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 作者:国子监【完结】(3)

2019-05-13  作者|标签:国子监

舒衍被官僚笑、被父母笑,就连圣上也找他单独询问过真假,庄瑶竟然还无知无觉,无奈地不知嘲讽自己还是回答庄瑶的话:“傻瓜。”

庄瑶为舒衍——也就是书中的李鸿鹄正名后,乱七八糟的杂本倒是少了些,后来他又写了几部游侠传,大家倒是也忘了热热闹闹的那一场。然而建安二年评第一公子时,翻遍所有也找不到可与庄瑶比肩的人,也不知是谁提议舒衍,众人皆然。

于是,舒衍一个本该是大理寺唱黑脸酷吏的角,莫名其妙搅了文人墨客圈一回又一回,成为次年京城第一公子。

4.
舒衍去庄府次数太多,连通报都不需要,径直走到后院,看见庄瑶难得没躺在摇椅上看话本,反而在石头桌上摆着三个一模一样的梅子青茶盏,弓着身子对着一本书仔细把玩。

舒衍将糖炒栗子取出放到一边:“这是在做什么?”

庄瑶眼睛不离梅子青茶盏:“前些天我们不是在天桥下看了出狸猫换太子的戏么,我想写个偷龙换柱的案子,案子的关键就在这几个茶盏上。这年头,能人异士真多,我去古玩市场扒拉了好几天,终于找到几个一模一样的茶盏,其中有一个是真品,另两个是仿品。但是吧……”庄瑶将茶盏颠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几回,不禁冒出一声脏话,“太他妈像了。”

庄瑶丧气地放下茶盏,取了一枚栗子,剥了壳扔到嘴里:“构思三杯茶,细节三个月,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方恨少。”

“今日这家栗子好吃么?”舒衍取过茶盏,随口问道:“哪个是真迹?”

“昨天颜色金灿灿,但是不够粉糯,前日颜色偏暗,但口感香甜,味道最好,今日的么……色香味哪哪都挑不出毛病,但哪哪也不够突出。”庄瑶眯着眼睛回味了一番,“真迹是放最左边的那个。”

舒衍顿了顿:“你确定?”

庄瑶“嗯”了一声:“我亲自拿出来放着的,怎么可能不确定。”

舒衍举着茶盏道:“放在最左边的这个露胎不对,不可能是真的。”

庄瑶呆住:“啊?”

舒衍将杯盏放了回去:“所以你买了三个假货,花了一天的时间,对比假货与假货的不同。”
庄瑶:“……”

舒衍慢慢道:“见素兄,这真与假、好与坏,需要多看多摸多感受。玩古董玩的是真金白银,您老只身一人,平民一个,靠点微末的稿费过活,还是先忙好你一张嘴。”

舒衍平日不唤庄瑶名,也不唤庄瑶字,但凡唤起,必是满腔愤懑、苦口婆心。

舒衍道:“我前几日破了个狸猫换太子的案子,那狸猫锦衣玉食十来年,如今落了个人嫌狗厌的局面,由此可见,偷来的东西能带来一时风光,却带不来一世安稳。”

庄瑶对舒衍前几日忙碌的案件略有耳闻,自舒衍进入大理寺,办理的案子不得随意告知后,庄瑶也不再跟着他采风,直到舒衍办完一案,零零散散讲些无伤大雅的大概。

庄瑶道:“我听说那狸猫是个痴儿。”

舒衍道:“的确是个痴儿,陆家散尽家财,遍请名医也没能治好他的脑袋,陆全一心为子求医,将生意丢给自家兄弟,到头来连皇商的称号都被摘了。”

庄瑶剥了栗子殷勤地递给舒衍:“还方便透露些什么?”

舒衍也不抬手,就着庄瑶的手将栗子吃了,慢条斯理地吃完后,开口:“没什么可说的了。”

庄瑶道:“怎么可能没得说了,盗贼是谁派来的,狸猫是从哪找到的,太子身在何处,起因经过结果,你只说了外面流传的结果。”

舒衍道:“哦?流传?什么流传?今日上午大理寺刚理出的前因后果,你把玩杯盏玩了一日,怎么会知道流传了什么?”

庄瑶面色一变,吞吞吐吐地开口:“朝宗兄,我这不是途经古玩街,听到了些只言片语么?”

如同舒衍不常喊庄瑶字名,庄瑶也不常喊舒衍字名,若喊时,大半是为了求助或者求饶。

舒衍仔细分辨了庄瑶的脸色,又道:“这案子在十多年前是陈斐负责的。”

庄瑶愣了一下,忽然失了兴致,低声说道:“还真是……y-in魂不散。”

5.
陈斐是建安三年,京城第一公子。
此人不仅写些传奇话本,本身也是个传奇人物。

由于自身经历太闻所未闻,再加上他的一篇文写下来,说它是文,故事x_ing却一般,说它是戏,又缺少两句精言妙语,但自有一堆追捧的人。

旁人戏称他是“非文公子”,这称呼还正好点了他的名。


非文公子入仕入得早,也不知怎得,先被刑部看中去写案稿,后来被要到了吏部。当时大理寺缺人手,于是他在大理寺干了一年,又被调到兵部做个文职,然而他不是传说中的李鸿鹄,文武不兼得,被兵部嫌弃,又跑去了工部,搞土木兴建。

陈斐也是个人才,无土木之基础,竟在工部呆满了三年,工部侍郎说此子必有大用,于是收他做了干儿子。先皇晚年忽发奇想,要在京城北部造一个合宫,聚集九州之盛景,取四方八合、河清海晏之意。陈斐中饱私囊,被工部侍郎发现,怒而割袍断义。

陈斐先是被贬,隔年托人送礼去了户部。说来也巧,前年工部造合宫,今年兵部需要粮Cao,真金白银粮Cao样样皆需,户部忙得焦头烂额。陈斐出计,联合礼部弄了两出文赛,一出官里,一出民间。评了一二三等文,以朝廷名义出书贩售,挣得钱财半数充实国库。陈斐曾写过一本《玄都花妖传》,他以写作时乃是平民的缘由,参加了民间的比试,又以为官时期写得一本《泉客游记》参加了官员文章的比赛。

比赛的结果是《玄都花妖传》得了第一,《泉客游记》因不甚正统,得了个第三。陈斐拿到钱财后,尽数捐入户部,解了户部燃眉之急,也解了先皇的燃眉之急。

先皇一高兴,赐了他“文才万金”的称号。

若到此为止,也便了了,问题是《玄都花妖传》广泛流传,有人觉得这故事似曾相识,拿着书去询问名声已有小成的庄瑶。庄瑶忙着和自家爹斗智斗勇,逃脱参加科举,匆匆一看,见文中写的是玄都花妖为求人间男子垂怜,放低身段,自愿做农家妇,与自己写过的一篇剧情不甚相同,唯有串联故事的线引一致,塑造的氛围相似。再加上这文赛的举办礼部也有一份,身为礼部侍郎儿子的庄瑶也不想多有争执,便没说什么。

后来新皇称庄瑶“文值斗金”,陈斐命人送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到庄府,小盒子里装了斗金,大盒子里装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万金”两字。

前来庄府吃饭的舒衍抓着写着“万金”的两字气得浑身发抖,庄瑶安慰舒衍道:“好歹白得了斗金。”

舒衍难得怒道:“你写的是谁?你写的是我!我只值斗金?”

庄瑶暗地里叹了口气,自从《玄都花妖传》遍布市井后,他写的文,看得人便少了。偶有人对《玄都花妖传》提出质疑,但因民不与官斗,也不了了之。

庄瑶握住舒衍抓着纸条隐隐泛出青筋的手:“当然不,玉树临风的朝宗兄自然是比万金还要多的。”

这事还没完,第二天出现了一个流言,非文公子比庄柳文采卓绝,非分文值万金,庄柳文值斗金,且早年文赛,非文先生的文是第一,庄柳则是第九,先前觉得《玄都花妖传》差的人,是没眼光。

人言如潮水,朝涨夕落。

庄瑶闭门谢客十天,舒衍硬是守在庄府十日,生怕庄瑶出了什么事。十日后,房门打开,庄瑶笑着对舒衍说:“你还想在我家白吃白喝多少天?”

舒衍看着庄瑶强颜欢笑,抬手捏了捏他瘦下去的脸:“你编排我编排了快十卷,小妾一房又一房,怎么没想好给我安排吃喝住宿?”

庄瑶的脸被捏到变形:“不敢不敢,养家糊口不易,幸亏我把写得小妾又休掉了,不然养不起养不起。”

庄瑶不肯去翰林院给新皇写文,陈斐愿意,他离开户部,入翰林,趾高气昂了一回,然而第二年依旧没被评上京城第一公子。

舒衍道:“你且看着,陈斐此人,六部之中,除了礼部,刑吏兵户工,都绕了一圈。刑部吏部对他没什么感觉,兵部嫌他累赘,工部公然和他闹翻,户部还未离开。他似乎哪哪都混得下去,但似乎混的都不是很好,十年官职还不如我。”

庄瑶比了个四出来:“他现在是从四品官,但我呢?”庄瑶将两只手展开,“九品是芝麻官,我这个九品开外的,算什么?”

舒衍伸手将展开的十扳回四:“他的从四品官是你让他的,更何况,我是正四品,无论到哪,我都压他一头。”

6.
舒衍官压他一头,并没什么用处。自陈斐进翰林院,为皇帝专职写文,名气一日比一日大,建安三年皇帝亲赐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头。

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头虽说是民间戏称,但皇家赐名意味着截然不同的含义。一时间,非文公子的书大印特印,陈斐极为上道,所得利润半数上供给皇帝,皇帝龙心大悦。

与此同时,文人墨客却越发不喜这位非文公子。原因无他,前朝有位宰相为官清廉,爱民如子,门下学子数千,陈斐用了数句。用便用了,后人化用前人之句,已非罕见之事,然而陈斐却偏称他这化用,比原句高明。

他这话一出,前朝宰相门下学子后人不服气了,拿着他的文开始细细分析。

一分析发现不得了,文章讲究凤头猪肚豹尾,他这文章是猪头猪腹猪尾,偏生里头还夹杂着二两凤凰的翅膀,显得不伦不类。俗人只知故事是否感人,不知文章是否精妙。但沉浸书籍的学子们洞若明火,顺着这二两凤凰翅膀发现与庄瑶文风相近。

再一结合陈斐送给庄瑶那“斗金”、“万金”盒,瞬间明了——别人是喝水不忘挖井人,陈斐这是抢了耕农的粮还要到人面前显摆着吃了一盘红烧r_ou_。

文人有气,怒写数篇文怼陈斐。陈斐某日在给皇上丰实内库后提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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