫人也是太美艳了。能得妇如此,他也会像五哥的,为她而疯,为她而死吧。

  六爷明白了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可这样的心思,又如何能说得出口?老太爷要知道了他喜欢的女人,居然是继母,那还不杀了他!无私向着他的奶妈,也决不会容忍他有这样的心思。

  但是,在老太爷限令婚娶的关口,他还是想把自己的心愿设法表达出来。他并不是想夺娶继母,只是想娶一位像继母那样的女人。官宦出身,通文墨,有洋风,开通开明,不畏jiāo游,未缠足,喜洗浴,当然还要够美貌。这样的女人,不一定就只有老夫人吧?

  六爷思之再三,觉得自己想要的女人,就此一种,别的,他决不要。可谁能将自己的这个心愿转达老太爷呢?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何老爷。

  何老爷疯癫是疯癫,但他毕竟粗心,不会疑心这样的女人就是比照了老夫人吧?师如父,有何老爷出面说,也很合于礼。万一引起老太爷疑心,也能以何老爷的疯癫来开脱的。

  于是,六爷就去求何老爷了。

  那天,六爷以敬师为名,到大膳房传唤了几道小菜,一个海菜火锅,一壶花雕,叫摆到学馆。

  何老爷觉得意外,就问:“六爷,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也不是,只略表敬师的意思吧。”六爷尽量平静地说。

  “还敬什么!六爷既无望求功名,我也不想留在学馆了。”

  “以后如何,也无妨今日敬师。一日为师,终生是师,何老爷师吾多年,学生当永不忘师恩的!”

  “六爷,又遇什么事了?”

  “没有呀?” “不对吧?我看你说话又不大对劲!”

  “恭敬招待何老爷,哪就不对劲了?”

  “你什么时候说过这样好听的话?”

  “以前不周的,就请何老爷多宽恕吧。今时局突变,学生想跳龙门也跳不成了,真对不住何老爷多年的心血。所以才想略表一点敬意,只是太寒酸了。”

  “六爷还真有这样的心思?”

  “那我以前是太不尊师了?”

  “是本老爷太不敬业,没有为师的样子,哪里配六爷这样恭维?”

  “何老爷今日也不大对劲,请你喝点酒,也值得说这么多话?来,我先敬何老爷一盅!”

  “那好,我就领六爷这份盛情了!”

  一口饮下,何老爷快意地感叹道:“与六爷这样围炉小酌,倒也是一件美事。可惜,外间没有雪景帮衬。若雪花在窗外洒落,你我围炉把盏,那就更入佳境了!”

  “天景这样旱,哪来雪景!”

  六爷尽量顺着何老爷的心思,说些叫他高兴的闲话。甚至表示,真要停考五年,他也只好听从何老爷的开导,弃儒入商了。只是,他不想坐享其成,做无所事事的少东家。但另创一间自己的商号,也不容易吧?

  何老爷一听,兴致果然昂奋起来,慨然说:“那还不容易!六爷,我给你做领东,新字号还愁立起来?我早想过了,开新字号,总号一定要移往京师,不能窝在祁太平!”

  六爷就笑了,只给了他一句话,倒要选新号的开张地界了! “何老爷,你忘了,京师还在洋人手里呢!”

  “京师不成,我们到上海,总之得选那种能雄视天下的大码头!”

  “好像我说开字号,就能开似的。这是大事,为首得老太爷点头,三爷赞同才成。”

  “老太爷知道你弃儒入商,立此大志,一准比谁都高兴!看人家祁县乔家,票号比你们康家开得晚,可人家不开则已,一开就是两大连号:大德通,大德恒。两号互为呼应,联手兜揽,才几年就成了大势!”

  六爷见何老爷越说越来了劲,赶紧拦住说:“何老爷,眼下老太爷bī着我办的,可不是这件事!”

  “那是什么事?”

  “婚娶。老太爷见科举无望,就bī我成婚。”

  何老爷一听,情绪更加昂奋了!他知道康家有一条重要的家规:康家子弟一旦婚娶成家,“老伙”,即康老太爷执掌的这个大家,除了按月发给例定的日用银钱,还要发给一笔不菲的资金,令其做本银,开设一间自己的商号。商号的盈利,归各家所有,不入老伙。获利多,各家的私房财力也多。获利少,也只能少花销。不获利,就gān吃老伙那点例钱。立此家规,是为鼓励子弟自创家业,也防止因分家析产而削弱财力。可康家前头五位爷,各家的商号都不甚发达,只是三爷名下的那间绸缎庄稍为qiáng些。三爷有大志,心思不在自家的小字号上。可何老爷困厄多年,已不嫌这种私房性质的商号小。六爷要叫他领东,发达成一间大号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何老爷更来了劲,大声说:“六爷,你也该成婚了!成婚之后,正可另立一间你自家的字号!你要叫我领东……”

  “我还不想婚娶。”

  “婚配是终身大事,谁也躲不过。再说,那也是美事,不是苦役。不知老太爷给六爷定下了谁家的佳丽?不称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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