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替身 作者:初禾【完结】(47)

2019-06-20  作者|标签:初禾

  忘不了第一次出任务时,他藏在暗处,紧张得涌出一股接一股冷汗——队友已经在夜色的遮掩下进入危险地带,而他的职责,则是在远处用手中的狙击枪保护他们每一个人。

  他本该是最冷静的人,却难以镇定下来,害怕不能护所有人周全。

  通讯仪沙沙作响,最熟悉的声音传来。

  “别怕。”文筠道:“相信自己,也相信我们。”

  一时间,所有的焦虑与紧张化作责任,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右眼在光学瞄准具中锁定了每位战友、每个敌人的位置。

  任务顺利完成,回营后文筠紧紧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道:“今后我们的命,就交给你保管了。”

  “嗯。”他坚定地点头,头一回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不再是普通的军人,而是必须扛起一切的特种兵。

  二十出头的年纪,爱慕像春风拂过的Cao一般滋长。

  又一次任务归来,迟玉刚从直升机上跳下,就将文筠拉至当初一起练驾驶的土场。

  告白很可能会失败,他一早便知道。

  文筠直得不能再直,他怎会体会不到。

  但“喜欢”一定要说出来,他不想让自己后悔。

  如他所料,文筠干脆利落地拒绝,却一把将他抱住,拍着他的后背道:“你在想什么啊?”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克制不住心头的失落,担心将来与文筠连好兄弟都做不成,文筠却在他肩头狠狠捶了两拳,认真道:“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明白吗?”

  他愣了愣,一时没明白文筠想说什么。

  训练和执行任务之外,文筠很少露出认真的神色,“队里不允许这种事,让别人知道了,我倒是可以撇清,但你怎么办?”

  他胸腔一震,没想到表白失败之后,等来的不是疏远,而是与往常无异的关心。

  文筠叹气,“我喜欢姑娘,你知道的。”

  他点点头——当然知道了,全队都知道。

  “你是我兄弟,我最重要的搭档。”文筠顿了顿,声音一低:“他们说你和我长得像,我没有亲人,一直把你当做弟弟来着。”

  迟玉想,可我不想只当你的兄弟。

  这话最终没说出口,文筠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他也不喜欢死缠烂打。说开了,被拒绝了,那一腔倾心就该放下了。

  至少表面上应当如此。

  离开土场后,谁也没再提过表白的事,文筠待他仍像过去一样,该照顾便照顾,该关心便关心,丝毫不因为那句“我喜欢你”而疏远,唯一的变化是不再拿荤笑话来逗他。

  队友都说文筠是个做事随心的人,不像个军人,唯有迟玉明白,文筠有自己的分寸,且极为可靠。

  这样的文筠,更让他爱得无法自拔。

  但他学会了把喜欢藏起来,不让文筠知道,不让任何人发现。

  岁末时,一帮兄弟聚在一起跨年,他看着文筠的背影,暗自发誓——文筠不退役,他便不退役,他会用手中的狙击枪保护文筠,若子弹无法为文筠扫清危险,他甘愿以身犯险。

  日子在训练、出任务的循环中流逝。一日,中队长将迟玉叫到办公室,告诉他队上会派出几名狙击手前往俄罗斯参加国际狙击比武,他正是其中之一。

  这无疑是件好事,但他却不大想去。

  若是去了,这期间如果文筠出任务,谁当狙击手?

  中队长笑道:“这你cao什么心?咱们大队难道只有你一个狙击手?放心吧,这次咱们派出的都是年轻战士,说白了,就是让你们去积累经验。比你厉害的都留在队里,如果有任务,自然是他们去应付。”

  迟玉还是不太放心,但军人必须服从,中队长派他去俄罗斯,他就必须去。

  文筠比他兴奋得多,不断给他鼓劲,甚至陪他练了好几天。

  出发当天,文筠拍了拍他的肩,给他理顺衣领,笑着敬了个礼,“加油啊,等你凯旋。”

  比武为期半月,迟玉拿了三个单项奖,却在定向越野中因同组英国队员的失误而意外扭伤了脚踝。

  伤是小伤,恢复起来却得花不少时间。

  回国后,中队长暂时停了他的训练,让他安心养伤。文筠一边骂那未曾蒙面的英国队员,一边帮他抹药油。他看着文筠,心里轻叹一口气。

  被这么好的人当做兄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几日后,突然来了任务。

  文筠与其余9名队员被点到,迟玉一瘸一拐从宿舍跳出来,急着去拿狙击装备。

  但中队长哪会让伤兵出战。

  “回去好好躺着。”文筠已是全副武装,从容地冲他挑了挑眉,笑道:“伤好了再归队,药油记得按时抹,我回来会检查你的药瓶。”

  直升机升空,留下节奏感极强的风声。

  迟玉木然地站在夜色里,心头没由来地一空。

第41章

  消息传来的那天,迟玉正在宿舍上药。

  深棕色玻璃瓶里的药酒已经不剩多少,脚踝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但是药瓶未等文筠回来检查,就从迟玉颤抖的手中滑落,浓郁的药香在不算宽敞,却整洁干净的宿舍弥漫,刺得人两眼生痛。

  与中队长一同赶往战区医院的路上,迟玉像身染重病一般发抖,冷汗淋漓,将一身迷彩尽数浸s-hi,眼睛直直看着前方,泛白的嘴唇微张,时不时碰撞到一起,低声而坚定地祈祷着:“活下来,活下来,求你!”

  中队长亦是双眼血红,小臂上爆出条条青筋,声音嘶哑地冲驾驶员喊:“再开快一些!”

  手术室外,几名浑身血污的队员坐在地上低声哭泣。迟玉站在电梯出口,听着他们的哭声,看着走廊尽头刺眼的指示灯,顿感一根冰针自天灵盖刺下,顷刻间将他捅了个对穿,牢牢钉在地上。

  他呼吸不过来,僵硬得无法动弹,唯有眼睫在震颤,泪水夺眶而出,哭,却哭不出声响。

  中队长已经顾不上他,大步向前,抓着一名队员的肩喊道:“他们人呢?”

  “梁瀚没了。”那名队员脸上的油彩被汗与血覆盖,看上去狰狞可怖,声音却是那样无助,那样痛彻心扉。

  他举起手,指向手术室的方向,整条手臂都颤抖得厉害,“刚,刚从那里出来,医生说,说……”

  不成调的哽咽取代了说不出口的话,他捂住上半张脸,几乎要哭得晕过去。中队长强忍着泪,用力将他拉入怀中,想说些安慰的话,方一开口,发出的却是一声抽泣。

  迟玉一步一步挪到手术室前,轻声道:“文筠呢?文筠在不在里面?”

  文筠还活着吗?

  还是和梁瀚一样已经……

  他疯狂地甩头,想赶走脑子里那绝望的想法。

  “在。”一名精神状态相对较好的队员走过来,声音说不出的疲惫,“在的,文筠在的……”

  说着,却还是哽咽起来,“文筠他会活下来,一定会……梁瀚已经走了,他不能再……”

  没人再说话,也没人离开,手术室外只剩下压抑的哭声。时间走得很慢,迟玉无助地等待手术室门再次打开,又怕看到那两扇门开启。

  终于,当夜色淡去,天边变成近乎透明的青紫时,门开了。中队长第一个冲上去,失态地抓住医生的臂膀。迟玉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耳边、脑中全是暴风的声响,目光黏在被小心推出的病床上,不敢问,不敢想。

  文筠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虽没有像梁瀚一样在手术室辞世,情况却非常糟糕。

  大量失血,脑部遭受重创,脏器受损……每一处伤,都是致命伤。

  但他还没有咽下最后一口气,还在与死神搏斗。

  所有陪着他的人都明白,他想活下来。

  迟玉日夜不离地守在重症监护室外,谁劝都没用。队友们知道他俩好得如同手足,文筠甚至多次搂着他的肩,跟其他人开玩笑说:“这我弟弟,谁惹他我揍谁。”队友起哄:“你个孤儿哪来的弟弟!”他也不生气:“孤儿怎么了?孤儿只是没有爹妈,谁规定孤儿不能有弟弟?我俩这么像,不当兄弟说不过去吧!”

  生死当前,所有的劝慰都苍白无力,无足轻重。

  这次行动是去边境对付境外毒枭团伙,初期比较顺利,擒获了进入南部边境的贩毒头子,并收缴大量毒品和武器,但发回关键情报的卧底梁瀚却失踪了。

  铁血卧底,九死一生。所有卧底在被派出时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们的战友,却无一例外盼着他们活着回来。

  哪怕只有最渺茫的希望。

  文筠是前线负责人,从毒贩嘴里得到“梁瀚可能还活着,被其他人挟持出境”的消息时,当机立断,与组里经验最丰富的突击兵沈明连夜越境救援。

  人救回来了。

  人却牺牲了。

  文筠与沈明拼尽全力,挣得的结果仅是让战友在故土咽下最后一口气。而沈明重伤,文筠生死难测。

  没有人问值当不值当,就连迟玉也没问。

  等待文筠醒来的日子里,迟玉唯一想的便是——为什么我偏偏这时候受伤?

  中队长陪他坐在重症监护室外,试着开解:“不要太自责,你是狙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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