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可我已老去 by:红世无雨【完结】(13)

2019-02-14  作者|标签:红世无雨

你一愣,忙不迭点头。要装,当然要装。

我捂着肚子笑到不行。

装修的那几个月我们几乎天天往新房跑,看着地砖铺起来了,电路装好了,墙面刷好了……每次变化都能让我们兴奋得睡不着觉。我拉着你天天在建材市场转,什么样的地砖最好看耐用,哪个牌子的马桶美观又安全,我们了解得比装修师傅还要清楚。

等装修好,你和我收拾屋子,抹布沾上肥皂水,泡泡弄得整个屋子都是。忙到深夜筋疲力尽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你我对视,看到对方满身污渍,都忍不住笑。

我看着被灯光染成橘色的天花板,握紧你的手。

我们有家了。

你“恩”了一声。

我又说。

不要告诉任何人。

你点头,沉默,起身将我从地上拉起。说。

别躺地上,凉。

我不耐的站直身体,说。

躺一会儿又不会怎么样。

你眉毛一掀,抬起手指着卧室。

要躺,回床上躺着去。

那时我还接受不了自己年纪轻轻身体便一大堆毛病的事实,常常为此与你作对。你对我照顾得越仔细,我就越是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大问题。我不承认自己是害怕了。直到后来你把我的病历给我看,一遍一遍的解释我是因为年轻时太不注意身体而落下了些病根,只要好好调理,一定能长命百岁。

我不满于你哄小孩的口吻,心底的不安却被你的安慰所平复。没过多久,我去另一家医院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与你的说法如出一辙。

于是我终于安心。

我和你平静地住在这里,沉浸在拥有家的喜悦之中。那一段时间里,我们快乐得几乎发疯。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淡漠的城市居民不会有邻里交往,只要关上门,外界的一切便与我们无关。

不会有指指点点,不会有窃窃私语,不会有嘲讽鄙夷,不会有恶意中伤,这里成了我们的小世界,我们的避难所,我们的天堂。

你手下猛地一用力,无视我嗷嗷惨叫,若无其事的说。

你当时是故意的吧,后来不是剪得挺好的么。

我往后倒在你的手臂上,嬉笑道。

要不,咱再试试?

你盯着我,似笑非笑。

那时候我刚给你理完发,你戴上眼镜看到了镜子里的影像之后便是这副表情。我当时只顾抱着肚子捶着地板狂笑,你挑着眉毛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鉴于我这幅模样不能出门,这个月买菜做饭就交给你了。

我的动作一下子僵硬了。

之后我们的协商结果是,买菜做饭依然由你负责,只是这个月的其他家务我要全包,并且还得给你重新理一次发,目标底线是“至少能走得出门”,要不然买菜什么的还得我来。

我给你剪好头发,一边扫地一边喃喃着亏大了,你抱着手臂坐在一旁看着我忙活,冷哼着说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从那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害怕你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每每我不想喝牛奶想喝酒的时候,你便会露出那副表情来。

然后我全身的汗毛都会竖起来,整个人如同三伏天掉进冰窖一般从头到脚一个激灵。

我抢过你手上的浴球,讪讪对你笑。

我给你搓背。

你“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细细的泡沫在指间搓出来又被揉碎,我往前挪了挪,把脚伸到你的腿旁。却忽然发觉,我有些变形的膝盖肿成了紫红色,靠在你的腰间,对比你的肤色,更显得丑陋无比。

我把脚收了回来,动作太快,以致于把浴缸里的水都泼出去了一大片。

你转头问我怎么了,我摇头,却忽然听见一阵电话铃声。

是家里座机的声音。

你站了起来,围着浴巾去接电话。

我躺在水里,发着呆,手却不知什么时候伸到了膝盖上。轻轻按下,很疼。我低下头观察,左边膝盖骨往外凸起,看起来好像要掉下来一样,右边却歪到了一边,小腿不自然的往那个方向撇,两个膝关节都很肿,最近连弯起来都觉得费劲。

我已经有很久不敢这么直接的看我的腿了,反正平时有你帮忙,我可以连碰都不碰它们一下。可今天这么一看,却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难怪现在我得靠拐杖才能走路。我不知道心里那股空洞是什么感觉,只是感觉到了某种不祥,悄悄将我心里某个部分吞噬掉了。

我听见你“哒哒哒”地跑过来,“砰”的撞开门进来,手里还握着被扯断的电话听筒。

二姐的儿子儿媳出事了。

你说。脸上有种奇怪的空白。

我问你出了什么事,你却没有回答我。只是说要尽快赶过去,走之前,你注意到我的手按在膝盖上,还特意叮嘱我快点起来,膝盖受不了太久的热水浸泡。

你匆匆离开,我听见你“匡”的一声关了门,我站起来穿好衣服,拿起放在浴室里的拐杖慢慢走到客厅,找到手机打电话给二姐。

电话里二姐嚎啕大哭,声音嘶哑得让我差点没认出来。我从她嘴里几个零碎的词语了解到了刚刚你手忙脚乱的原因。

那对小夫妻出了车祸,他们所坐的班车被从岔路飞出来的货车重重撞了出去,翻下了路基,车体支离破碎,有一些乘客从车里被甩出来,摔在草地上,血流了一地。目前有已经有一些人被救了出来,但还有人被困在车里,生死不明,其中便包括了二姐的儿子和儿媳。

二姐接到消息整个人就差点昏厥了过去。她男人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她一个女人,遇到这种事难免慌乱,便只好打电话给你。

我捏着手机,听着话筒里传来的二姐撕心裂肺的哭声,听着她一声一声的呼唤着儿子儿媳的名字,我望着天花板,脑袋一片空白。

我努力分辨着二姐的哭声中夹杂的那一串货车的车牌号,努力想要让自己将这串符号与姐夫开的货车车牌号相比较,却无法得到任何东西。姐夫开货车的事姐姐没有与我说过,她从不会与我说这些,但我知道,因为是我暗中让下岗的姐夫去参加驾校培训,是我帮他联系买了辆二手货车做营运。三个月前他运完一单,背着姐姐打电话给我,我还跟他说有空出去吃饭,他拍着胸口说到时他一定请客……

我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好像假的一样。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某一刻我忽然听见听筒里二姐一声惨叫,和周围人杂乱的呼救声,我听见有人拿着扩音器指挥着说“给那两人蒙上白布吧”,我知道,二姐的儿子儿媳找到了,却已经不再能说话了。

二姐与她大儿子相依为命十几年,娘俩儿感情好得跟什么似地,她大儿子每次出差回来都会先去她那儿报个平安,后来又带上了他媳妇一起去。二姐很喜欢她那个儿媳妇,又乖巧又勤快,小嘴儿生得甜,一进门便“妈妈”“妈妈”地叫,叫得她连心都酥软了。得知儿媳妇怀孕后,二姐不止一次的想象着以后推着孙儿出门的场景,她还给孩子做了衣服,男孩的女孩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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