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坛传奇作家:我的父亲张恨水_张伍【完结】(15)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伍

  过了几日我去取“书”,只见原来雪白的“封面”上,友鸾叔用蓝色的洒金纸细裁成条贴在右上角,毛笔楷书写“啼笑因缘,恨水大兄著,友鸾题”几个端庄工整的字,我捧着这本沉甸甸的书,一股暖流油然而生。我们还有一本1982年由台湾出版的《啼笑因缘》,台静农先生亲笔题字送给大舍妹的,最富纪念意义。1989年,我接到上海读者王君的来信,信中告诉我,他有一本《啼笑因缘》的剪报册,是他父亲亲手剪贴珍藏的,从当年报纸第一天刊载起,直到连载的最后一天,没有短少一页。其父去世后,转由他保存。

  内子1990年到上海,特意去看这《啼笑因缘》的“海内孤本”,虽然纸已发huáng,但保存得非常完好,这本经历了几十年沧桑变化的剪报册,深深地感动了我们!

  《啼笑因缘》载完后,各个出版社都想争先出版单行本,说来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为了出版这本书,居然成立了一个出版社!严独鹤、严谔声、徐耻痕,他们都是《新闻报》同事,鉴于这部小说的轰动,就决定三人合资创办“三友书社”,首先向父亲接洽,因为他们和父亲稔熟,自然就同意由他们出版《啼笑因缘》单行本,本来父亲以为书也写完了,也出了单行本,事情该告一段落了。但是万万没想到,要求父亲写续集的读者信,从全国各地像cháo水般涌来,3年不辍。不得已,父亲只好在报上发表《作完后的说话》一文,文中他说,为了“不愿它自我成之,自我毁之”之故,“所以归结一句话,我是不能续,不必续,也不敢续。”但是1933年,父亲终于又做了续集,这是为什么呢?同年,日寇举兵占领山海关,攻占热河,然后向各长城口攻击。为了躲避战祸,父亲送祖母回安庆居住,顺便赴上海探友。不想到上海后就被书商包围,尤其是三友书社,天天磨着父亲写续集,这也是近百年来罕见的一件事,一部现代人写的小说,居然有十几种“续书”和“反案”,据我所知“续啼笑因缘”有六种:一为啼红馆主所著的《续啼笑因缘》;二为无无室所著的《续啼笑因缘》,登载于宁波出版之小报《大报》;三为《啼笑因缘三集》(作者不详);四为《啼啸因缘》(作者不详);五为《啼笑再缘》;六为《恩爱冤家》(上海华新书局出版)。“反啼笑因缘”有三种:一为徐哲身著《反啼笑因缘》;二为吴承选著,刊于《礼拜六》周刊,后更名《啼笑皆非》;三为沙不器、赵逢吉合著《反啼笑》,刊载于上海《大罗宾汉》报。“新啼

  第26节:热闹非凡的《啼笑因缘》现象(5)

  笑因缘”有两种:一种为某人所著,出版于上海紫罗兰书局;二登载于武汉之《时代日报》,作者未详。

  此外,尚有杭州娄红薇所著之续二回《啼笑因缘》,某君所著《啼笑因缘》,曹痴公所著《啼笑因缘》,俞云牗所著之《啼笑因缘》。又有某报之小说《何丽娜》及《关秀姑宝卷》、《沈凤喜十叹唱本》等等。

  《啼笑因缘弹词》则有四种:一为姚民哀作,二为戚饭牛作,三为陆澹安作,四为姚荫梅作。这么多的续作,够得上是眼花缭乱,令人目不暇接了。父亲对此抱无所谓态度,自己已经写完了,别人愿意怎么写就随别人怎么写吧。但是书商看见自己的生意被别人抢了,自然眼热,缠得父亲更紧。虽然那些形形色色的“啼笑因缘”,与原作无关。但是那些作者,连huáng河都没去过,写出来的北京生活,自然牛头不对马嘴,笑话百出。而那些“反啼笑”,把意思来个大翻个,也使人不快,加之书商的软缠硬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出于爱国热情。“九一八”事变激起了父亲极大的义愤,于是他就又做了《啼笑因缘续集》,让书中的主要人物都投身到抗日洪流中。这虽然是用心良苦的另起炉灶,但是对全书的结构和艺术性来说,还是不必续的。父亲多次对我们说,《啼笑因缘》是不应该续的,要想写抗日,可以另写一部小说。所以1954年再版《啼笑因缘》的时候,父亲就不同意出续集了。

  在《啼笑因缘》掀起的旋风与狂热中,有两个值得注意的有趣现象。不管是捧的还是骂的,似乎都看过《啼笑因缘》,而且一律都肯定父亲的文字功力与驾驭语言的能力。还有不管掀起了多么热闹非凡的《啼笑因缘》现象,也不管捧的、骂的、争论的多么激烈,父亲从来缄默其口,不作一声,不只是对《啼笑因缘》,对他所有的批评,都是如此,他认为打笔仗是最无聊的事,批评的对,你就改正,如果是恶意的中伤,你根本无需回答,当事人参加进去,是徒乱是非。父亲不说话,他也不允许我们替他说话。他对我们说:“事实胜于雄辩,只要书在就会说话。”最后他会非常超脱而幽默地补充一句:“不管是捧我的,还是骂我的,都是在为我做义务广告!”我们还说什么呢?我们服了!正是:“花如解语浑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

  第27节:父亲和母亲的婚姻

  父亲和母亲的婚姻感谢造物者的安排,使我能够诞生在我的家庭,虽不肖如我,却有一位才如仙人的父亲,一位贤如圣人的母亲,有严父的督导,慈母的呵护,人生如此,岂不是幸莫大焉!我崇拜父亲,热爱母亲。

  先母周南先生,原名周淑云,籍贯虽是云南,却生长在北京。由于外公去世得早,外婆带领3个儿女便住宿在“云南会馆”。“云南会馆”的馆址在菜市口附近的珠朝街,那里便是最浓郁、最典型、最具有北京味气息和文化的宣南区。在讲“老礼儿”的谦谦君子氛围中长大的母亲,自然融进了善良、温柔、宽容及讲究礼仪等美德,在我和她生活过的二十几年中,我从没有看见过她厉言疾色地大声叱呼,偶尔发一次脾气,也是柔声细气的。母亲长得很美而且活泼,笑起来会漩起两个浅浅的酒涡,甜甜的,非常美丽,直至现在,我也常常在梦中看见母亲那能化解别人痛苦的笑靥!母亲讲一口地道标准的北京话,加之她清脆圆润的嗓音,说起话来不仅甜美轻柔,而且极富韵律和音乐感,听母亲说话,可以说是一种艺术享受。

  母亲的性格活泼开朗,慷慨好施,所有和她有过jiāo往的人,都会自然而然地喜欢她,由于她喜欢猫,所以街坊邻里都昵称她为“猫二小姐”,可知她的人缘是非常好的。母亲生长在北京城南,对北京的吃食自然是情有独钟,她喜欢北京的面食,什么饺子、包子、炸酱面等,都很拿手,作饺子拌馅,不用尝,只须用鼻子闻一下,保证咸淡适中,堪称一绝。母亲也喜欢北京的小吃,豆汁、面茶、茶汤、驴打滚、烧羊肉、芝麻烧饼她都喜欢。最喜欢听京戏,她有一条甜脆圆润、醇厚宽亮、高低自如的嗓音,不仅音色美,音域也宽,做学生时,就以动听的歌唱享誉于她就读的“chūn明女中”。母亲喜欢京戏,父亲也喜欢京戏,不过从演唱技巧及京剧知识方面,父亲和母亲比起来,那就逊色多了。母亲唱戏条件好,悟性高,而且认真地向内行学过戏,甚至向著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雪艳琴请教过。父亲却是一条“左嗓子”,也就是歌唱者和伴奏的琴声合不到一起,两者各行其是,用梨园行的话说,就是“和胡琴说不上话”。不过有意思的是,曾经“粉墨登场”过的是父亲,而不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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