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坛传奇作家:我的父亲张恨水_张伍【完结】(16)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伍

  一个偶然的机会,有人说是在学校的游艺会上,父亲认识了母亲,而且是一见钟情,母亲是父亲的读者,很欣赏他的才华,两人很快便坠入情网,婚后,父亲用诗经第一章,为母亲易名周南,从此母亲便以此名行之于世。

  第28节:结婚纪念照的故事

  结婚纪念照的故事这张父亲、母亲婚后纪念照,历经抗日战火的磨难,岁月沧桑的变迁,“文化大革命”的“破四旧”,得以保存下来,由于它的“幸免于难”,就更加弥足珍贵了。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打响。父亲丢弃了一切财产,手提一只皮箱,匆匆到了重庆。半年后,母亲抱着我和3岁的三家兄,冒着日机的轰炸,涉水登山,经历了千难万险,完成了千里寻夫的历险记,终于和父亲在重庆团聚了。而这张照片,随外婆避难到了故乡安徽潜山,在外婆的箱底里,静静地躲了8年。抗日战争在8年的奋战后,取得了伟大的胜利,我们一家也终于在北平团圆了。经过了8年pào火的袭击和敌机的狂轰滥炸,才知道和平的可贵,经历了漫漫长年的分离,才知道亲人团聚的温馨。父亲在北平北沟沿甲23号的新家,看到花木扶疏的院子,坐在窗明几净的书桌前,自然和重庆山村茅草屋的滋味大不一样,他非常珍惜这全家的团聚和新的生活。所以当他重新看到及把玩和母亲合摄的纪念照时,真是百感jiāo集,他情不自禁地把这张纪录着他和母亲幸福时光的照片,拿去复印,并且感慨系之的在照片后面用毛笔楷书写下了:民国三十五年古历八月初六吾人十五年结婚纪念恨水周南复印于北平父亲把题好字的纪念照,小心翼翼地压在书桌的玻璃板下,这样在他每天伏案写作的时候,都能看到这张照片,会使父亲想起在战争年代他们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生活。1949年父亲大病以后,我们从北沟沿搬到了砖塔胡同43号,父亲又亲自把这张纪念照,压在书桌玻璃板下。他平时沉默少言,严肃而不苟言笑,生性忠厚而有些木讷,喜怒哀乐皆不形之于色,很少表露自己的感情。所以我一向对父亲是敬畏多于亲近。但是他在不经意间默默做出的这些“小动作”,却含蓄真切地表达了父亲对母亲深厚诚挚的感情和丰富无比的内心世界。

  “文化大革命”初期,我家的左邻右舍,都遭到了红卫兵的光顾,叱骂之声不绝于耳。我们为了保护父亲,怕红卫兵小将来“抄家”,就把当时认为是“ 四旧”的东西,收藏起来,母亲的照片当然是在“四旧”的行列之中。突然有一天,就见父亲拖着行动不便的身体,在北房的三间屋里,翻动了所有桌子的抽屉,在寻找着什么,等我们听到了响动,要过去帮忙时,只见他又走向我们住的南屋,急切地问我们:“你们看到了压在玻璃板下,你娘带着金锁的那张照片了吗? ”当内子告诉他,是我把这张照片藏起来了。父亲便没作声,转身进了北屋,随后他又做出了一个令我们意想不到的举动,他用有些颤抖的手,把我们收起来的母亲照片,又全都挂在他的chuáng头,与这些照片朝夕相伴,似乎仍然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他像守护神般地守护着这几张纪录着他与母亲渡过的幸福时光的照片,为此哪怕被“抄家”,被“批斗”或是为此送命,也在所不惜!这几张照片一直伴随着他到生命尽头。

  父亲曾多次写诗赞咏这些照片,在1960年3月7日写的《huáng日》五律四首中有诗云:huáng日团团下,斜穿古粉墙。

  人闲空远望,雁老不成行。

  贴壁双鸯影,招魂一瓣香。

  镜前愁理发,重泪湿衣裳。

  1961年8月8日(农历六月二十七日)父亲对着悬挂的照片,不禁前尘影事又上心头,他伏案写诗云:期近周南逝世二周年欲语拈巾笑未能,十年薄幸我何曾。

  竹楼忆语三更雨,书案多思夜半灯。

  私祝名花仙国去,遥呼冰骨玉阶升。

  披裘姿表当风立,壁画空教众口称。

  这是父亲诗咏母亲身穿裘皮大衣的一帧小照,临风玉立,光彩照人,邻里朋友来了,都会情不自禁赞一声:真美!父亲对灯夜读,看累了书,看看壁间的母亲倩影,心中便会感到慰藉和温情。

  1963年,父亲脑血管痉挛,大病之后,手抖颤,握笔写字已经很困难了,但在母亲逝世近4周年之际,他仍然写诗抒怀:无 题一庭花影淡如无,若染风尘仔细除;手扶案头痴久立,墙间新挂美人图。

  母亲在父亲的眼中,永远是那样的美丽、温柔、飘逸,所以父亲才能对母亲的小照痴情地久望……

  第29节:难忘的水乡“蜜月”

  难忘的水乡“蜜月”这样一张充满着幸福、温馨的天伦之乐图,让人看后久久不能忘怀。谁都会为那深情的目光,甜蜜的笑靥,好奇的凝视所打动。就像有只温暖的小手,拨动了你敏感的心弦,让你在霎那的震动之后,产生了非常和谐的共鸣,体味着一种极其美妙的感受。我每次翻阅到父亲、母亲和幼小的二水家兄的照片,都会被深深地感动,似乎感召到了超越尘俗的净化,心灵深处有着圣洁般的感受。

  父亲、母亲婚后生下了二水家兄,他们高兴极了,曾经两赴申、苏、杭等江南水乡,算是补偿他们的“蜜月旅行”。就是在这期间,拍下了这张极富天伦之乐的家庭照,这张照片不知是摄于北平抑或是摄于江南?父亲在的时候,我忘记问了,似乎成了“悬案”,我想,在哪里照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为我们留下了一个美妙而幸福的历史时刻,让人们在分享这幸福的时候,会感受到这是父亲发自心底的快乐!

  正因为如此,父亲曾多次在诗文中回忆这一段时光。父亲抗日期间,避难四川山村,冬季偶然飘雪,母亲生长于北京,见到雪花自然喜悦,家居茅舍外有“涸溪”,木桥架其上,母亲喊父亲来看“断桥残雪”,父亲不禁忆起他们游西湖的情景,有《断桥残雪》一文中说:民二十四年冬,复偕内子游湖,彼固烂熟《白蛇传》者,亦亟欲至雷峰塔与断桥。乘车过苏堤矣,问断桥过乎?予摇指身后马路是,彼大失望。谓尝观画图,实不如是,画家欺人乎?予笑曰:“予友先卿数年慨叹之矣。”因告其故。彼曰:“ 富贵人执政,固不知萧疏中亦有美态也。”予是其言。

  居寒谷,门外亦有断桥,予屡言之矣。前年,川东得雪,朝起启户,山断续罩白纱,涸溪岸上,菜圃悉为雪掩,竹枝堆白绣球花无数,曲躬向人。断桥铺白毡寸许,jī犬过其上,一路印梅花竹叶。内子大喜,呼曰:“吾家有断桥残雪矣。”

  短短一二百言,父亲写得多么隽美又多么富有情趣。

  大约是在1933年,父亲和母亲到江南旅游,来到上海。父亲的老友王益知先生借寓在《金刚钻》报社的楼上,就让出一间屋子给父母住宿。母亲初到上海,免不了要看这个东方最大的都会市容。一次和父亲到最繁华、最热闹的南京路购物,车水马龙,往来不绝。母亲胆子小,不敢穿过马路,父亲便为母亲雇了人力车穿过去,这件事成了父亲打趣母亲的话柄,父亲一提此事,母亲便会嘻嘻笑个不住。二水家兄那时幼小,父亲疼爱孩子,便会左手抱着他,右手执笔写稿。在我们兄妹中,除了二水兄,大舍妹明明也有被父亲抱在怀里写稿的“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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