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坛传奇作家:我的父亲张恨水_张伍【完结】(35)

2019-03-10  作者|标签:张伍

  时间悄悄地滑过去了,终于熬过了漫漫的寒冬,1967年的chūn节不管世上的“天翻地覆”,依然降临了。chūn,带给人们的是温暖,是复苏和希望。虽然街上的标语和打倒之声,仍是“如火如荼”,但北京市民还是没有忘掉这个带着祝福的传统佳节,凭着副食本和票证上的供应,忙着抢着采购年货,倒也呈现出一派不谐调的年味儿。

  说实话,看着年迈体弱的父亲,加之我们兄妹,按当时的说法,是名副其实的“臭老九”,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揪”,实在是打不起jīng神过年。倒是父亲没有忘了这个年,把我和内子叫去,说:“过年了,你二哥会回来的,小弟弟更是盼着过年。”在父亲的吩咐下,我们也就忙碌起来。

  除夕那天,在郊区上班的二家兄和“停课闹革命”的二舍妹,都赶回到家里。年迈的老父依例向祖母跪拜辞岁,“接祖宗回家过年”。当我们把他扶起来时,他对我们说:“我向祖母跪拜辞岁,是我的习惯,不这样,心就不安。我不要求你们也这样做,但要你们看看,这不是迷信,是表达感情的方式,希望你们不要忘掉祖宗!”除夕的团圆饭,虽然没有往日热闹,但在非常时期,也算是“苦中作乐”吧。饭后,病弱的父亲还是没忘了给两个小孙女压岁钱,这些事情,本来是母亲做的,如今父亲却也未能免俗地学起“妈妈论”来,真是难为了他。

  稀稀落落的鞭pào声,送走了chūn节。几天年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二家兄回到郊区单位,仍旧去参加“斗、批、改”,家里只剩下我和内子及二舍妹、小弟弟陪伴父亲,显得异常冷清。往年宾朋满座红火的场面却变得没有一个客人来,只有北屋西间座钟的滴答声,划破了小院的岑寂,这是我记事以来,从没有过的事。但是父亲仍然吩咐我们,留下一些菜,好招待客人。他独自坐在屋里看书,有时会放下书望望门外,虽然没有动静,但是我们明白,在他特意留下的“年菜”的举动,就是惦记那些“生死未卜”的老朋友,希望仍能和这些数10年的知jiāo,把酒论文,共度新chūn。呜呼,此愿成虚,父亲无奈地又埋首于故纸堆中。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他的老友没有忘掉“老大哥”,就在父亲逝世后的第四天,张友鸾叔受几位尚能“自由行动”的父执之托,来看望父亲,并要约定日期,来我家小酌。当友鸾叔得知父亲已仙去的消息,不禁潸然泪下,顿足自悔地连连说:“早来几天就好了!早来几天就好了……”当然这是后话。

  过了年不久,父亲可能得了感冒,身体更加虚弱,不仅说话越发困难,还不断地喘息。我要带他去看病,他不愿意,说:“只是有点小不舒适,不需要看病。”再劝他,他就不耐烦地说:“不用看,看也没有用!”说完就又埋下头去看《四部备要》。那一阵子,他从早到晚,都是在读这套书,好像是在抢时间,多读一本是一本,一定要完成自己的心愿。他本来就是历史癖,在读这些书的时候,是那样专注,那样认真,不知他在品味历史的同时,会省悟到什么?反思些什么?

  正月初六的下午,我看他的病越发严重了,就带他去急诊,但他还是不同意,在我和妻子、二舍妹的苦苦劝说下,他才同意第二天由我陪他去看病。当晚11时半,我看他的屋里还亮着灯,不放心,就披衣过去,看他仍在拥被读《四部备要》,便对他说:“爸,明儿早上您还要去看病,还是早点睡吧。”他把书缓缓地放在枕边,说了声:“好。”我看他安静的睡下,替他关了灯,才回到自己的屋里。

  不想第二天,农历正月初七的早晨,差十分七时,父亲起chuáng,在家人为他穿鞋时,突然仰身向chuáng上倒去,等我和二舍妹、妻子奔到时,他已停止了呼吸,还是脑溢血发作,我为父亲轻轻地合上了双眼……传说正月初七这天,是造物主创作人的日子,因而称之为“人日”。父亲就是在“有了人”的这天黎明阖然长逝的,身边放着的是一本《四部备要》。他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丝呻吟,更没有一丝痛苦,安详平静的离开了人间,享年73岁。我想他留下了三千万言的著作,要说的都已说尽了,话已经是多余的,他的书会世世代代地向人们倾诉着他的衷肠,向人们促膝谈心。所以在二家兄和我护送父亲的遗体去往八宝山殡仪馆时,没有送灵的人,没有鲜花,没有音乐,他静悄悄地来到这个世界,又静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可说是“来清去白”!事隔多年,我才突然想到,父亲留给这个世界和人们的最后一句话是:“好!”我不知道这个“好”,是赞美人间,还是总结他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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