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拾情集 作者:成谧【完结】(5)

2019-06-20  作者|标签:成谧 情有独钟 强强 年下 宫廷侯爵

  “所以我才三更只身过外城的城禁,用的是每天上你小楼练出来的轻功……”看到那人沉下来的脸色,又连忙补充道,“没有守卫发现,不会让你殿前司副指挥使为难的。”

  灯下无情脸色稍霁,一瞬间唇角亮起来的笑意也许昭示着他根本就没有生气。秘而不宣的交往,不是始自汴京城中的朝堂上,早在成家的灭门惨案发生前,淮- yin -的深宅里他就见过幼年的方应看,那时粉雕玉琢一副欺骗人外表的娃娃嚣张而霸道,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会有这样讨好的表情。

  甚至连收养他的诸葛都不知道两人幼年时的这段过往,朝堂之上波诡云密风起浪涌,多年后再次相见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在人前保持了沉默,谁也不清楚看似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居然还有这样暗地的交往。

  方应看除下了外袍,长身玉立的少年在黑暗里英挺得惊人。无情抬手替他拂去发梢沾染的春日柳絮,轻按桌沿重新飘落于床头。

  少年亦撩衣上榻,显然是连夜赶路的疲惫,沾枕就阖上了眼睑。耳畔很快传来匀长又轻柔的呼吸,伴着更漏声声,长夜即将过去。

  两个人的关系,从幼年时的懵懂无知走来,说不上是利用还是真心,一次次暗地里的出手相助彼此守望,朝堂上却是无言的针锋相对。童年时的玩伴发展到如今亦知己亦天敌的关系,还能无虑地抵足而眠,微妙的平衡之下是摇摇欲坠的人心。

  次日神通侯坐于自家的府院里独自用罢早餐,之后沉着脸杀伐决断地处理了一批守夜的侍卫,白莲花般小侯爷的目光看过那个一击毙命的刺客尸体,神色沉沉难测。

  他这样轻蹙起眉头看人的时候,连微挑眼角的一分轻艳也成了嗜血的杀意。

  三日后的早朝,皇帝着神侯府调查掌珠族姬代其母显甄夫人省亲时于颍州地界失踪一案。彼时方应看正坐于月华阁的二楼雅间临窗,他看着那顶青绿色的小轿悄然经过朱雀街头,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不惊尘埃。

  少年王侯饮着杯中血似的酒,正就着春初的青梅,秀硬的指不自觉地捏紧,嘴角挑起一抹笑意。旁边的舞姬本已大着胆子想来取悦他,看到那轻艳的笑意后踌躇着未敢上前一步。

  方应看却将视线转了过来,看过席间女子浅妆的脸,示意她上前。舞姬温驯地伏在他膝上,男子的手指绕过她脸侧的柔发,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舞姬受宠若惊般地低了眉,小心地回道:“幽念。”

  婉约江南般柔弱无骨的名字,略施粉黛的脸加上纯净惶恐的眼神,方应看抬手抚过女子比寻常女儿家更显英气的眉,底下稍深的眼窝称得上是目横秋波,他玩味地看着,带上了几分轻佻的笑意:“随我去颍州如何?”

  女子低垂着眉眼,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得罪不了的,哪怕是让她赴刀山火海也不得推拒,何况这个人太出色,世间肯为他的展颜而飞蛾扑火的女子又有几多?

  男子温柔地抬起她的下颌,手指停留在她的眉上,细细打量的狭长桃花眼里藏有几分难测的- yin -冷。

  楼下的街道中,那顶由四名白衣童子抬着的小轿已悄然隐没在转角处,谁也不曾注意到那个人曾经来过的痕迹。

  失踪的族姬是皇室旁支的宗室女,那日恰好是代显甄夫人去探望汝南郡的母族,刚到颍州地界的山道,长长的车队便于春日悄绽的绿意中失去了踪影。

  当地的知府只敢战战兢兢地上报该区未有匪患未有猛兽,只怕是宗王府的下人不识路,误入了旁地,派人搜索了数日也不见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待得无情到得颍州,他自不会再往府衙中去走那个过场,直接顺着赵掌珠车队走过的路去追寻。

  颍州有山但并不险峻,只是起伏的地貌多有岔路歧途,午后的山间尚带着嗖嗖的凉意,能凭空让一个王府的车队连同族姬的车轿消失掉的势力,算来也不多。

  果然,未入山深处,官道上就来了一队丝毫没有嫌弃自身太过招摇觉悟的人马,那宽敞华丽的马车他是认得的,其主人前几日甚至还和他同榻而眠过。

  白可儿等几个孩子都疑惑不解继而暗暗提高了警惕,却听轿内人沉声道:“等他过来。”

  近了,下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白衣的神通侯拥着纤细美貌的明丽女子,那神情不似来相帮,却似特地施施然来看这场好戏。

  素白的指掀起轿帘,无情也懒得再作那些客套,只微微颔首示礼,眼中的神情似笑非笑:“侯爷倒有闲心,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方应看的微挑的眼深深地看过轿中白衣的影,回道:“大捕头可知我与宗王府交好,那失踪的掌珠族姬是我将要聘定的正妻。”

  明眸善睐的方小侯爷,他这样看过来的时候眸色似有深情,若不是身侧明丽的舞姬,任谁也会觉得他对赵玄家的那位族姬真是情深几许。可此情此景,只引得轿中的那袭白衣冷冷一笑:“哦?侯爷一片诚挚之心却是让人感动。”

  两人心照不宣地目光都瞥过一侧神情恭谨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袍袖微扬将人带入怀,年少的神通侯风流不羁地张扬着:“惟愿得红袖夜添香罢了。”

  权力,美色,无一不是这世间最醇最引人迷醉的酒。作为年少出色的王侯,方应看的那一点风流在外人看起来并非不可接受,甚至还为那倚马红袖招的翩翩公子形象添上几笔浓墨重彩。

  所以在侯府侍从看来素少交往的无情公子跟自家主人呛的这口气简直莫名其妙。

  无情也不再言语,示意四童继续前行。被晾了的方小侯爷不但没生气,还好脾气地命令侯府人马先去颍州的驿馆留侯,自己跟着大捕头任劳任怨地查获准未婚妻失踪的案子。

  野风轻柔地像是整个山川雾岚在呼吸,行走在云拂绿翠间,青衣的女子却是谨慎地握了手中的银簪。她发上重重叠叠的珠翠头饰已经除下,利落得全不似深闺娇养的贵族女孩。

  这一场杀局是针对她而来,只是……在心头将朝堂上江湖中所有可能利益相关的人过了个遍,她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非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此时的她,无法去相信任何人,只能凭自己的直觉,在这片几欲让人迷失的重山中打转,日影深深,照在她俏丽的脸上是浅淡的倦意。

  “成兄,”同样望着渐下的日影,方小侯爷一双桃花眼时不时看过深垂的轿帘,目中含笑,“前方可是没路了。”尾音拉得长长的,不怀好意的模样。

  良久,轿中静静传来那人的声音:“小侯爷带的路,问我作甚?”这一局你既然落,我应便是。

  隔着黛色的轿帘,也知道对面那人的神情,无情话音刚落,便听到衣袂被荆棘扯动及泥土簌簌滑落的声音,连带着刀童的惊呼:“……方小侯爷!”

  他想也没想地飞身出了轿子,一甩袖牵情丝飞出,缠住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方应看慢慢止住身形,目带深意地向这边看来。对上那人含笑的桃花眼时,无情顿时心觉悔意,然而来不及多想,牵情丝另一头沛然内力震荡,居然带着他往深崖下缭绕的云雾里坠去。

  耳畔是风声激荡,有人在这混乱中抱住了他,眼前的一片黑暗里他终是伏在那人肩头闭上了眼睛。

  山泉流下的深潭边,方小侯爷在架起的火上烤着一件白衫。日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明明暗暗的光影跳跃在无情的脸上,他倚在山石下默然不语,方才在水中沾染- shi -透的黑发已是全然散了下来,又显瘦削的身上裹着明显属于另一个人的锦绣白袍。

  这般狼狈的模样,始作俑者却是毫无自觉地殷勤帮他弄干了衣服,带着笑意温柔多情的桃花眼看着他。无情缓缓抬眼对上他的眸色:“你算计我?”

  “焉知你不是情愿的?”那人站了起来,在几步之遥站定深深凝视,“并非我一人甘心为此,崖余。”

  互相利用日久月深,那纠缠竟也不知深入了几分。若不是他有心袖手,在这场局里又怎能任那人步步落子至今?

  “掌珠族姬的事情是你有意为之?”静默片刻,无情似有意回避那个话题,转了眼有问道,不意听到的是轻笑的否定,“我还不至于对一个深闺女人出手,她的事我并不知情。”

  他想回避,有些人却偏偏不愿意回避:“我倾心于一人,却并非是她。”

  无情沉默,身前少年的- yin -影覆盖了上来,这样寂静的时刻方应看说话的时候有一种惆怅太息的错觉:“我心系之人,明知道他也在算计我……可我无法不甘之如饴。也许我可以顺着义父乃至他的意愿走上一条更为光明正大的路,可每次只要他在我身边,我都清楚的明白,我要的从来不是并肩,而是占据。”

  “不管他视我如敌也好知己也罢……我喜欢你,崖余。”

  或是那眼神太灼热,无情抬眼看去的时候也有须臾的不知所措。方应看有情,可是这情他能要得起几分?他的深情款款,会不会是收服对手的另一种温柔手段?

  我心系之人,明知道他也在算计我……可我无法不甘之如饴。

  面前的- yin -影已是完全地笼罩下来,下颌被迫抬起,一头披散的黑发下苍白的容色对比得惊心动魄,明利如秋水的眸子就在近前。方应看便毫不客气地吻了上去。

  无情难耐地皱眉,眸中杀机一闪而逝,很快就在那宛若窒息的吻中沉静了下来。骨节泛白的手扶上身前人的肩,一个不知是推拒还是承受的姿势。

  “你看,你也并没有太过讨厌。”方小侯爷莲花般的手指抚过他的唇角,将尚余火温的衣衫覆在他身上,重又坐回了火堆畔,桃花眼从这个角度看来,似是蒙着一层薄雾,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么。

  无情理好了衣衫,看着那宛如稚子的人仅着中衣抱膝而坐,火光跳跃的气息轻动着墨玉般的黑发,恍惚又回到了有如隔世的那一年,成府中粉雕玉琢的娃娃好奇地打量着初见时的他,一双眼睛璀璨得似落进了星辰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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