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败垂成 作者:初禾/欲雪饮杯【完结】(11)

2019-06-11  作者|标签:初禾 欲雪饮杯

  究竟是什么,他想不明白。

  他与成顷身份悬殊,他无法将自己带入成顷,去解构成顷的心思。再者,他也不想这么做。这未免显得成顷对他来说太过特殊。

  让成顷住在别墅里,其实是一时冲动,但这冲动的缘由有迹可循。

  ——明明哪里都不像,他却能在与成顷相处时,近乎奢望地感到盛羽在身边。

  是很细微,也难以形容的感觉,毫无依据,也荒唐至极。

  但他实在太想念盛羽,哪怕是一丁点错觉,他也想将这错觉留下来。

  好似靠着这错觉,人生就多了一分盼头。

  他几乎每天都会回到别墅,一旦回去,就一定会在成顷身上肆无忌惮地索求。

  渐渐发现,自己的情绪开始被成顷左右,对成顷的要求,也懒得拒绝。

  允许成顷进入自己的卧室,有第一次就必定有第二次,而让成顷睡在身边,甚至没有感到丝毫厌烦。

  他揉着眉心,心里有种喧嚣的平静。

  盛羽单手撑着窗玻璃站起来,另一只手摸了摸眼皮,心脏猛然间急速下坠,如同落入了汹涌的海。

  他的视觉出了问题,视野模糊,看得见东西,却看不太清。

  他明白,这是身体在排斥他,自己也许撑不了多久了。

  最早是眼睛,从清晰到模糊,接着可能是听力、触觉、嗅觉,继续发展下去,肢体行动也会慢慢变得不协调。

  到那个时候,就不能满足肖衢了。

  再往后,大概某一日醒来,这具精致美好的身体就不再属于他……

  不对,真到那时,应该不能叫做“醒来”了。他已经彻底消散,无知无觉,一切归零,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其实这才是正确的。他的身体已经在八年前灰飞烟灭,墓碑下仅有一件叠得整齐的军装。

  他早就该不存在了。

  他安静地将涌出冷汗的额头抵在窗户上,闭上眼的时候,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还是不想死啊。

  人真是最贪得无厌的生物。刚重生的时候,他想,只要与肖衢做一次就好,哪怕做完之后立即消散也无所谓。

  后来他开始妄想第二次。被豢养在这里之后,更是得寸进尺,盼望与肖衢永远这么相处下去。

  就在今天早上,帮肖衢咬出来后,窝在肖衢的床上,他还满心欢喜地想,再等半年看看,若是身体没有异常,就跟肖衢坦白。

  肖衢会怎么想呢?肯定会惊讶得半天反应不过来,说不定还会发怒,认为他说谎,然后将他就地摁倒,施以“惩罚”。

  他抬起手,想要抹掉眼泪,但是泪水居然止不住,越抹越多。

  祈求半年,奢望一生,今日看来都是惨淡的笑话。

  这才陪了肖衢半个月,就已经没有可期的将来了。

  他顺着落地窗,再次滑落在地,哭了许久,突然又感到庆幸。

  幸好没有坦白。

  傍晚,肖衢回来了。

  他听到车驶入车库的声响,立即从房间里夺门而出,向一楼跑去。

  剩下的时间已经很少了,一分一秒也不想浪费。

  但他还是疏忽了。

  眼睛看不太清,跑得又太快,下楼时一步踩空,重心一失,竟然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肖衢进门时,正好见到他从二楼摔滚下来,额头撞在栏杆柱的一幕。

第13章

  心痛的滋味,久违而陌生。

  自从盛羽离开,肖衢就再未因为谁而心痛过。盛羽带着他的心走了,如今搁在他胸膛里的,无非是一副铁石心肠。

  但见到成顷从楼上摔下来时,他心口陡然一紧,像被什么尖锐的什物猛地刺了一下。在侍者们尚未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大步上前,将成顷抱进怀里。

  成顷额角破了,血淋淋一片,见是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带着哭腔,“肖,肖先生。”

  他眉间深蹙,沉默地看着成顷。

  成顷两眼通红,眼皮微肿,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令额头的鲜血更加夺目。

  很显然,在摔倒之前,成顷就已经哭过。

  为什么?

  “肖……”成顷抖得厉害,被抱起来时用力抓紧了肖衢的衣服,看上去非常害怕。

  如何能不害怕?视野已经模糊了,好巧不巧一摔倒,撞到了头,现下浑身都痛得抽搐,手脚发麻,关节处寒得像嵌了冰,就连听觉也渐渐不对劲。

  肖衢的声音像隔着呼啸作响的瀑布,根本听不真切。

  他明白,这是意识即将离开这具身体的前兆。

  “别怕。”肖衢让司机备车,抱着他往大门走去,耐心得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我们马上去医院,不会有事。”

  他呼吸渐紧,一眨不眨地望着肖衢,生怕一闭眼,一切就画上了终止符。

  上了车,肖衢本想让他自己坐着,他颤抖着不肯,血弄脏了肖衢昂贵的西装。

  他想求肖衢——我要离开了,你不要推开我。

  但他说不出话,声带似乎已经不受他控制,无论他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低沉的闷哼。

  肖衢不懂,自己怎么就对成顷妥了协,不仅让成顷躺在自己腿上,还全程轻抚着成顷的背,低声说着安抚的话。

  大约是成顷的眼神太可怜,那种可怜甚至可以说是绝望。

  真是没经历过风浪与苦楚的小孩子,不过是头被撞了一下,居然就绝望成了那样,好像撞这一下,就活不了似的。

  这种反应,是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绝望与不可回头的死亡。

  肖衢摸着成顷柔软的头发,目光倏地深沉,唇角扯起,勾出一个苦笑。

  也好,年纪轻轻,才22岁,花一般的年纪,何苦去见识绝望与死亡。

  难道要像自己与盛羽22岁时那样?

  肖衢很轻地摇了摇头,闭目靠在椅背上。

  车很快驶抵医院,成顷被抬上救护床。

  亲自送人来医院,于肖衢而言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事。他并不打算陪同成顷进行各项检查。

  但成顷抓着他的衣角,手指抖得很厉害,不肯放开。

  他垂眸俯视成顷,面色不愉。

  一方面,他有些厌烦成顷的依赖。另一方面,对着这个人,他好像说不出太重的话。

  医生催促道:“伤处必须马上进行处理。”

  他回过神,犹豫几秒,冷漠战胜了仅有的怜惜,将成顷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只说了两个字:“去吧。”

  治疗与检查进行到深夜。肖衢没有等到最后,让助理留在医院陪成顷。

  他不会劳神费力陪一个少爷,即便成顷和花拾其他的少爷不太一样。

  但回到常住的家中,心神又无法安定下来,总是不自觉地想到成顷最后看他时的眼神。

  好像眷恋到了极致。

  他开了瓶红酒,倒进醒酒器,却忘了晃动。

  玻璃器皿中的酒令他想到成顷头上的血,心脏不由得再次收紧。

  小伤而已,他试图说服自己,可愈是纠缠在这件事上,心情就愈加烦躁。

  起身想去倒杯水,第一步就走错了方向。

  忽地想起,这是自己真正的家,不是供成顷住的别墅。

  他不安地抬手,扶住前额,想要将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驱离,却渐渐意识到,这阵子对成顷着了迷,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住过了。

  熬至半夜,焦虑毫无退却的迹象,他换了身外出的衣服,驱车向医院驶去。

  助理还在,诧异他去而复返。

  除了办公室相框里那位已故的军人,肖先生从来没有如此在意过一个人。

  “成顷呢?”肖衢问。

  “在病房里。”助理指了指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医生说成先生的伤没有大碍,只是……”

  “什么?”

  “成先生身体机能不太好,情绪也不稳定。他需要休息,但一直念着您的名字,医生刚刚给他用过镇定剂。”

  肖衢推开病房的门,见成顷木然地坐在床上,像一尊精致的瓷器。

  许是因为前不久才受了惊吓,成顷的反应有些慢,直到他已经走到床边,才缓缓抬起头,涣散的目光艰难地在他脸上聚焦。

  “肖先生!”

  衣角再次被抓住,肖衢心中叹息,抬手揉了揉成顷的头发,语气中酝酿着些许怜惜,“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

  肖衢将病床抬起的部位放了下去,拿走垫在成顷背后的靠枕,温和地扶着他的肩,“你很虚弱,别再消耗自己的身体。”

  成顷躺下去之后,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拉上被子,单手捂住成顷的眼,轻声说:“睡吧,什么都不用担心。”

  这已经是他能给予这个孩子的所有温柔。

  手心的睫毛在颤抖,带来潮s-hi的触感。他想起成顷那双哭红的眼,不禁问:“下午你哭过?”

  成顷本来已经被安抚,闻言惊慌地看着他,“没有。”

  “那眼皮为什么肿了?”

  成顷没说话,局促地抿住唇。

  肖衢等了一会儿,“算了,好好休息。医生说只是小伤,将来不会留疤,别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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