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情缘 by 卫风【完结】(8)

2019-05-31  作者|标签:


  这就是现实,游戏里的现实。每个人都要向现实低头,谁都不例外。
  
  
  
  铁矿的门口,照例有几头老驴闲着晒太阳吃草。我雇了一头,牵着向矿区里走。来收集材料的人都得雇,因为铁矿石什么的太重,一个人背太吃力。
  矿区里很安静,远远听得到猛甲兽隐隐咆哮的声音。太阳光透过头顶地层的破洞透下来,一条条光柱下切割着矿道里的黑暗,让人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有些出神,太安静了……觉得寂寞。
  现实里已经很寂寞了,游戏里也越来越寂寞。
  我想自己大概已经成了旁人说的那种灰色玩家。不和人聊天,不加帮,不打擂台,和任何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慢慢的……慢慢的,从所有人记忆中淡出,成为一个近似隐形的人。
  和以前的朋友都渐渐疏远了,没有什么特定理由。人和人总是偶然接近又渐行渐远,徒留倜怅无限,这是必然,很难抵抗。
  和新的朋友……热络不起来。练级的时候碰到别人邀请组队,也会一起组,一起打。但是找不到以前那种热情的感觉,和人说话有一搭没一搭,配合起来怎么也不得心应手。不和人换名帖,加好友,很少和同一个人一同练级两次以上……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厌倦了么?这么快?
  我曾经以为……我会久久的恋上这个游戏,不会有说厌的一天。
  有些出神,猛甲兽已经死去,我愣了半天,才蹲下去捡它掉落的甲片。
  忽然眼前冰蓝色的光泽闪动,一只穿着鲷鳞靴的脚伸过来,脚尖轻轻踏在那块甲片上,阻止我捡。
  有些讶异。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矿道里到处都是猛甲兽,每只兽都会掉多少不等的甲片,这是初级材料,难得有人为了抢这种东西争执。
  这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拈起甲片,我站起身来。
  那人脸庞秀丽清雅,身材修长,套句文艺的词就是玉树临风。我并不想为了点甲片和他费事,太划不来了。不过……那只靴子,我有些眼熟……
  如果我没看错,那靴子还是我的手艺呢。
  那个人微微笑着,那种异常秀丽的笑意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但是他眼睛清亮明丽,炯炯有神,让人并不觉得他流于欲媚。
  那双眼……那双眼让我觉得困惑又茫然。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叫着,危险,危险。但是又有一股冲动,让我接近,更接近过去。
  他把甲片递给我。真是奇怪的人,我伸手接过甲片,并不打算道谢。
  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忽然说:「天下一剑?」
  我意外的回过头来,他认识我?
  「我身上一半的装备,都是出自你手。」他笑笑着说,牙齿极白。
  游戏里的美化不包括牙齿,所以他的牙齿一定是真的。再套句小说里的话,像编贝一样,浅浅细白,晶莹整齐至极。
  「不过好像我从来没有向你做过自我介绍。我叫千羽,幸会了。」
  我心里的提防不减反增。千羽……千羽……似乎有点印象,可是再用力去想,就觉得头隐隐的痛起来,很不舒服。
  这人是谁?
  我在店里的时候从来都是戴着NPC的帽子作店员的,他怎么会认得出我?连那时最要好的于楚江、莫子锐我都没有告诉,朋友没有一个知道的。
  他……是谁?为什么会知道?
  
  
  第九章
  
  不动声色开了护体真气,我向矿道的黑暗里退了一步。
  「嗯?」他挑挑眉,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值钱的地方是你的脑袋和一双手,我现在可不会打劫你。」
  可是他越这是样说,我越是紧张。
  这人把我看的太清楚了,而我对他全然陌生。这就加倍可怕。
  他丢了一个邀请过来:「一起练吧?」
  我防备的看着他,慢慢的,选择了同意。并不是我想和他同练,而是两个人在组队时,相互的攻击是无效的;相对来说,这种摸不清楚的情况下,他既然要组,出于安全考虑,我也会同意的。
  组完队之后,我可以查看他的基本情况。他已经一百二十级,倒让我有些吃惊。
  现在游戏里一百二十级的玩家不是没有,但是大多都是一帮之主,或是名气很大。这人我确定没在什么英雄榜名人榜上听到看到过。神秘有时候也代表着不小的危险性。
  比如……如果他成天的无恶不作,在恶人榜上有名……那个恶人榜上可是只显示绰号,并不显示玩家真实ID的。
  啊,恶人榜……突然想到,恶人榜上的第一名……
  第一名,是一百二十级,绰号鬼见愁,尽做些天怒人怨的、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恶人恶事。每次游戏中要搞什么大型活动,会弄些玩家担任角色。有正当然有邪,有的时候邪派角色反而更受欢迎。
  虽然作正派角色,通过任务或活动完结后,会收到奖励和声望点什么的。但是邪派角色在活动中,可以肆无忌惮的破坏杀戮,为难做任务的正派角色,欺负弱小,反正是演坏人,怎么坏怎么来。
  恶人榜,就是这么来的。天天有人做任务,也自然天天有人当英雄有人当坏人。这个千羽……别的不说,他身上那件百绣衣,价值千金,全服能穿的起这衣服的,肯定不超过十个。好像记得谁提起过,鬼见愁千羽,是个厉害人物。
  他剑法又快又狠,凌厉刁钻,有时候出剑的角度和下剑的方位简直不可思议,杀伤力更是惊人,我看得暗暗心惊,对他的心防更加一层。
  这种剑法是怎么练出来的啊?
  越来越觉得他肯定是恶人榜上的。这人为什么突如其来向我表示友善?我怀疑这种人身上应该根本不存在这两个字。有他在,我几乎没什么出手机会。他打怪时我就在一边开矿,采了满满一包的精铁。
  现在的眼力不比从前,因为锻造的需要,同时也练了鉴定术,精铁纯度一望即知,纯度不高的就丢在一边,纯度高的就装进包里,不会什么都拣,大大省了事省了力,更省了包里的空间。
  「一剑,怎么最近都没见你活动?擂台你一次也没参加过吧?」
  我警惕的望他一眼,淡淡的说:「顾不上。」
  「钱是要赚,可是游戏并不是只有赚钱而已。」他笑笑:「你天天关着门做技能,也不觉得闷么?」
  他的口气有着故意扮熟的成分在,我心里的防备却越来越重。
  又走了一阵,渐渐深入了矿道底层,阳光看不到了,我拿出火把来点。跳动的红光映着千羽的脸,肌肤在火光下像珍珠般有着淡淡的光泽,这个人漂亮的不象话。
  而这么美丽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却几乎什么名气也没有。这太不正常了。
  「剑不称手。」他晃晃手里的剑。
  我看了一眼,剑刃很薄,剑身比一般的龙泉剑长了一半出来,不必仔细看,也能发觉剑上透出一股寒气。
  做了剑师神匠后,我对同行们的情况也有所了解。这把剑应该是哪咤出口,那家伙有点**,要价奇高无比,整天穿件大红缂丝甲,专做特殊要求的客人。等级只比我差一点,我是五级神匠,他是四级上层。
  「还不错,很合你用。」我客套的说。
  他笑笑:「现在还可以,但是等到我一百五十级要练御剑飞仙,可就不够用了。」
  我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现在全服还没有一个到达一百五十级的人物呢。这个等级据说是个分级线,上线之后可以练飞剑,真正的御剑飞行,不用说剑法的威力会陡然间会增加一倍,就算是作为一种身分象征,也足以令人自傲。
  「飞剑……估计整个幻剑还没有人能做出来。」
  「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做得出,那个人肯定是你。」他笑笑:「你的三支鼎炉。还有神匠水准……这把剑迟早会面世,我希望是你来做。」
  我看看他,不为所动,这个人做事目的性太强,让人不太舒服。
  不过,他算是个真小人,和伪君子比起来,还稍稍可爱一些。「我没兴趣。」
  他笑笑,我们转了一个弯,眼前豁然一亮,矿坑底下全是红光,我倒吸口凉气。
  糟糕,遇上爆甲兽了!这种怪物十足**,长得像猛甲兽,可是血不强攻击不强,就是一招必杀技——自爆术叫人吃不消。
  它跑的很快,跑到人跟前就开始攻击,假如你还击,它立刻自爆,瞬间的攻击力可以达到普通攻击的一百倍,再强的护甲也吃不消,被它靠近几乎没有命可以跑掉。
  而且,就现在这团红光看来,坑底下的爆甲兽没有五十也有二十。
  最安全的办法……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我这边转过身,颈上微微一凉,薄薄的剑刃贴了上来,与肌肤亲密无间。
  千羽笑的很和善:「其实,你觉得做第一把飞剑的铸造人,难道不是件很荣幸又很值得纪念的事情吗?」
  我苦笑。这个人还真是懂得把握时机。
  果然任何成功都不是偶然,这个人能够在别人对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攀到一百二十级,本身就说明了他的手段行事都很辣。
  「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成功的。」我摇摇头:「就算我想要这个名声,不见得幸运之神就会光顾我.光是价值二十万银子的材料,就让人承担不起失败的风险了。」
  他笑得很和气,剑刀上寒光闪闪,和他雪白的牙齿的闪光倒是交相辉映:「材料当然不成问题,你尽管放心。」
  我有些讶异,仍然没说话。可是身后的低吼声和杂乱的蹄声越来越近了。我侧过头来,不着痕迹看了一眼,磨着牙……很想咬某人一口。
  「没关系,我不强人所难,你可以慢慢考虑的。」千羽很温柔的说,声音很软,简直称得上柔情款款。
  这个人看不透……像个谜团。
  已经可以闻到爆甲兽散发出来的腥气了。我笑了笑:「既然是好事,我想,试一试也无妨,就算失败,你肯定也不会认为我没有尽力。」
  他姿态优雅的收回剑,一手拉起我的手:「很好,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
  二话不说,我拔腿就跑。千羽笑吟吟的跑在我身侧,比我慢半个身:「不用怕,现在你是我的重点保护对象了,我肯定不会让你被爆甲兽炸死的。」
  我白了他一眼,对这个行事毫不光明磊落,只要成果不问手段的人觉得头痛。
  跑出底层矿道,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坐在石阶边上,拿出补血药和行者丹来吃。抬头看到千羽目光灼灼盯着我,没有办法,也倒了两粒给他。他摇摇头没有接,站在两步之外,看着矿道壁上那些古朴的花纹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剑,你有没有过那种体验……」
  「什么?」我抬起头。
  他停顿了一会儿,却说:「算了。」
  忽然他转过身,抬手将一个小锦袋朝我掷过来。我一手抓住,凭手感就摸出里面是枚钥匙。「这是?」
  「这个给你。」他懒洋洋的伸高了手臂,说不出的优雅好看:「是我在汇海钱庄的户头之一,里面有五十万,你先拿去用,密码是820811,不够的话再通知我。」
  他断开了我们的组队,说了句:「再会。」
  飞行符展开他将他身形罩住,转眼间便消失在我面前。
  我把锦袋的系绳儿拉开,一枚古铜的钥匙落在我手上。
  密码是820811?
  真巧……我也常用这密码……邮箱、手机卡、银行卡……还有密码锁都是。
  因为这是……我生日的缩写。我越来越迷惑。说他狠辣,可是他并没有伤害我一分一毫;说他狡猾,可是单凭我口头上的承诺就把五十万银子交给我处置。
  这样的人……我以前从来也没有见过,太奇怪了。
  我坐在矿道里发了好一会儿呆,一封传信进来。我随手翻开来看,是子锐。
  「你到九十级了吧?有没有空?来取天魔玉佩。还是我给你送去?」
  我把这句话来回看了两遍,回了一句:「我去取。你在什么地方?」
  「京城,擂台。」
  我站起身来,拍拍尘土,从包里拈出一张飞行符,抖了开来。
  
  
  
  「你气色还好。」子锐一身劲装,华贵又有威势,看上去……十分陌生。
  「还好。」我淡淡的说。
  他把一个盒子递给我,正是当时做完五珠任务。NPC给我们奖励的那个盒子。
  好像一切还是昨天的事,但是中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是非恩怨。
  「物归原主。」
  我摇了摇头。
  「最近都在做什么?」
  「瞎忙。」
  「没见你练级,是不是做什么好东西了?」
  我低头笑笑,没说话。
  他很识趣,说:「我还有事,你去忙吧。」
  我们在擂台下分手,我走了几步,看到一个破树洞,这是系统特设的垃圾回收处。很多玩家穿破的装备、用残的武器、没有用的材料和废件,都可以扔到这里面,一分钟内就会被系统回收,以节省系统资源,省了许多麻烦。
  经过那个树洞的时候,轻轻一松手,盒子翻转着坠进了洞里。
  我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忙的昏天黑地,收材料,卖成品,买进卖出不亦乐乎。同时,也在试做我的第一把飞剑。
  幻剑这个游戏开服到现在已经一年半,但是却没有一个玩家达到御剑飞仙的水平。官方频频动作,组织大活动,发放各种奖励和优惠,鼓励高等级的玩家和神匠进步,争取早日触发飞剑任务。
  千羽偶尔会和我联系,并没有催问剑的进度。他很怪,经常发来几句小诗,或是一句和上下文都接不起来的话,也说着自己的等级。这个人练级真是**的快,不知道怎么回事,上次见他还是一百二十级,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百三十八,实在是太快了。
  要知道等级上了一百之后,每升一级所需的经验值都快到了一个天文数字。我知道有个玩家在地牢那里练级,二十四个小时不下线的猛刷魔兽,硬拼要打,什么药贵吃什么,各种珍稀药丸转着吃,一天一夜也才升了一级。
  他这种聊天其实是种无形的催促。他的等级一直在冒进,我做剑却还没有进展。官方早就发放了飞剑的制作图,要求是神剑六级即可制作,同时列出了一系列的材料和步骤,以及一些细则要求。
  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制作成功,也没有人到达一百五十级。
  「又做了半天?要不要出来走走?」
  我回信息:「不用了。」
  「来吧,发现一处风景很好的地方,一起散散心。」
  被勾起点兴趣,我问:「哪里?」
  「你传送到苗村来,我在这里等你。」
  苗村那里的山特别青,叶特别绿,花似乎也比别处显得红艳娇美。不过,那里又有什么风景是我不熟悉的?
  我传到苗村寨门处的时候,千羽站在栅栏外头跟我招手。他似乎很偏爱浅蓝色,连发饰都是一枚浅蓝色的水滴状坠子。苗村外风清云净,衬着一片浓绿的背景,他的身形鲜明的几乎要刻印进人的眼中。
  「来!」
  我看他的架式:「爬山?」
  「我知道近路。」
  真受不了这人。我又干么抛下手头的好多事情,大老远跑到这里跟他一起喝着补体力的药剂爬山赏景?除了上次陪楚江找地方安放门石……我可再没犯过这种傻了。
  他说的近路,可不是人人会走的路,所以走起来也并不容易。好在身上洒了驱魔香,倒没有妖魔鬼怪来骚扰。
  走了半天,体力耗了不少,但是除了绿树就是杂草,哪有什么美景?
  「喂,还有多……」
  他站在一块突岩上,伸手过来拉我一把,我握着他手借力跃上去。
  他伸手一指:「你看。」
  艳阳下,山谷间的雾霭都已经散尽,浚青的山川,宛如丝带一样闪亮的溪流,近处摇曳的花草,静谧安详,一切都那样舒展坦荡。头顶的阳光照着,眼前有些微微眩晕,山风吹在脸上。眼前的情景似真似幻。
  千羽轻声说:「喜欢吗?」
  「真美。」我由衷的说:「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做采药的任务时经过这里。迷了路,就看到了。」他微微一笑:「其实美景俯拾皆是,只是人汲汲营营,奔忙终日。没有欣赏的心情。」
  我点头:「没错,我也是个大俗人。」
  「总是低头奔忙,看到的就只有眼前方寸之地。抬起头来,会发现这世界宽广的很。」他的声音被风吹的有些散,听起来很远,又像是很近:「你说是不是?」
  是,也不是。道理其实大多数人都明白,但是,真正可以放开胸怀的,又有几人?
  赏完了景,事还是得做。重坐在锻炉前,真觉得有些厌倦无力。
  
  
  
  我脱下了头盔,揉揉额角。最近刚做完一件重要的工作,律超心情不错,我的时间也很空闲,几乎全丢在这上头。
  「又坐了一天没动?」律超一手支着门框:「长时间久坐,会导致脂肪堆积,高血压,还有直肠末端黏膜下和肛管皮肤下静脉丛发生扩张和屈曲,形成柔软静脉团。」
  我做个嫌恶的表情:「你直接说痔疮好了。」
  他拍一拍手:「出来,我带你去吃饭。」
  「我自己也会吃,用不着你带。」
  「那可不行,我答应过我家老爷子,一天起码盯着你吃三顿。」
  我笑笑,揉揉眼睛:「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一样有效。你现在不泡图书馆改玩计算机游戏,还是一动不动。」他拉起我一只手:「啧啧,皮包骨头。」
  我叹口气站起来:「行了,别说了。」
  他把外套丢给我:「行了,打起精神,吃饱了我们去玩一会儿,你别整天像只穴居动物一样。就算蝙蝠还会昼伏夜出呢,你倒好,是昼伏夜也伏,就没见你出过。」
  我们在韩国料理店吃了一顿分量很足的晚餐,苋菜黄鱼羹,焖鹌鹑,栗子烧肉,还要了个豆芽汤。他一个人吃了一大份拌饭,看得出他今晚的心情着实不错。
  我喝了口水,看一眼时间:「回去吗?」
  他一边掏钱包一边说:「都说过了,出来了就别总想着回去的事。我请客,好好玩一夜。月底还有笔重要的合约。」
  我笑了笑,没有再坚待。
  
  
  
  我们坐在吧台前面,他认真的看着酒保调酒,我则是认真的在偷眼打量他。
  律超认真的时候最可爱,他看着酒液注入酒杯,将冰块浸泡起来的一系列变化,表情专注,和中学时候看着化学老师示范实验作法一样。
  「好喝吗?」
  我奇怪的看着他:「你点的酒,你还不知道?」
  「我只是听说过。」他喝了一口自己的杯子,又凑过来在我的杯子边缘浅浅啜了一口,露出一个很天真的微笑:「你的味道比较好,我们换换?」
  我失笑,把杯子推给他。
  「Screwdriver,名不虚传。」
  他赞叹着喝了一大口,我提醒他:「小心喝醉。」
  他笑起来:「我不会在你之前醉。」
  我耸耸肩,天知道,他的酒量和酒品不好是出了名的。
  调酒师一边看我们说笑,一边优雅的摆弄酒器,很快送上一杯本店的招牌酒。
  「叫什么?」
  吧台里的男人笑着说:「Cleopatra。」
  「呜哦——」律超作个惊艳的表情:「一定很值得一尝。」
  我安静的坐着,听着角落里有人在弹钢琴。的确很久没出来过了,对人群的气息,有些蒙昧的陌生。
  喝调酒简直是一项娱乐,而且也是很享受的事,和拼白酒灌啤酒不能相比。尤其是律超认真的态度,崇拜的眼神,让调酒师的兴头也上来了,调酒的时候不停变换花式,抛杯转摇什么都使出来了。
  律超像个大孩子一样拍手叫好,领带解下来在手里甩来甩去,我有点挫败的蒙着脸,尽量把自己藏到阴暗里去。
  这个人……要是让他白天的生意伙伴来看,谁相信他是个沉稳如山的企业掌舵人。
  
  
  
  最后的结果,正如我预见的那样,他喝醉了。
  眼神明亮,口齿清晰,但是只要一听他说的话,就知道他肯定神智不清。
  「一沙一世界,哎……」他从地下抓起一把沙:「你看,我送了你好多个世界。」
  我拖着他往停车场走,一边敷衍他:「对,好多。你知道有多少?」
  他认真的点头:「不知道耶……唔,我来数数……一、二、三……太多了。」他抬起头来报告:「数不清。」
  我让他靠在墙上,伸手到他口袋里去掏车钥匙。
  他身上有好闻的香皂味,还有混合的酒香,热热的蒸腾起来,熏得人晕陶陶的。
  「别挠我痒痒。」他点着头说,脸庞在路灯下有着像成熟苹果一样的红晕,年轻的肌肤健康而有光泽,虽然经过一天的疲惫奔波,清新的气息还是浓浓的扑面而来。
  「我是找钥匙。」
  他认真的说:「钥匙……钥匙,嗯,钥匙在这里。」
  他抬起手来,银闪闪的钥匙圈儿在手里晃动着。我仰起头来叹气,接过钥匙开门。
  开车时他也没放过我,一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我忍耐着说:「别摸我。」
  他抬起头来,眼神清澈:「我在找东西。」
  我现在只想赶快到家,然后下次再也不和他出来泡吧:「找什么?」
  「找小豆虫。」
  我差点跳起来,车子扭了个大大的「S」,连忙拐回来,一手拍在他头上:「走开!」
  「不是啊,真的有。妈妈说老在树下玩,豆虫就会爬到身上。我有一条,你有没有?」
  我倒!他的记性也太好了,三岁时他妈说的话他都记得。
  什么豆虫……我的天。
  那时候是夏天,律超的妈放了一大盆水让我们洗澡,一起洗的还有律超他表妹,两岁半的小女孩儿,律超问,为什么……我们有那个,他表妹没有。
  律超妈妈一直笑,后来就这么说。
  他怎么又把这话想起来了。
  忽然,他的手摸上我两腿之间的部位。我惊得身体一跳,车又重重的扭了一下。
  他居然……还捏了两下,笑嘻嘻的说:「找到了。」
  我恨不得掐死他,咬着牙猛踩油门。
  车子开的像炮弹一样,在深夜的路上直弹出去。
  
  
  第十章
  
  我停好车子,费力的把他从车里拔出来,不比从泥里拔出一颗超重的萝卜省劲多少。因为萝卜不会挣扎,不会朝反方向用力。不会手舞足蹈的给你添乱。
  「你在干么?」
  「在开门。」
  「门……」他摇摇晃晃:「我有钥匙……我来开……」
  「闭嘴。」
  一手扶着不安稳的大萝卜,一手费力的把门打开,把他又拖又拉的弄进屋里来。
  开暖气,开灯。等我再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地毯上,头枕着沙发,手横在睑上,睡的很香甜。
  「律超,起来,冲个澡到床上去睡。」
  他嗯了一声,并不动弹。
  我没办法,把他拉起来,搭着肩把他送进卧室。律超屋里干净整齐的像间样品屋。一点脏乱也找不到,我松开手的时候,他一下子倒下去,压皱了那平整的床单。
  「脱鞋子,律超,你冲个澡吧?」
  没人答应。
  「那至少要洗把脸。」
  还是没动静。
  「牙呢?也不刷了?」我叹口气:「好吧好吧,睡你的吧。」去洗手间里拧了条热毛巾出来,替他把手和脸都擦了,像扒猪皮一样费力的把他的外套硬脱下来。再脱掉鞋子。我的动作一点都称不上温柔,他在我的手底下哼哼唧唧,不知道是抗议还是牢骚。
  抖开被子给他盖上,我伸手去关床头灯时,他的眼睛睁开了一眼,瞇着眼看我,努力辨识了半天:「剑平……」
  「对,是我。」
  「明天要考试……」
  「对对。所以你要快点睡……」
  「亲亲……」他手指着脸颊,笑嘻嘻一如孩童。
  这种天真的嘴脸,只有在他神智不清时看得到。又弄混时间了……这家伙……我笑着摇摇头。事实上……我和他是一样的……他也很早就失去了母亲。
  我们是两片找不到根的落叶,在柏油路面上盘旋再盘旋,可是……找不到树根。
  声音不自主的放柔了:「睡吧。」
  「亲亲……」他拉住我的手,固执的说。
  我无奈的笑笑,俯下身去。忽然颈间一紧,身体失去了平衡栽倒在床上。律超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我脸上:「亲亲……」
  眼前一黑,他的唇落了下来。一瞬间,我的大脑里是一片空白。
  唇上温存而濡湿的感觉异常明晰,渐渐的压力加重,他的舌尖溜进了我的嘴里。
  律超。
  即使是在很荒唐的梦里,他也从没有这样做过。又或是……他做过,但我看不清,到醒来时总是什么也不记得。律超或许曾经出现在我的梦中,只不过总是面目不清。也许一切都是我的幻想,这一切,或许不过是另一场梦。
  他的唇移开,在我的耳畔轻轻吹气,带着甜糯的笑意和**的气息:「小剑……」
  耳垂被一口咬住,我身体陡然间失去了力气,理智被这一下子突如其来的袭击震得粉碎。他的唇越来越向下,衣服被拉开,他的手滑进来……眼前一团的光和影,混乱的声音和画面,似乎有什么要裂开,要涌出……但是我什么也把握不住。
  「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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