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欺负人! by 开花不结果【完结】(10)

2019-05-31  作者|标签:


  于鱼感激得眼眶都红了,他实在不知道这是哪辈子修的福气,能得一个胡风这样的朋友。
  
  胡风讲完了正准备放他走,可眼角撇到柳叶那拿鼻子瞧人牛逼哄哄的摸样,登时来了气,不就是个司机么,长得再好不还是个司机,竟还敢看不起人。他明明转身要走,现在回手一拉,又把于鱼拉回来,也吊着眼角道:“别急着走,反正那曹毛毛都等了这么久,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我跟你说,你的话我记住了,等时候到了你可得给我好好解释,那蒋原跟你什么关系,曹毛毛又为什么天天粘着你,敷衍骗人的话就别讲了,虽然我挺喜欢你,可你要是骗我我还是会发火的,咱们这朋友也就不用做了,听到没?”
  于鱼因他一句挺喜欢你微微红了脸,不大好意思道:“嗯,听到了。”
  胡风手指动了动,玩笑般轻佻地在他脸上抚了把,本性暴露嘻嘻笑道:“哟呵,小姑娘不好意思了,不如师兄把你收了让你跟你小嫂子姐妹相称如何?”
  于鱼原本三分羞涩全化为气恼,忿忿瞪他一眼,道:“小心我告诉小嫂子去!”
  要是在早前,这话放出来还有几分作用,如今胡风跟他女朋友关系已进入稳定期,才不怕别人的取笑挑拨。只是人**到了,颜色也给那眼睛长在头顶的司机看了,目的已达到,胡风便收回手耸耸肩,努努嘴说:“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将要离开前又笑着补了一句,“星期天晚上我去你寝室查寝,要是没见人我可要报警了啊。”
  
  于鱼转身上车,从始至终只拿眼角看他的柳叶这次终于正视他,漂亮的妖怪给了他个白眼。于鱼缩缩肩膀,偷偷瞄了眼面沉似水的柳施逄,保持安静坐在角落里。
  车子启动,悄无声息地滑入外边华灯绚烂的世界。
  
  “他是谁?”车厢里只有车子运转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就在于鱼以为要这么一直沉默下去时,柳施逄突然开口。
  “啊?……他、他是我朋友,他是个好人,刚才有话对我讲,不是要故意拖延的,你别生气……”
  柳施逄没理他也没看他,于鱼等了好久,忍不住斗胆问道:“柳先生,你生气了么?”
  “……没有。”
  “哦,那就好。”
  “……”
  于鱼垂着脑袋,露出头顶上的发旋,柳施逄用眼角盯着那头柔软的黑发,面上没有表情,后槽牙却没忍住磨了磨。
  生气?笑话。
  他为何生气,因这个人类?笑话。
  面前的人类,就如他从前所想,胆小如鼠又笨拙寒酸,除了听话好使唤些,全身上下可曾有一丁点可以入眼的东西?第一次见面就吓得大哭大闹,没一点胆识可言,就算后来好了点,可是看见他还是吓得腿软,说话磕磕盼盼眼睛也不敢瞧人,哼,就这样的人类,凭什么让他为之生气?生什么气?就因为刚才那个不知死活的人摸了他的脸?
  咄,这些麻烦又碍眼的人类!
  柳施逄狠狠地磨了磨后槽牙。
  


25、厉害的柳施逄

  接下来一路上没人讲话,车子跑得飞快,没多大会就进了那座神秘的园子。
  柳叶下车给柳施逄开门,于鱼很自觉地从另一边爬下车。
  夜色下的屋子门前亮着盏灯,看起来跟边上其他房子没有区别,但于鱼知道,一旦进入这扇大门,门后便是另一番景象另一个世界。
  
  他站定后回身,打算让柳施逄先行,眼前所见却让他却惊讶瞪大了眼。
  也没见柳施逄有什么动作,只是伸出手掌,那高傲漂亮的柳叶司机就慢慢变小变小,最终化成一片真的柳叶躺在他手心,于鱼再眨眨眼,面前的汽车变成脚边一块普通的小石子,而柳施逄本人也恢复他从前衣袖飘飘长发飞扬的样子。
  这不是于鱼第一次见他使用法术,然而从前就算见了也不敢直视,都是害怕居多,现在知道这些妖怪并无恶意,无意识间就少了些惊惧多了些好奇,特别是这样变魔术一样能把活生生一个人变没的法术,更让他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于鱼不自觉往柳施逄那走了两步,踮起脚尖打量他还未收回的柳叶,瞪得圆咕噜的眼睛里满是兴趣,嘴巴也因惊叹微微张开,这让他的表情生动起来,多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于鱼看了一阵,竟还伸出指头戳了戳那片叶子,然后意识到什么,马上缩回来,就跟干了坏事的小孩子一般把手藏在身后,抬头讨好地笑了笑,星子般明亮圆溜的眼睛弯成月牙,“他就是司机先生吗?是您变出来的?您好厉害。”
  柳施逄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在,很快就被掩藏在面无表情下,他把柳叶放回袖子里,见于鱼的眼睛也跟着移到袖子口,僵了僵,又把手拿出来摊开往前送了送。
  “唔?”于鱼惊讶得都忘了之前是多害怕这个妖怪,“……要、要送给我吗?”
  柳施逄的脖子以一种微不可查的的幅度点了点,于鱼见了,忍不住赞叹:“您果然是个好妖怪。”然后他又遗憾地摇了摇头,说:“只是这个我不能要,虽然我什么都不懂,但这片叶子一看就不普通,我又不会法力,也无处用它,给我太浪费了。”
  柳施逄挑了挑眉,也没坚持,他收回叶子几个大步踏进大门,于鱼紧跟在后边。
  门内曲水回廊湖光山色别有洞天,远远一个拐角已经看见曹毛毛的身影,柳施逄突然停下来,他回头指了指于鱼脖子上的护身符,说:“这个也可以化形,改日我教你。”说完他衣袂飘飘步下回廊,很快消失竹林里。
  
  于鱼呆呆立在原地还没消化他话中的意思,曹毛毛已经一蹦一蹦跳到眼前,拉着他的手叫道:“于鱼于鱼你来了!最近闷死我了,你要陪我玩!”
  于鱼被他拉着走,曹毛毛看看左右,奇怪道:“对了,你是怎么来的?大黑一直跟在我身边,难道师父派了其他什么去接你?”
  “是柳先生接的我,他刚才还在这,现在或许有事吧,已经离开了。”
  “什么?!”曹毛毛惊得蹦起来,“我师兄?!于鱼你没看错吧,真是我师兄?!他竟舍得出门?”
  于鱼被他的反应逗笑,乐道:“难道天底下还有很多柳先生这样的人物能让我看错么?”
  这话一出,曹毛毛顿时得意起来,他摇头晃脑道:“那是,别说人物,就是妖物魔物仙物鬼物,这六界内也只有一个我师兄。”
  于鱼笑着点点头,说:“柳先生自然厉害。”
  曹毛毛却突然安分下来,狐疑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道:“……哎,不对呀,于鱼你从前说起我师兄不都是这幅表情吗?”他先做了个低眉垂眼的可怜样,而后又换做一张含笑的脸,“怎么现在是这个样子了?”
  于鱼愣了愣,看来有些赫颜,“……从前是我的错,但凭外表就认定人的好坏,柳先生看似严肃,实则热心,是我不不该、不该视他为洪水猛兽。”
  这下轮到曹毛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了,师兄热心?热心于什么?热心练功把人拍飞,热心制冷把人冻僵么?
  他看着于鱼因惭愧而微微发红的脸,内心感叹,果然天下最难懂的就是人心了。想他从前为了撮合这两个花了多少力气啊,结果差点被于鱼揍一顿,现在呢?他撒手不管了,这一人一妖反倒好起来了!
  唉,月老不好做哟。
  
  曹毛毛带着于鱼左拐右拐,来到一个陌生的房门前,伸手推开,里边竟又是一番小天地。巍峨高山,潺潺流水,鸟语花香,微风习习,若不是已经见识过这房子的奇妙,于鱼都要以为他这是身处梦境了。
  一步步踏入这片仙境般的天地,曼妙景色中最显眼的便是溪流旁那株高若大树的狗尾草,草茎粗如竹竿,花序大若鸡毛掸子。
  曹毛毛看见于鱼眼中的惊叹,自得得眉飞色舞,他指着巨大的狗尾草道:“看见没,这就是我的本体了。”
  于鱼上前绕着那株不似草的草转了两圈,叹道:“实在太了不起了,要修出这样的成果,必定很不容易吧。”
  “那当然,若是那样简单,天下岂不是妖物成群了?本来世间万物修妖已经不易,若是虎狐狼蛇那样有点灵性的动物,天分好些百十年便有成者,可是像我与师兄这样本就无甚灵性不动之物,没个数百上千年可不成。只是你看,动物遇到危险尚能躲一躲,不动之物便只能任人宰割,便是有了点灵性,又谁能保证修妖间千百年平安无事?天灾人祸不论哪一个都足以绝了我们的路。所以天下妖物多以本体为兽者居多,我和师兄这样的,十个手指头便能数的过来。”
  于鱼听了更加敬佩,曹毛毛又道:“可若跟师傅比,我和师兄就不值一提了。师傅本体是块巨石,万年生灵性,万年化人形,这天下间再无第二块成妖之石。我跟师兄有幸得他庇护,才能修成正果,如没有他,哪有我们。”
  于鱼想起那个曾经嘤嘤哭泣的施岩,实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了不起的妖物,这房子里三只妖怪,没有一只靠得侥幸走到今天,由不得人不敬畏。
  
  “师父如今多大他自个儿也弄不清,我已两千五百余岁,师兄再过两年就是万年大劫,若是过不了,就此灰飞烟灭,过了,那六界于他便如无物来去自由了。”
  于鱼听得一阵恍惚,这些事实在不是他能想象的,妖怪们动辄千百岁上万岁,就如曹毛毛所说,动物成妖有天分者也有个百十岁,反观人类,区区几十年,在他们面前渺小短暂只堪弹指一挥。
  
  “……我从前未曾想过这些,一昧害怕,现在看来,天下生灵都是这样了不起,实在让我、让我惭愧。”
  曹毛毛却道:“你也别害怕都害怕,敬佩都敬佩,就跟人分好坏一样,妖怪也有好有坏。有像我跟师兄师父这样本本分分修炼的,也有走歪门邪道的,你们人类的一些鬼神传志也不见得全是瞎编乱造,妖界还就有些妖怪专门以吸人精气来滋养自身,不过这样的,大多躲不过天劫惩罚,早早就没了。”
  “那……它们为什么不好好修炼偏偏要做坏事?”
  曹毛毛摇摇头,“专心修炼不是说说便能成,谁都有**,妖怪更不例外,人好享受,妖怪也爱享受,潜心修炼意味着忍受孤苦寂寞,不是谁都能像师父那样一睡睡个万年,也不是谁都能像师兄那样万年如一日一门心思只知道练功,好不容易能化形,当然要好好享乐一番。这样既不想修炼又想享受,只能走捷径。”
  “走捷径……成了一劳永逸,败了万劫不复,它们倒是豁达。”
  “呵,”曹毛毛乐道:“这也算夸奖么?那我这样乖巧规矩的你岂不是要给我表彰?”
  于鱼听后也乐了,方才无故低沉的氛围渐渐开朗,曹毛毛拉着他往外走,“行了,我把我们三只的老底都跟你透露了,从此以后你可不能把我们当成外人看。”
  于鱼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的事你们都知道,就不比说了吧。”
  “谁说的呀,我当时找到你是梅执义算出来的,说你是天煞孤星的命格,现在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你从前的事我可是一个都不知道,改天找个时间你给我们好好讲讲,人类的生活还挺有意思呢。”
  
  经他这么一说,于鱼便又想起来,“梅先生还好么,这么久没见他,是不是身体损耗太大了?”
  曹毛毛摆摆手,不太在意,“不用担心他,梅家好歹存在了几千年,不至于这么一点法子都没有,梅家人也不是那么没用,若是一般鬼怪碰见他们可占不了便宜呢。”
  于鱼好奇道:“你呢,你跟梅先生哪个厉害?”
  曹毛毛仰起脑袋,“当然是我厉害,梅执义还嫩了点,他老爹来差不多,不过如果是师兄,梅家人全上也不打紧,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梅家老祖宗出来,或许能跟师兄打一场。”
  “那个老祖宗那样厉害吗?”
  “唔……可以这么说吧,听师父讲他已经是个半仙了,用你们人类的话说,那才是个真正的老不死,两千多岁的人,我就知道这一个。”
  于鱼又是惊叹,“两千多岁?那该有多老?一般老人家七八十岁牙齿便掉光了,满脸褶皱,还有的走都走不动,他得是个什么样子?”
  曹毛毛噗噗地乐,哈哈笑道:“他虽然年纪大,可不是个老头子,按梅执义的说法,梅家老祖宗外表看起来是个三四十岁的模样,常年闭关练功,梅家人相见他一面都难,或许再过几年,他就成仙飞升了。”
  于鱼满脸的不敢置信,只能喃喃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还早呢,你见得还少,等以后见多了就不奇怪了。”曹毛毛关上门笑道。
  
  两个绕下回廊边上的一处台阶,于鱼回头看了看,奇怪道:“大黑先生呢,他不是一直跟着你吗,怎么今天没看见?”
  曹毛毛脸色一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道:“我让他给我买雄黄粉去了。”
  “为什么要雄黄粉,这里有蛇吗?”
  “没错,不但有,还是一条巨大无比脸皮奇厚的王八蛇!”
  于鱼听他的语气,便知道这里边必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他想了想,没接话茬,转移话题,“你上次说妖王要寻上门,他来了么?”
  曹毛毛脸色奇黑无比,磨牙嚯嚯,“他就是那条蛇!”
  “……哦。”于鱼寻思一下,识相地闭了嘴。
  
  一人一妖穿过小树林,来到另一座花团锦簇百草环绕的院子,曹毛毛一脚踢开院门,不客气地喊道:“老头,快出来!”
  过了一会也没动静,曹毛毛哼一声,“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的这些宝贝儿全拔了!”
  院子中央的屋子里马上奔出一个紧张兮兮的身影,施岩指着曹毛毛泫然欲泣:“你这逆徒!天天威胁为师!”
  曹毛毛吐吐舌头,走到石桌边翘着腿坐下,又招呼于鱼来坐,
  于鱼前边听过曹毛毛的话,再不敢敷衍,规规矩矩跟施岩打招呼,“施先生您好。”
  施岩眨眨泪花,宝贝般捧着一盆不知名的草走出屋子,“于鱼于鱼你来了,小柳在哪里,我要找他告状!”
  “呃……”于鱼尴尬地看看这两只妖怪,老实道:“柳先生刚才一进门就与我分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曹毛毛抖着腿做鬼脸,“找师兄也没用,你这些事师兄早就懒得管了,哼。”
  眼见施岩有大哭的趋势,于鱼连忙道:“施先生,毛毛跟你开玩笑呢,咱们还是坐下说话吧。”他又看了眼曹毛毛,让他少说两句。
  曹毛毛忿忿瞪着施岩怀中那株草,哼了声,到底没再说话气他师父。
  于鱼也看见施岩怀中的草了,他仔细看了几眼,怎么瞧都是一株普通的草,但是他又不敢胡乱说话,于是虚心问道:“施先生,你怀里这是什么?”
  说起这个,施岩马上喜笑颜开献宝一般把盆栽递出去,“这是我在院子里新发现的一株草,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怎么样,可爱吧。”
  曹毛毛酸溜溜道:“不就是棵杂草,你还当成宝。”
  施岩反诘:“你当初也是一颗杂草,凭什么看不起它!”
  “你拿它跟我比?!”
  “是你先乱说话的!”
  “要不是你天天把杂草当成宝贝抱着我干什么乱说话?!”
  “要不是你天天欺负我我干嘛把草当成宝贝!”
  “是谁说要再找个贴心小徒弟不要我的?!”
  “是谁先气我的?!”
  “是你!”
  “是你!”
  “你你您你你你你你!!”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
  
  于鱼不知道这两只千岁万岁的妖怪这样幼稚地吵了多久,总之等他趴在石桌上一觉睡醒,边上两只还在大眼瞪小眼。
  他摸摸肚子,饿了,晚饭就没吃,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个……你们能停一下吗?”
  那两只一同转过脸来,两双红通通的眼也一起瞪过来,于鱼往后退了退,讪讪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曹毛毛面无表情地喊了一声:“大黑!”
  去买雄黄粉的大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悄无声息出现在院门外,曹毛毛道:“你把于鱼带到竹林里去。”
  大黑:“是。”
  于鱼看看这两只,又看看大黑,权衡一番,起身离开,还不忘交代一句:“你们别瞪了,伤眼睛。”
  
  他一走,剩下两个立马松懈摊在桌上,曹毛毛使劲揉着眼睛,“哎老头,就把他丢进竹林里不管可以吗?”
  施岩好似也忘了前一秒还要跟徒弟拼个你死我活的怨气,贼兮兮一笑,道:“怕什么,小柳还在里边呢。”
  “正是师兄在里边我才担心呢……唉,不管不管,这两个我可真看不懂,就随他们去吧。”
  施岩斜着眼看他,“别说这两个你看不懂,另外两个你也看不懂。”
  曹毛毛奇道:“还有哪两个?”
  “唔……一个是条蛇,一个是株草,你看,看不懂吧。”
  “……老头,你的宝贝都不想要了吧?!”
  “哎呀放下放下!你这逆徒!!”
  
  于鱼跟着大黑绕绕转转好一阵,终于看见一片竹林,大黑在林子外停下,对于鱼做了个‘入’的手势。
  于鱼迟疑着跨进一步,回头想问一问吃的在哪里,却惊见原本一步之外的大黑不见了,不仅如此,身后的景物也由原本的小桥流水变成一望无际的竹林,他正处在林子间。
  于鱼惊愣了一会,慢慢会神来,想来曹毛毛没有缘由骗他,既然让他进林子,必定是有原因的。他定定神,慢慢地顺着面前的小路往前走。
  
  这林子是柳施逄的地盘,不论谁闯进来他都第一时间便能感知,除非是施岩,其他任何东西都会被他丢出去,是以大黑才会在竹林外止步。
  只不过如今他却没动手,仍旧盘腿坐在石头上,面前空气跟水纹一样荡开,形成一个幻镜,镜子里的人类懵懵懂懂左顾右盼正朝他这个方向缓缓寻来。
  


26、骗子柳施逄

  于鱼从背包里拿出前几天才断了带的手表,上边显示时间是星期五九点四十,那现在该是晚上才对,可在竹林里看甚至从这整栋房子里看,都是天空明朗湛蓝,阳光明媚照人,没有一点夜色将要降临的趋势。
  于鱼知道这是曹毛毛他们施的法术,也没觉得奇怪。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坐在路边石头上歇脚。前一顿饭是中午十一点多吃的,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柳施逄带来这里,现在肚子早饿瘪了,又走了这么长的路,真正是腿软乏力昏头转向。
  
  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于鱼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这一点。他七岁那年回到亲生父亲身边,家里除了于虎没一个人给他好脸色看。于虎虽然护着他,可毕竟要下地干活,留了于鱼在家里,寡妇先前因为忌惮大儿子还没怎么让于鱼遭罪,后来见他胆子小性子闷,受了欺负也不敢告状,就渐渐大胆起来。先是让他早起喂鸡扫院子,后来便是洗碗做饭择菜挑水一个不落,有时寡妇心情不畅,就倚在门边指着院子里曝晒在太阳下洗衣服的于鱼大骂,如果骂得畅快,当天的午饭于鱼便能吃一点,要是不痛快,就只能等晚上于虎从地里回来才能和大家一样坐上桌,而且还不敢多吃,再怎么饿都只吃一碗,怕后妈又骂他不干活吃闲饭。寡妇很少打他,因为会在他身上留下证据,只有饿肚子才不会让别人知道。后来于虎没了,他回到外婆身边,没人苛待他,可于鱼已经学会看人脸色,生怕再招人嫌弃,总是抢着干活,吃不多的饭。饥饿几乎伴随他整个童年少年时期,即便如今已经远去,还是让他每每想起便心有余悸。
  
  于鱼坐在石头上慢慢把身体缩成一团,陷入回忆里,一直通过幻镜观察他的柳施逄不自觉皱起了眉。虽然他没有人类那样丰富的感情,也并不善于更不屑于揣测别人的心思,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蜷成一团的于鱼,他毫无缘由地生出一个这人类就要哭了的念头。
  念头一起,第一次见面于鱼满脸眼泪的摸样就浮在眼前,柳施逄飘下巨石,在地上走了几步,无端端感到烦躁。竹林间因为他的心绪变化刮了阵风,他看见镜子里的人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手臂。
  柳施逄在空地上走了几个来回,而后在他反应过来前,双脚已经踏上林间唯一的一条小路。
  
  于鱼觉得很饿,越来越饿,他的手脚渐渐发凉,身体泌出冷汗,似乎连呼吸都太嫌费力。一直风平浪静的竹林突然刮起了风,竹叶扑簌簌往下落,凉风吹干冷汗,他现在不只饿,还冷。脑子晕晕乎乎的,他知道现在应该站起来往前走,可身体就是不听话,固执地缩成一团。于鱼想哭了,这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要死饿死在这里没人发现怎么办?曹毛毛帮他收尸的时候会通知哥哥吗?哥哥该有多伤心。
  他不想死……不想死在没人的地方……可好像又有另一个声音在他耳旁轻声细语地说:“死了没什么不好,死了就不会饿不会冷了,变成鬼有什么可怕的,哥哥不是照样能找到他么?做人虽然快乐,可痛苦也实实在在太多了,生老病死伤痛别离,哪一样都足以让人心碎,如果变成鬼,一切烦恼都会消失……”
  这个声音实在太温柔,比于虎笨拙的安慰还能蛊惑于鱼,他迷迷糊糊地想,大概书上说的母亲的怀抱就是这种感觉吧,温暖的,关怀的,让人毫无防备。
  
  原先还不紧不慢的柳施逄忽地脸色一变,林间和恂的微风陡然凌厉如刀子,纷纷落叶中他已经消失在原地。
  
  “起来。”
  于鱼恍恍惚惚就要在那个声音的劝慰下入睡,柳施逄的话如平地一声雷,嚯地让他清醒过来。他挣开惺忪的眼,面前的人长身而立,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带着几分怒意。于鱼揉揉眼,迷惑地看看左右,“柳先生?这是哪里?我怎么……啊!毛毛让大黑把我带到这里,可是我一转身大黑就不见了,我只好一直走一直走……然后、然后……”于鱼揉揉脑袋,“然后呢……我怎么睡着了……”
  柳施逄并未作解释,方才的怒意在脸上一逝而过,又成古井无波的模样,“起来。”
  于鱼下意识听话地站起,只是腿一软,又给跌回石头上,肚子适时的绵绵长长咕了一声,他低下头,耳朵通红,无意识掰着指头,“柳、柳先生,我饿了,有吃的吗?”
  柳施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显然对他而言‘吃的’是个陌生的东西,不管作为一棵树还是一只妖,他都只需要两种东西,水和阳光,当然,偶尔可以来点苹果汁,但吃是不必的,所以他也忽略了于鱼作为一个人类,不吃是会死人的。
  
  他把那一点懊恼藏好,从袖子里摸出一片柳叶,柳叶丢到地上,化出之前那个司机的摸样,不需要柳施逄吩咐,柳叶成人后向他躬了躬身,再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于鱼呆呆地张大嘴,就算已经见过,他还是忍不住惊叹。
  柳施逄朝他点了点下巴,道:“跟我来。”
  于鱼忙收拾好东西站起来,跟在柳施逄不紧不慢的脚步后面,肚子还在饿,他觉得该找点事转移注意,前方的妖怪丝毫没有理他的意思,他只好大着胆子道:“柳先生,毛毛为什么让我来这里呢?”明明这里除了竹子什么都没有。
  
  柳施逄身形不易察觉地一僵,很快被他掩盖。他不是傻子,只是懒得理会罢了,曹毛毛跟施岩这么明目张胆的举动他岂会不明白,那两只不外乎是想让他如施岩所说的,找点乐子,及时行乐,不要让漫长的妖生太乏味。对于施岩,不论他面上表现得多不耐,心里却始终保留一份尊敬,因此施岩的话即便他并不赞同却仍会照做,施岩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频频把于鱼送到他面前。柳施逄对此不做表态,他不清楚最近细微的情绪波动为哪般,但明显是跟这个人类有关。想到这,他回头看了眼,身后人类的相貌不说跟妖怪比,只在他的同类里,柳施逄把见过的人类一一对比,然后得出个还行的结论,至少眼睛挺黑挺圆,皮肤算得上白皙,不过个子有点矮,他在心里稍一比划,这人类最多只到他肩部,还瘦瘦的,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又畏缩。方才可能出了身汗,现在头发都黏在额头上,软趴趴的透着股顺从的意味。走路很慢,每个跨步似乎都很吃力,跌跌撞撞跟着他已经不快的步伐,意识到这一点,柳施逄的脚再次在他反应前便做出行动,他放慢了步子。
  于鱼原本还因柳施逄不理他而尴尬,现下看见他的举动,不自觉傻乐起来,咬牙紧走几步。
  
  很快前方豁然开朗,一片空地出现在竹林中央,空地里一块巨石醒目无比,巨石下不远处是一副石桌石椅。
  柳施逄才说坐,于鱼已经欢呼一声飞奔过去,全身力气终于耗光,他趴在石桌上一动不动。
  实在是太饿了,明明林子里十分凉快,他却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不怕打不怕骂,就怕饿,最经不住饿。
  饥饿让他的胆子都大了些,于鱼趴在桌子上喘了喘,勉强撑起头来,看向已经飞到巨石上的柳施逄,明明白白道:“柳先生,我饿了。”
  柳施逄有些意外地瞥了他一眼,没打算搭理,他已经让柳叶去准备,在柳叶回来前,这人类再叫唤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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