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冯骥才_冯骥才【完结】(35)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骥才

  三、在结束“四人帮”统治、走向社会主义现代化社会的伟大历史转折中,政治清明带来了人们思想上的空前活跃。有人称这是中国近代史“第三次思想解放运动”。此话十分有理。这是一次非人为的运动,唯其如此,才具有真正的生动性。

  群众的思想如同江海翻腾,形成社会前进的巨大能源。

  这一运动,直接而有力地影响了文学。题材内容的广泛深刻的开掘,必然使作家感觉到原有的形式带有某种束缚。新一代读者有自己的思想特征、兴趣特征和爱好特征。再加上生活面貌、节奏和方式的变化,审美感的改变,经济对外开放政策引起人们对外部世界的兴趣和好奇等等,都促使文学的变化,新cháo的出现。至于我们的作家吸收国外现代文学的某些新手法毫不足怪,在30 年代鲁迅先生早给我们做过范例,这不过又是一次“历史的必然”呢!

  有人说,某某作家是“现代派”。“现代派”并非洪水猛shòu,何以惧之?

  社会要现代化,文学何妨出现“现代派”?文学改革与社会改革不同,尽管文学史上也有保守与革新之分,但如果今天的作家去写“章回体”也无需反对,搞“现代派”也不会都赞成。它和20 年代剪辫子那种社会改革大不一样。

  作家对写法,读者对作品,都是自由选择。只要东西写得好,有一定范围的读者群,就可在文坛驻足。文坛可大可小,来者不拒,没有围栅,没有限额,没有固定座位,可以容纳无限。对待文学艺术是需要相当达观的。

  我所说,我们需要“现代派”,是指社会和时代的需要,即当代社会的需要;所谓“现代派”,是指地道的中国的现代派,而不是全盘西化、毫无自己创见的“现代派”。浅显解释,这个“现代派”是广义的,即具有革新jīng神的中国现代文学。我们的“现代派”的范围与含义,与西方现代派的内容和标准不大一样。而实际上,我们许多作家已经和正在做各种可贵的探索,远远不止于所谓的“意识流”

  那一种了。如今我们的文学与五六十年代的文学显然已经大不一样了。即使对现实主义的理解,也有进一大步的深入。至于对一些“现代派”手法的尝试性采用)更是异军突起。对此生机勃勃的局面,我们当然应当高兴——哪怕我们并不都喜欢!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对于当前文坛出现的新现象,在理论上似乎研究得还不够。不知由于畏难,还是没有摆脱多年来在创作中寻找符合形势需要的作品写文章那种老一套做法?

  高行健的小册子是有实在意义的。它的本身,就是当前我国新文学cháo流的反应。

  作者对这股cháo流推波助澜的主观意图也十分明显。因此他的写法很适合中国读者阅读,没有卖弄他的知识而故作高深,以“独家新闻”吓唬人,竭力深入浅出,写得照样很有才气。我是很佩服的!博知是他的基础,普及是他的目标,做得真好!无疑,这小册子对当前中国现代文学创作会发生作用,对启迪文学青年和引导读者兴趣也会发生作用。

  6.飞来的火种——文学创作中的偶然触发

  许多往事自己会渐渐化做一幅画。这画一旦形成,就挂在你的心上。叫你常常把它想见,令你神往。比如中学时代夏令营的簧火晚会,嘿!不用细说,只要你有过那种生活,保准你一闭眼,它就立即像画一般清晰地显现出来。那闪光夺目的篝火,会一下子把留在你心中的轻快的青chūn脚印照亮,甚至惹起你一阵怀念的、痴迷的、甜蜜的冲动。你纠缠满身的琐杂世事会不知不觉地抖落,重新感受到无忧无虑的少年生活的那种醉人的气息;就像拨开厚厚的浮萍,看到那晶亮、幽蓝、清冽的湖水一样……

  我记得好清楚。那夜——被夜爱抚的原野多迷人!它丢开白天那些五颜六色、明丽鲜亮的色彩,变得朦胧、神秘、广袤和不可思仪。月光倾尽全力,也无法把大地照耀得像白天那样清清楚楚。它只能将黑暗的树丛勉qiáng地分出层次,将这里或那里的河沟水塘,碎银样地映亮;让平坦而弯曲的村道显出它大致的、隐隐发白的形体。大地也就因此变得更加美妙和奇异。万物都像捉迷藏那样,你藏在我后边,我藏在它后边。连那些鱼儿、鸟儿、虫儿、蝶儿,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如果你屏往气仔细去听,这个被宵禁的万籁,只剩下轻风和草尖的絮语,沟渠里的涓涓流响,远处不知什么磨坊发出的单调的声音,以及偶尔传自村头那边的几声犬吠……但我们谁也不会去听这声音。我们这些孩子只是急于用簧火把这黑茫茫的原野点亮。哪管这月色、这夜景、这静谧得有点寂寞的天地!

  在黑糊糊、湿混渡的夜气里,我们分散开来,忙着去寻找gān枝gān草。夏天总是缺少这东西的。因此无论谁找到了,就大喊大叫,手舞着一根gān枝或一绺gān草,连蹦带跳跑去扔在已经堆积起来的草堆上。殷蕊——我们的大队长,一个小巧又能gān的姑娘,她在远处喊我。我跑去一看,哦!原来她在这水沟边发现大半个被废弃的带齿的木钻辘。有了它,我们的簧火肯定能烧得又高又旺!当我俩把这木轱辗抬过去时,伙伴们不约而同用那小雏jī般的尖声欢呼起来。

  这欢叫在黑蓝色透明的空气里扩散得很远。它肯定把正在作梦的原野吵醒了。

  没错!孩子像chūn天。因为它到处用快乐、用活力、用旺盛的兴致,把一切入睡的吵醒。

  月光下,一大堆树枝、茅草、木块架得高高的。殷蕊从背包里拿出一罐煤油浇在上边。她真有主意,真用心,真好!大家围在四周,就等着曹老师来点火了。紧张和兴奋使我有些心跳了。然而,非常糟糕的事出现了。我们的曹老师,一向谨慎又周到的人,竟然忘记带火柴来。他焦急地问同学谁有火柴,哪个学生会有火柴,昨天说好火柴由他带来。难道老师也会出错?

  怎么办?这里离家、离商店、离市区好远。到附近的村子里去借吗?村子在哪儿?哪里有人家?谁认识?没有回答。大家毫无办法地东张西望,四外黑魆魆,一时原野好像又罩浓重的夜幕。

  大家的心顿时冷下来。黑暗中虽然看不清别人的脸。我相信个个都是愁容满面。

  夙来有主意的殷蕊,也只能提出要去很远很远的公路上去等候路人来求援。

  曹老师没吭声。他大概不放心孩子们穿过荒野跑那么远,或许是给qiáng烈的自我责备弄得心思全乱了。

  一种沮丧感压着大家的心,全都默不作声,好像等待什么。等待什么呢?

  我觉得,我们就像人群中间那堆架得高高、洒了油的gān柴,是在期待着火,哪怕是一个蚂蚁大的火垦子就行。它从哪里来呢?大概这时我们每个人脑袋里都生出一些美好又奇异的幻想。然而想象是点燃不了这堆gān柴的……忽然,不知谁“呀!”一叫。黑糊糊只见几条胳膊抬起来指着东边的天空。旷阔透明的天空愈看愈远,除去几颗极远的淡淡的星辰,还有什么?噢,看见了,明亮的火星,不,不是!不是星星!一个殷红殷红的软软的莫名奇妙的东西,一闪一闪发亮,飘飘忽忽,竟朝我们这边直飞而来,而且愈飞愈低,未等我们弄明白是什么,它飞过我的头顶,像鸟儿一样降落到我们的草堆上,就这一瞬,“嘭”地一响,眼前夺目地灿然一亮,立即像有许多神话中那种金光闪烁的火jī,拍着翅膀从这草堆中间拚命向上蹿飞;同时,一阵好似打开炉门那样的人的热气“呼”地扑在脸上,呀,我们的篝火烧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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