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语栖低眉,指腹在桌沿轻轻摩挲,沉默了许久后,他才淡淡开口道:“云夫人,你们不欠我什么。我很感激你今天说的话,有这份心意我已足矣。”
云英点点头,微笑着看他,道:“还有三天,一切拜托。”
谢语栖也回以微笑。之后又随口聊了些天南地北的事,谢语栖徐徐在说,云英专心在听,她发现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到过许多地方,所见所闻竟是她和范祁山这些年来云游四方都不曾经历过的。
云英忽然对九荒那一段他绝口不提的往事有了些兴趣,一代圣手骨清寒究竟为何会沦落至此……她咬了咬下唇,终是没有问出口,因为她看到谢语栖在提及九荒时,眼底藏着的是悲鸣和痛楚,那一定是一段伤痛的过往。
谢语栖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起身道:“快三更天了,夫人休息吧,我明日再来为你施针。”
云英亦要起身,谢语栖抬抬手示意她坐着,自己转身在外走:“睡吧睡吧,我走了。”
“夜路当心。”
男子回眸笑了笑,顺手关上了石门。
静室外寒意逼人,谢语栖身着一件单衣倒真觉得有些冷,他习惯x_ing的笼着袖子朝兰心苑去了。刚一踏进院子,一阵困意就席卷而来,隐蔽在石柱后的记号微微亮起了一丝红光。
兰亭阁内还亮着灯,范卿玄似乎是听到了屋门外的脚步声,推开屋门站在门口望着他。
“回来了。”
谢语栖点点头,带着寒意进了屋子。范卿玄立刻脱了外套将他裹住,微微蹙眉道:“去哪儿了?一身寒意。”
谢语栖笑道:“云夫人那儿看了看。”
“如何?”
“有我在自然是好的很,难道你也信不过我的医术?”
范卿玄轻笑,将他搂进怀里保暖:“天色不早了,休息吧。”
谢语栖靠在他怀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道:“不想动了,就这么睡吧。”
范卿玄推了推他,无奈的摇头,旋即一把将他抱起朝卧床走去。
屋子里的炭炉烧的很暖,不出片刻谢语栖就陷入了睡眠,传来绵长平稳的呼吸。范卿玄拂灭了烛灯,躺在了外侧。
然而就在他将将要入睡时,身侧那人忽然颤了一下,平稳的呼吸紧促起来,不安分的皱起了眉头,就仿佛是在经历一场噩梦。
这个模样让范卿玄的神色凝重起来,就在午间,谢语栖也是方才入睡便出现了这种症状,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盯着对方的脸看了一会儿,伸手握住他的手,缓缓催动着如意珠的力量传入对方体内,直到看着他睡得安稳了些才松下一口气。
然而刚松开手不过多时,谢语栖又渐渐皱皮眉头,隐隐有些不安神起来。如此反复多次后,范卿玄纵是再平庸,也该察觉到这并非普通的失眠,更何况他是一派宗主,早在午间他便感觉到兰心苑中有些不寻常的气息,只是断断续续他也无法断定始于何处。
这一夜,他亦无眠,半分也不敢再松开手,愣是徐徐传送着如意珠的温和之气,才让谢语栖能安然睡到天明。
窗外鸟鸣声起,谢语栖就睁开了眼,眼底带着晦暗的y-in影,虽一夜安稳入眠,却仿佛经过了百战一般疲累,竟比昨日还要困乏上许多,半晌无法回神。
范卿玄神色凝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感觉如何?”
谢语栖无力的摇摇头:“不如何,像是一夜长跑,没有尽头……不过好歹是睡着了罢……”
范卿玄:“今*你好生休息,待你身体好些再施针。”
“那可不行……施针不可误了时辰,更不可中断,否则病情回转便再无他法了。”
“可你——”
“我答应你,施针过后便回来休息,如何?”
范卿玄点点头,扶他起身。
约莫巳时左右,谢语栖前往静室,范卿玄负手而立,守在静室门前。静室内的床榻边,谢语栖凝神施针,云英沉沉睡去。
一旁的烛台上烛火跳动,白衣人拈了银针过火,随后向着云英肩头的x_u_e道刺了下去。起初指下用针还是快而准,可次数逐渐多了之后,他额头已冒出细密的汗珠,下针也没有之前那般利落,望着一处x_u_e位却是皱眉半晌才刺下一针,可仍旧分毫不差,而他的眼底已渐渐爬上了血丝。
范卿玄等在门外,这一次不知为何却比前两日花去了更久的时间,当谢语栖满身疲惫出来时,已过未时。
“出了何事?为何这么久?”
谢语栖有些晃神的摇摇头,顿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说道:“没事,施针很顺利。”
范卿玄蹙眉:“你很累了。”
“……嗯。”谢语栖不置可否,茫然无措的在原地愣了半晌,抬头看向范卿玄道,“你说什么?”
黑衣男子叹了口气,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回屋睡觉,你不能在这么下去了,我担心出事。”
就在他话音刚落,谢语栖便已靠在他怀里睡去,眼底暗淡的疲惫之色和苍白的脸色倒显得他像一个重病缠身的人,已然是累极了。
范卿玄看着远处的小庭院,此刻却并未带他回兰亭阁,反倒是朝兰心苑外走去。
转过两条小路,来到一座小院前。
这儿是范宗招待外客时所用的地方,也供不时之需。如今兰心苑内漂浮着不寻常的气息,范卿玄猜测是导致谢语栖辗转难眠,精神不振的原因,先暂且住到这里的客房中为好。
这儿虽时常空着,但内里的东西一应俱全,也干净整洁没有浮灰,平日里负责当值的弟子也都会连带着这里的客房都整理收拾一遍。
然而原以为搬到了这客房中,谢语栖该是能好好睡上一觉,可他仍旧在入睡后不久淡淡的蹙起了眉头,有些不安的动了起来。
范卿玄拧眉:如若无关住处,那便只有咒术了。藉由某些对方血脉上的联系,加以诅咒,即便身在他处,亦能施展奏效。
这般狠毒的术法用在他身上,施术者究竟想要些什么?
范卿玄深深看了看挣扎不安的白衣人,转身出了屋子,眼底的光芒却是寒冷雪亮。
施术者的目的:谢语栖此刻就算再疲累,倘若离开了咒术的阵眼,仍旧不会有任何影响,更不会有x_ing命之忧。而如今他的精神如此疲累,直接影响的将是对云英的治疗,倘若有所耽误或是闪失,轻者病情回转,重者怕是会丧命。
范卿玄朝兰心苑走——如今有人真正想要的,恐怕是云英的x_ing命。
第58章 错骨
睡得迷迷糊糊中,谢语栖慢慢清醒过来,看着四周陌生的房间摆设,他愣愣出神了良久。
披着外裳推开窗子,一阵寒意卷进屋中,惊的他一个寒战。这儿并不是兰心苑。
谢语栖看着天色,算了算时辰,如今约莫是酉时了,不知觉中自己一睡就是近三个时辰。
只是不论如何睡,却仿佛永远清醒着,怎样也不解乏。
窗外朦胧的雪景使人心神宁静,只这么看着就能到天荒地老,虽然疲惫,可此时此刻却异常的清醒。
门外传来咚咚两声叩门响。
“谁?”
外头吱吱呜呜一阵后,一人道:“宗主让我送来的饭菜,他说有些事走不开,晚些再过来。”
谢语栖打开门,屋外站着的是个瘦瘦小小的弟子,大约是新进的,眼底透着些胆怯。谢语栖无声笑了笑,从他手中接过食盒,道了声谢。
小弟子却并未就走,偷偷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谢语栖抬眼看来,他才匆忙挪开视线,脸上还带着未来得及消退的红晕。
谢语栖心下好笑道:“你很怕我?”
小弟子忙摇头,扯着衣角道:“我不怕。我上个月才拜进师门,听师兄师姐们说到过你,听说是个像画儿一样的人,我就是好奇……”
谢语栖笑出声,让了让身,示意他进屋,将寒意关在了门外。
展开食盒,里面菜色倒是不错,飘香四溢,还真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那小弟子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脸上红扑扑的。
“你吃过了么?”谢语栖问。
“没,还没有……”
男子笑:“那一起吃吧,这么多我可吃不完。”
小弟子“哦”了一声,小心的坐到了桌边,看着他衣袖下纤细的腕骨,不由道:“你可真不像个习武的高手。”
谢语栖饶有兴致道:“那你说我像什么?”
“书生……不对,更像个大夫。”
谢语栖眯起眼:“你倒有些眼光。”
小弟子被夸赞后,脸更红了,埋头扒了几口饭,抬头却见白衣人一筷未动,诧异道:“你不吃么?”
“没胃口,你先吃。”谢语栖支着头把玩着手边的碗筷,又过了半晌,他淡淡问道,“你们宗主做什么去了?”
小弟子:“老夫人喊他去了静室,好像要宣布什么。”
说到此,谢语栖手下微微一顿,朝他看了过去:“宣布什么?”
“我只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好像是说过几天则个良辰吉日,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