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 作者:緋村天水/绯村天水(二)【完结】(17)

2019-05-13  作者|标签:緋村天水 绯村天水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之骄


  看漫空青叶,当中有无数物的始终——有光、火、风、水,有我,亦有世间千万人。
  若是如此,哪还有光、火、风、水、我、以及世间人﹖
  火本与水无异,我本与世间人无异,所异者唯有自定为“我”之心:
  万物空蕴、唯心变相、诸色成实。
  ——无蕴。
  “飞哥哥……你再多教些嘛﹗”
  “我不要跳来跳去啦,我要像你和大师兄一样、我要学剑﹗”
  “不就是﹗我要学剑法、将来跟大师兄一样当大侠﹗”
  几个孩童抓起了衣袖,在忘忧谷山涧下涉水向少年奔至。
  两个男孩力气大,一左一右围在少年身旁左说右说,女孩这才气喘吁吁来到,抱住少年的脚踝娇声道:“你别教他们,他们好坏、只懂欺负我﹗”
  “轻功是用来逃跑的,不学懂开溜怎么下山玩﹖”
  白灵飞一脸无奈,提着削尖了的竹竿从水中站起——
  是谁说要抓鱼啊﹖现在都一个个跑来把鱼吓走了,哪里还有晚饭﹖
  “你上次经过张家村的时候,给那恶霸吓一吓便跑回来,这么没胆子怎可学剑﹖”少年一个反手,竿身在大牛屁股上重重一敲,小男孩立时在水里摔个面朝天,惹得小天晴晴哈哈大笑。
  他手腕一转,竹竿装作要打在小天身上,“还有你,想当大侠便先学懂对女孩子有风度,别趁我练功的时候欺负晴晴,懂么﹖”
  潭底不远处似有波动,白灵飞将竹竿顺手飞出,整支竿身没入潭中。
  他一边走过去,一边悠然道:“快到端午,师父也是时候回来了,这段日子就乖乖留在谷里吧,待过了中秋再出去。”
  竹竿再给拔起,小不点们齐声欢呼,皆因晚饭终于有着落了。
  “之前我们在襄阳,不是碰上了什么帮的坏蛋想要抢剑嘛,你扫他一掌,那王八蛋便一溜烟的走了,你功夫到底有多好啊﹖”
  “我们一门的剑法厉害得很,连武林高手也要退避三舍。”
  “大师兄的剑法有没有你这么厉害啊﹖”
  白灵飞的手蓦然一震,鱼便从竿尖底下滑了出来,成了满潭难得的幸运儿。
  少年淡然一笑,“师兄当然比我强得多。”
  ——师父回谷的三个月中他自是不能离谷,那就是说,他有三个月没能探听师兄的消息了。
  他每天依旧带着小不点在栈道上看落霞幻花。
  这些年,白云山下的天地被他一一读个熟透:比如说,他知道忘忧谷位处南楚,山脉延绵,山谷初建时便面向西北——那是洛阳的方向。
  少年站在昔日安若然的位置,逆着山势眺望北方的尽头。
  郑都洛阳中,该是满城在议论那个夺嫡之争中、拼死相护二皇子明怀玉的少将吧﹖
  下次离谷时,安全抵达都城的明怀玉应已即位,可以预见,那少将在新朝里将会被封为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沙场新将安若然,两年间十战十胜,替郑国皇室迅速压下诸候叛乱,如今更成明怀玉一系的致胜关键。
  ——那个人从未忘过当年下山的大志,他的名字、短短时日已经震动整个北方。
  师兄,今年飘雪之时,我定与你在洛阳重聚。
  一如所料,霍其峰果是在端午时节回到谷中。然而这次他没到清风居、也没去照看几个小不点,闭门于书房里滴水不沾,甚至连一向最疼的白灵飞亦拒之不见。
  ——自师兄下山,师父日比一日暴烈反常了。
  白灵飞每天将饭菜放在门前、下午又将原封不动的饭羹拿走,夜里捧着古琴在院外弹奏,一奏便是一整晚。
  连续几天,霍其峰仍是没出房门。
  白灵飞无可奇何,又往竹林继续每日的剑修。
  剑出而心净,剑发而神凝。
  林里寒气漫空,使少年容颜平添几分冷冽之色。
  “这剑法比得上你了啊……”
  少年似有所感,反手收剑,走出竹林——
  数日闭门不出的师父,竟然来了这里﹗
  霍其峰身旁,一位隐士飘逸如仙,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白灵飞恍然大悟:
  怪不得说出关便出关,只要这个人来了,即使天大的事师父亦要立马搁下啊﹗
  “拜见师父、太清真人﹗”
  霍其峰使了个得意眼神:“老不死,你又输了。”
  太清真人淡然回道:“那是灵飞自己悟的,不是你教的功夫。”
  白灵飞微一眨眼——他是拿错脚本了么﹖这画风会不会变得太突然了啊﹗
  “上一次你见我的时候,还是个水灵的小孩呢。”太清真人轻描淡写睨了霍其峰一眼,“前几年造访忘忧谷,你师父硬要把我留在书房、不然就是扯着我去后山,我们才一直没机会再见。倒是没料到,短短几年你有这般长进,我就算输给你师父也是值了。”
  “我家的小呆萌,一直都比那臭小子强好吧。”霍其峰冷笑。
  “……其实照我看,不出十年言儿也能赶上你。”
  “啧。”霍其峰不屑的道:“你啰嗦什么,别打扰我小呆萌练剑行吗。”
  “……﹖”
  他直接将一脸茫然的白灵飞留在原地,拽着太清真人翩然离去了。
  忘忧谷中处处都是奇山异水,两人走登山石梯来到俯瞰全谷的最高处。
  太清真人负手远望,悠然低道:
  “大徒弟跟人跑了,想要人陪就直说吧,我上来忘忧谷,本来也是来看你的。”
  “没什么,反正我不像你只有一个徒弟那么可怜。”
  太清真人斜兜他一眼:无非是想自己承认唯一的徒弟跟御林军跑了、在衡山的生活空虚寂寞冷而已,这么小心眼真的好么。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教出来的小呆萌规行矩步,对比起自家的——唉,那叫叛逆得不可直视。
  “那都是他们自己悟出的人生,何谓『道』,本来就是每个人自己说了才算的。”
  霍其峰别有深意的回望他。
  “别拿你的臭小子来说事,他生来便注定要背负那种命运,留在衡山是逃避、回去南楚是顺应天命;若然这生本来没有枷锁,留在谷中是应份,跑下山去是灯蛾扑火﹗”
  太清真人霍然沉下脸色,难得地厉声大喝:
  “没人天生便有义务去活受罪﹗”
  霍其峰拂袖背过身去,太清真人思量许久,才平静地对他说:
  “言儿离开之日,跪在我面前说了一番话。”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将身上的皇族之血全都抽走,但他不能。他知道下山意味着什么,但他情愿用光复中土、来洗净他一半鲜血。这一生,他都将永不背弃他的国家、他的族人。”
  这个一向淡情的挚友,用爱徒当天一模一样的决绝、一字不差的重复了这番话。
  ——又是一个为苍生而献身的年轻灵魂啊。
  如若没有责任,其实可以逍遥幸福、快活一生;所有血腥和无奈,都不应纷落到下一代身上。
  但人的一生,很多时候都要舍却幸福,因为天下尚有东西值得作此舍却。
  “我目送他走下衡山,没有把他叫回身边——因为我知道,他比你我都更倔强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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