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可我已老去 by:红世无雨【完结】(11)

2019-02-14  作者|标签:红世无雨

他把你照顾得很好。

我发现我不能在她的话里找出一丁点不甘心或者嫉妒,便只能说。

你看起来过得也不错。

她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苦涩。她说。

你还记得佘老大么。

我当然记得,三十年前他是这座城市暗中的主宰。我与他算是相识,有次阴差阳错帮他挨了一刀,他让我做他的副手,我拒绝了。他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后来扳倒那个部门经理以及登报澄清的事,都是他帮了忙。不过我与他并不熟,答应你退出之后就没有了联系。

我想起这些往事,有些怅然的问。

他怎么样了,堂口开到上海去没有。

那是当时他醉酒之后的玩笑话,也是他的野心。他一直说,要做一番大事。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着自己的手,说。

他死了,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惊愕得没有反应过来,她指着那个正努力往椅子上爬的孩子说。

那是他孙子。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孩子见我们都注意他,笑得更加开心了。举着小手,不停的喊,奶奶,奶奶……

我收回目光,有些艰涩的说。

难怪他怎么打听都没有你的消息,原来你是嫁给了佘老大。

她倒是惊讶了一下。

他打听我?

我点点头,看着她修得极精致的脸,忽然很想叹气。

那天你来找我,我没有告诉他,他大概还拿你当朋友吧。

她怔了片刻,笑笑,说。

这样也好。

接下来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回家以后,我忽然很想喝酒。为了让我戒酒,家里除了药用酒精之外所有酒精类液体都被你处理掉了,我翻箱倒柜好不容易在橱柜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小瓶青梅酒。还是上回结婚的那对小夫妻送来的,说是你侄媳娘家酿的,送来给我们尝尝鲜。

我倒了一小杯,一点一点慢慢的喝。我想起了许多事情,当年以为全忘记了的竟还清晰的记在心里。想起佘老大,想起当初一起喝酒的那帮子兄弟,想起咖啡厅里那个婉约秀美的女人,想起那个活泼可爱的三四岁的小孩子……末了,竟发觉自己原来什么都没有忘。

你开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好将那一小瓶酒喝完。你沉着脸走过来夺过我最后一口酒,看着那空瓶子,生气地问我为什么要喝酒。

我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憨憨地冲你笑。

酒是愁滋味啊……消愁愁更愁啊……

你的脸色变得无奈,将酒杯放在一旁,扶着我去卧室,一路上听这我的胡言乱语。

你把我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摇着头说。

你啊,一醉就发酒疯。

我其实很少会喝醉,当初和佘老大手下一群人拼酒,没有一个拼得过我,甚至佘老大自己都喝趴下了,我还一个人兴致勃勃地多弄了一叠花生来下酒。可现在,竟连一小瓶青梅酒都撑不住了。

你拿帕子给我擦脸,我舒服得直哼哼,眼睛一直盯着你,直到你关了灯准备出去,还没有闭上。

你拿我没办法,只好开了灯又走回来,坐在床边问我怎么不睡。

我盯着你,说。

佘老大死了。

你不解,问佘老大是谁。

我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却说。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你的脸色一变,替我拉了拉被子,说。

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我闭上了眼,你去关灯,回来又坐在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你说。

你会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我们就这么过日子,别想太多。

第8章:萝卜烧牛腩

你这几天似乎特别忙,每天回来都在书房里翻医书,我看见你眼底下都多了两个黑眼圈,想帮你,自己这三脚猫的水平又帮不上什么忙,便自告奋勇去买菜。

你送我出门,一再叮嘱我要走慢点,不要急,我抡起拐杖往你身上敲,怒道,我还没到八十岁呢。

你见我走路颤颤巍巍,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你从兜里掏出零钱给我,检查了我是不是带了钥匙和手机,忙了好一阵才放我走。

我慢慢走在路上,想着你刚刚的表情,心里满是无奈。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心里又不免有一丝不安。这样一双腿,真的能够撑得到七八十岁么。

半路上,你打电话给我。我不耐烦的对你说菜市场那点路我没问题,你却连连对我说,不是,不是,我是想跟你说,刚刚二姐打电话来,说是她大儿媳妇怀孕了,已经有两个月了。

我愣楞的反问,怀孕?

你兴冲冲的说,是啊,那小子不老实,怕是早就知道了,二姐拿着医院化验单,兴奋了好久呢。

挂上电话后,我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二姐本有两个孩子,二女儿天生孱弱,两岁的时候夭折了,二姐为此差点没哭瞎眼。她此后没再起意要孩子,可“大儿子”这称呼倒是一直保留了下来。上回她大儿子结婚,她便高兴得跟个什么似地,这回儿媳妇怀孕了,她怕是要高兴得把那姑娘供起来吧。

儿孙满堂,天伦之乐。这本是每个人最深的期望。可我们选择了彼此,却是从一开始便选择了失望。我四十岁生日的时候,你说,要不我们去领个孩子吧。我嘲笑你说,你想好让孩子怎么称呼他两位父亲了没。

我们没有办法给孩子一个正常的家,所以即使渴望,我们也没有真的去领养孩子。养孩子不是养宠物,不是随便给口饭吃就行的。我们连自己的尊严都无法保证,怎么能再去牵扯一个无辜的孩子?

有一次你跟我讲,你当时让你二姐帮忙跟你父亲说说我们的事的时候,你二姐得知你选择和我在一起,便劝过你。

二姐说,你有没有想过两个男人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就算你们可以忽略社会所有人的偏见和歧视,子嗣的问题怎么解决?没有孩子,家庭不完整不说,你们以后的养老怎么办?当你们两个都老得走不动了,没有儿女在跟前照顾,说难听点,你们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

你苦笑着说。

那时我对二姐说,那就请个保姆吧。二姐气得好几天没跟我说话。

我们其实都很明白二姐的担忧,只是,就像你说的那样,既然已经选择了,那么就只能走下去。

我想着这些,刚才的轻松愉快一下子一扫而空,心里沉沉的。转过弯就是菜市场,我却碰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我停住了脚步,站直身体,看着老人步履稳健地朝我走来,低下头叫了一声。

爸。

老人雪白的胡须抖了一下,眼神复杂的看着我。

他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身体一直很硬朗,稀疏的白发显得很精神。我一直喜欢跟我父亲作对,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你父亲,我却总是像见了猫的老鼠一般,心里惴惴不安,连不敬的念头都生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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