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绑上天堂_李修文【完结】(30)

2019-03-10  作者|标签:李修文

  我一愣怔,“当然啊,还用问么?”

  “没事,就是想起来了问问,”她一拉门要出去,却又退回来,扑在我怀里,亲我的嘴唇,

  亲完了,“对我好一点,好吗?”

  “……好。”

  “不管什么时候,都别叫我滚,行不行?”

  “行。”

  “不行,你得再说一遍。”

  “好,什么时候都不对你说滚。”

  话刚落音,她的身体就再次扑进我的怀里,将舌头探进我的嘴巴,她的手也在我冰冷、赤luǒ的身体上上下游弋,就像一股火在顷刻间被点燃,我抱住她,舔她的牙齿,一颗颗地舔过去,那股熟悉的草莓味道就又把我淹没了,我喘息着,把头埋在她的胸前,一刻之间,觉得自己重新拥有了整个世界,是啊,整个世界都被我抱在怀里了;她的手在我胸前停留了一阵子,旋即下滑,握住我早已坚硬了的下边,之后蹲下来,脸贴了上去。后来,我们抱在一起双双朝马桶那边挪过去,我坐在马桶上,她坐到了我的腿上。

  实话说了吧,已经有段时日了,做爱的时候我虽然依旧能够坚硬地进入她的身体,直至最后,耳边响起她高cháo时的胡言乱语,但是,几乎才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种颓丧之感就悄悄出现了,那感觉怎么说呢,有点类似于预感到了某种危险正在悄悄向我bī近一样:在最癫狂的时刻,也是身体正在衰败的时刻。我的听觉向来灵敏无比,今晚更是如此,一直到我们从卫生间里出来,躺到chuáng上去,过了一会儿,囡囡重新闭上眼睛,我的耳边还是在响着一种声音,就像一朵不堪虫蛀的花,挣扎了半天终于沉沉落下。

  那是衰败的声音。

  十二点以后,我要开始下手了。下手之前,我甚至是十分认真地打探了囡囡,还叫了她一声,她转了个身继续睡,没有搭理我,我轻悄地掀开和她合盖的毛巾被,踮着脚下chuáng,从chuáng边捡起她的牛仔裤,走到阳台上,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先用水果刀颜胂呋希玫揭玫亩髦笤傧氚旆ǚ焐希乙豢桃裁坏⑽螅砩系拖卵ピ谡璋迮员哒宜丁?墒牵腋揪兔幌氲降氖虑榉⑸耍妥叛掷锏呐W锌阃蝗槐怀樽吡耍掖缶鼗赝罚镟镆丫驹诹宋疑砗螅醋盼遥成瞎易挪豢勺矫男Γ氨鹫伊耍嬲劬褪?!--NEWSZW_HZH_BEGIN-->

  在这儿,但是你拿不回去,还有,你的身份证不是没用了吗,反正也没用,我一个星期前就把它烧了。”

  “坐好,别动,老实点!”囡囡一使力气,生气地喊了起来,“叫你老实点没听见吗?!”

  早晨起来之后,各自刷牙洗脸,一切还是照常,我心里暗自纳闷:照理说不会如此风平làng静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心里反正没底,就gān脆也不和她说什么,而且,一股挥之不去的yīn郁之气占据了我的身体:一场心力jiāo瘁的“yīn谋”未及展开就胎死腹中,不能不让人想起更多,比如我一息尚存的肉身,面临的也是和这场“yīn谋”如出一辙的命运。

  到底为什么总是会这样?

  我的痴妄之念没有断绝。昨天晚上就想好了:还是要走,即使身无分文,即使身份证也化为了灰烬,我也还是要走;也许,我活该穷困潦倒地死在自己不愿意死的地方吧,那地方有可能是硬座火车的车厢,也可能是一片收割后的凌乱的麦田?

  不管哪里都好,只要不是在囡囡的身边。

  吃早饭的时候我还是这么想的,殊不知囡囡早就想好了对付我的办法,我的命运早就蜷缩成一条曲线,长在她的手心,她一握拳头就可以将我紧紧攥住了——刚一放下筷子,她就爬上了窗台,踮起脚去解屋檐下的晾衣绳,我不知道她要gān什么,就呆呆地盯着她看,脑子里还在想着新的“yīn谋”,不料她拿着那条堪称坚硬的晾衣绳满意地掸了掸之后,转身就问我

  :“上过厕所了?”

  “……上过了,”我还是呆呆地盯着她,“怎么了?”

  “那就好办了,”她先把枕头拿来,靠在窗台下面的墙上,之后冷声命令我,脸上没有表情,“坐过来。”

  “gān什么?”此时我倒是一肚子迷惑了。

  “少废话!”她不耐烦地踢了一脚枕头,“叫你过来就过来!”

  我依言走过去,靠着枕头坐下,她立即也在我身边半跪下,把我的双手合在一起,又将晾衣绳对着手大致比画了几下,二话不说就开始麻利地绑了起来。我吃了一惊:“你要gān什么啊?”她不回答,三下两下就绑得严严实实,绑完了,抓住我的两手往两端里拽了拽,见根本就拽不开,这才满意,找来剪子,喀嚓一声剪掉了剩下的一截。整个过程下来,我的整个人都是傻着的。她绑完了,我也知道她是在gān什么了,她是连身无分文逃跑的机会都不给我了。此前她肯定是没有这样捆绑过别人的,今天绑起来却异常麻利,假如没猜错,昨天晚上,其实我们两个人都没睡着:我在想怎样走,她在想怎样留。

  双手被绑上之后,囡囡没有即刻罢手,拿着绳子继续在我腰上绑了一圈,绕到后面打了个结,这时候我差不多意识到她接下来会gān什么了,站起来要逃,欲站未站之时,她一把将我按住,“动什么动?给我老老实实坐好了!”

  “不是,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终了还是叹口气,听之任之了,我知道,无论如何巧舌如簧都没用了,不出意外的话,昨天晚上我模模糊糊睡着之后,她肯定跳下chuáng来好好比画过一阵子——既量了绳子的距离,也找到了我的身体最终被牢牢定住的地方:打完结,她就着手里的剪子咣当一声打碎了一块玻璃,把绳子的另一头结结实实系在了玻璃框里,如此一来,如果我要是想走动两步的话,除非我有力气将整整一扇窗户拽下来,所以说,那完全就是不可能的。

  之后,她打开收音机、影碟机和电视,接着找了张DVD放进影碟机里去,又搬了一堆书放在我身边,抽出一本放在我的膝盖上,“影碟只看一部,收音机可以听一天,书你想看哪本就看哪本,”一切忙完,她再细致地检查一遍,确信没有问题了才满意地抽手,背包,穿鞋,最后对我说,“就这样了,好好呆着吧。”说罢将门从外面反锁上,耳边就响起了她下楼梯的声音。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电台里的主持人正在和打进电话的听众谈心:放心吧这位朋友,你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自慰在每个人身上都可能发生,包括年轻时的父母;另一边,电视屏幕上也出现了《天使爱美丽》的第一句台词:1973年9月3日3时28分32秒,一只每分钟能振翅14670次的加里佛里德丽蝇停在了蒙马特的圣凡塞街,在这时,一家餐馆里的餐桌上,玻璃杯像在跳舞,但是没人感觉到。

  这就是我此刻的生活,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得过。

  我确信我的脑子出了问题:有一段时间了,无论我看电影还是听音乐,已经没办法集中jīng力了,不是不想集中,而是无论怎么bī迫自己都做不到,经常是看着听着脑子就跑到了九霄云外,到了真的要去想一件什么事情的时候,脑子又不管用了,一片空白;今天也是如此,我想好好想想自己该何去何从,根本就不行,只觉得眼前的屏幕上一片缭乱,只觉得电台主持人变成了成千上万只蜜蜂,嗡嗡作响,终于,我空怀虚无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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