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168)

2019-03-10  作者|标签:成一

  汝梅忙问:“什么话?”

  “老太爷叫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就这句话呀?老太爷能不知道我多大?” “我是给你传话。老太爷捎出来的,就这句话。”

  “问我多大,什么意思?”

  “我看也是藏着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是不是说:梅梅,你也不小了?”

  “我知道我不小了。”

  “知道就好。我给你求了半天情,老太爷算是答应了。只是,叫给你捎出这么句话来。”

  “问我多大了?”

  “在一般大户人家,你这么大,早该藏进绣楼了,哪还能饶世界跑?”

  “夏大爷,说了半天,还是不想给我画像?”

  “我看老太爷的意思是,画,倒是答应给你画一张,但得以稳重入画。以后,更得以此画为志,知书识礼,稳重处世。”

  叫老夏这样一说,汝梅几乎不再想画像了。

  不过,一旦开始画像,她还是深深入了迷。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男子这样牢牢盯着自己,反反复复看了一整天。这番入迷,真叫汝梅淡忘了此外的一切。(未完待续)

  第七章 十月奇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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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09/03 18:19

  作者:成一

  1

  这年冬天异常寒冷。六爷已无法在学馆苦读,就是在自家的书房,也很难久坐的。但他还是不肯虚度一日,坐不住,就捧了书卷,在屋里一边踱步,一边用功。

  奶妈看着,就十分心疼。天下兵荒马乱的,也不见多大起色,到明年chūn三月,真就能开考呀?别再白用了功!趁科举延期,还不如张罗着娶房媳妇,办了终身大事。她拿这话劝六爷,六爷当然不爱听。

  谁想,奶妈的话还真应验了。

  快进三九的时候,老太爷忽然把六爷召去。老太爷召他不是常有的事,但六爷也没盼有什么好事。进去叩见过,发现老太爷有些兴奋。

  “老六,叫你来,是有个不好的消息。”

  不好的消息,还那样兴奋?六爷就问:“什么消息?”

  老太爷从案头摸过几页信报,说:“这是戴掌柜从上海新发来的信报,孙大掌柜派人刚送来。前些天,你三哥从西安写来信,也提过这个不好的消息。”

  六爷又问了一句:“什么消息?”

  老太爷依旧照着自己的思路说:“你三哥和邱掌柜,是从陕西藩台端方大人那里得到的消息。戴老帮在上海,是从新闻纸《申报》上读到的消息。两相对照,相差不多,可见确有其事。”

  六爷想再问一句:什么消息?但咽下去了,静候着,听老太爷往下说。

  “老六,你没听说过吧?”

  “没有。”也不明白问的是什么事,谁知听说过没有?

  “洋人占了京城,可是得了理了。朝廷想赎回京城,人家给开了一张赎票,共十二款,真能吓死人!洋人欺负起咱们这无能的朝廷,越来越狠心。”

  六爷听见是说这事,知道老太爷又要劝他弃儒入商,就忍不住慨然而说:“当今之危,不止亡国之危,更有亡天下之危!顾亭林有言: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谓之亡天下。

  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

  老太爷听得哈哈大笑,说:“你倒是心怀大志,要拯救天下。可那些西洋列qiáng也不傻!赎票中开列的十二款,有一款就是专治你这等人的。”

  “治我?我又没惹他们!”六爷以为老太爷不过是借个由头,嘲笑他吧。

  “你听听,就明白了。赎票中的第四款:诸国公民遇害被nüè之境,五年内不得举行文武各等考试。”

  老天爷,停考五年?这哪是坏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六爷愣了半天,才问:“真有这样的条款?”

  “你不会看看这些信报?”

  六爷没看,只是失神地说:“太谷也算停考之境?”

  “杀了福音堂六位美国教士,能轻饶了太谷?”

  “那京师也在禁考之列!京城禁考,岂不是将京中会试禁了吗?明年的乡试会试,本是推延了的万寿恩科,又岂能被禁?”

  “老六,你真是习儒习迂了!洋人欺负你,当然要拣你的要命处出招。叫人家欺负多年,人

  家也越来越摸着我们的要命处了。开科取士,历来为中国朝廷治理天下的一支命脉。现在给你掐住,你还不得赶紧求饶!我看这一条,比以往的赔款割地还要毒辣!”

  “朝廷也肯答应?”

  “朝廷想议和,不答应,人家能给你和局?听说正派了李鸿章跟各国jiāo涉呢。叫我看,这十二款中,朝廷最在乎的是头一款:严惩祸首。这场塌天之祸,谁是祸首?还不是当朝的那个女人?自戊戌新政被废后,外国列qiáng就讨厌这个女人了。这次叫她出了塌天之丑,还不加了价码要挟她?她把持朝政,当然不会答应严惩自家。你等着瞧吧,jiāo涉的结果无非是:洋人答应不追究这个妇人,这个妇人呢,一准把其余各款都答应下来!”

  六爷不说话了。还说什么呢?停考五年!这等于将他的前程堵死了。这一来,算称了老太爷

  的心。可天下将亡,谁又能称心得了!

  “老六,这可是天不佐你!不过叫我看,停考就停了吧。朝廷如此无能,官场如此败落,中举了又能如何?”

  “天下将亡,停考又能如何?”

  老太爷又笑了:“老六,你这样有大志,无论做什么,都会有出息。你不想弃儒,那就缓几年再说。可你今年已满十七,眼看就跌进十八了,婚娶之事已不能再延缓。一向来提亲的很不少,只是不知你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六爷没料到父亲会这样问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娶什么样的女人?他现在不想娶女人!

  “我知道你心qiáng眼高,娶回一个你不入眼的,终生不痛快,谁忍心?也对不住你早去的先母。所以,你先说说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再叫他们满世界给你找去!”

  “我现在还不想娶女人。”

  “多大了,还不婚娶?这不能由你!娶什么样的女人,由你;再拒婚,不能由你。”

  六爷不说话了。

  “一时说不准,回去多想想。想好了,报一个准主意来,我好叫他们赶紧满世界给你找去。”

  六爷从老院出来,眼中的世界好像都变了。一直等待着的乡试会试,忽然遥遥无期,不愿多想的婚事,却bī到了眼前!这遂了奶妈的心愿了,但她哪能知道他的心思?

  六爷没回去先见奶妈,却到了学馆。

  何老爷正围炉坐了,捧读一本什么书。见六爷进来,抬手便把书卷扔到书案上了。站起来一看,六爷似乎不大对劲,就问:

  “六爷,我看你无jīng打采的,又怎么了?天也太冷,笔墨都冻了,苦读太熬煎,就歇了吧。朝廷偏安西安,明年还不知能不能开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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