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潜 by 郑二【完结】(2)

2019-01-25  作者|标签:郑二

第一章

宝定二年,初秋。

掌灯时分,长春院繁华胜白昼。兵部尚书柯忠的身影刚才门口虚晃了一下,眼尖的月袭姑娘就飞扑过去一把拉住了。

“哟!柯爷您吉祥啊!您怎么才来啊!贵客临门呐姑娘们!”

莺莺燕燕一轰而上,将尚书大人围了个密实,你拉我扯,生怕慢了一步就给人抢去了这个大金库。

二楼走廊一个十四五岁的俏丫头端茶而过,目不斜视,绕进楼内,上楼,在最东头的房间门口停下,敲门,等待门内的召唤。

得到允许,推门而入。

房内只两人,手举狼毫立在案侧的这位,面若春花,高挑劲瘦,青丝随意垂在身后,只用丝带草草扎住,披着一件白色罩衫,滚边镶了夺目的黄色。

另一个一身锦衣,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气宇轩昂,眉眼间透着淡淡贵气,坐在圆桌边,手上把玩一块凉玉。

丫头把茶水放桌上,一边泡茶一边说:“主子,兵部尚书现在在楼下。”

“哦?”坐着的这位有些兴奋的起身踱步,“他还真敢来啊。”

“九爷您这话奴婢不懂了。您在等他吗?”丫头纳闷。

立在桌边的自家主子开口了:“红喜,过来,帮我添几笔。”

红喜忙叫:“主子您要折煞奴婢了,奴婢哪知道怎么握笔啊,不给您全糟蹋了这画。”

“无妨。”主子倒是好脾气,将笔交给她,自己脱了外罩,里面果然是红紫**装束,换身衣服,竟像变了个人一般,转身间,妖媚风尘流露。

“尚书大人驾到,我这做**的不去接客,太没规矩了。”抿上唇红,莞尔一笑,倾国倾城。

被唤做九爷的连忙低头回避他的直视,阻拦道:“你不去,他顷刻也就上你这房里来了,何必多事。”

“是,九王爷的吩咐,草民自然不敢不从。”他回头吩咐,“红喜,去给尚书大人另备一壶好茶。”

红喜遵命出去。

“是你自己要草民草民的,日后莫叫他怪我乱礼数……”九王爷容帧欲言又止,干脆拔出挂在墙上的短剑细看。

待到柯忠进门,房内只长春楼**一人,眉眼脉脉含情,靠在窗边浅浅对他微笑。桌上一炉香正燃起。

“珑纤给尚书请安,尚书大人万福。”他浅浅一福,也不管柯忠的面色,径自倒茶坐定了。

柯忠道:“珑纤,有人举报你这店里窝藏朝廷钦犯,我要带你回去。”

珑纤仍是笑,说道:“您这是哪里的话,我是本份生意人,您若不信,大可搜搜我这店。再者,这种捉小贼的事,不是向来由范大人统管么?您不如在我这里歇息了吧。您许久不来,珑纤甚是挂念……”

说着,要缠上来,柯忠避开。

“您喝茶啊,这是特意为您泡的,用的还是今秋的露水呢。”珑纤递过一盏茶,柯忠不接,他倒不在意,放下一边。

“我知道你有九王爷撑腰,但这会儿怕是他有翅膀也飞不及了。”柯忠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你乖乖跟我回去,交待了你知道的事情,我自然放你回来。”

珑纤并不挣扎,只说:“您别这么着急啊。待我这炉香灭了,再跟您去也不迟。”

“哼,这种不入流的货色,你以为我没有闻出来!我走南闯北什么奇香异毒不见,你以为这对我有用吗?”说着,竟觉头昏,似有睡意袭来。

“至少,能让您睡个好觉吧……”珑纤的身影渐渐在柯忠眼里模糊,片刻,不省人事瘫软落地。

容帧自暗阁走出,迅速拿了绳索:“快,这迷香恐怕困不了他多久。”

“小心!”珑纤一把拉开他,腰间软剑出壳。九王爷只觉得耳边一阵掌风,站定一看,柯忠精神百倍站立,哪有一点异常。

“柯忠你大胆!”容帧怒斥,“你竟敢对我出手!”

柯忠冷笑:“九王爷在此做甚?此人有窝藏钦犯之嫌,两位相交甚好,九王爷莫非也是知**?”

“柯大人您说笑话,我一个风尘中人,怎敢与皇亲国戚结友。”珑纤始终不曾放下软剑。

“那么这是什么?”柯忠指向床沿黄色滚边的白外罩,“此物在下只见万岁爷深夜议事时披过一次,怎会落入你手?别是九王爷怜香惜玉,特意要来讨佳人一笑的。”

珑纤目不转睛盯着柯忠,见他面色渐红,握剑的手紧了紧,他下的这种迷香,是间歇发作,普通人每次作用可昏睡半日,像柯忠这样的高手,撑不了多少时候。他尽量不破坏计划,但若事情紧急,总还是老九的性命要紧。

柯忠脚下一个不稳,珑纤的长剑便只逼他心窝而去,速度之快,令容帧不妨。柯忠躲不及,直接出手抓住了剑身,使力折断,迅速反手用断剑反攻。

珑纤用尽了十乘功力,没了剑锋的断剑直直没入柯忠心口,与此同时,自己的右胸也被另一半断剑刺穿。

“容帧!”他放手朝后跌。

九王爷容帧飞身上前,出掌狠劈,柯忠到底是名不虚传的沙场战神,到这地步竟还能与容帧恶斗,两人来去四五个回合,容帧竟有些招架不住。幸而柯忠身上的迷香又渐起作用,终于不敌,最后吃了容帧一记雷云掌,颓然倒地。

容帧回头看珑纤,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问:“你怎么样?”

珑纤胸口一大片的濡湿,已是气息短促,说:“蠢蛋……动作……动作快点……想我死啊……”说完气窒,昏了过去。

皇宫大院。

怡和园内,皇帝陪同太后以及一班嫔妃们正看戏。太监德仁稳步上前,俯身在皇帝耳边嘀咕了几句。

“是吗?”皇帝侧首欣喜问他,转过身对太后说:“母后,边关又有捷报,朕暂去见过信使,随后再来陪您。”

“去吧。”太后微笑颔首。

出了怡和园,皇帝的步履渐快,面上肃杀之气掩盖不住,直奔寝宫而去。

荣亲王府内。
四王爷容祈听得探子来报,拍案起:“到底是武夫!长春楼岂是寻常地方,若是撞见老九,不是自找麻烦!”
来回几步,问:“他带了多少人去?”
探子道:“回王爷,尚书大人一共带了十六名侍卫,已将长春楼包围。”
“十六个人能做什么!他终年在外打仗,却不知道硝烟烧到自家门口了,以为拿个水桶就能了事!”容祁略思索,对贴身侍卫令道,“也罢!事以至此,你带上一队精英,抄了那长春楼去!记住,珑纤我要活的!”

容帧焦急抚掌徘徊,抬头见门口飞进来的熟悉身影,屈腿便跪:“皇兄!”

皇帝容珏视若无睹,几步走到龙床边上,明黄的绸缎血迹斑斑,床上躺的正是长春楼的**,昏迷不醒的珑纤。

手指颤抖抚过病容,转身怒气勃发:“容帧!”

“皇兄息怒!”容帧惊得不敢抬头,“臣弟有罪!听凭处置!”

“传夏侯薄玉即刻上殿!耽误半分小心他的脑袋!”

德仁殿外候着,听得皇帝这口气,盛怒中带着惊惧,心道要出大事了么?!赶紧滚爬着下去传人。

容帧偷偷抬眼,见皇帝要抱起床上的珑纤,忙跪爬过去阻拦:“臣弟已封住他几处大血脉,此时不宜般动,皇兄请自制!”

容珏抬脚便踢,容帧哪里敢躲,闭着眼睛等了半天,却没动静,等来皇帝的一声责问:“你与朕说,是谁伤了他?!”

“回皇兄,是兵书尚书柯忠。一个时辰前,他来长春楼,欲带珑纤走,争斗中珑纤与我已将他制服,现在长春楼里,由红喜把守着。”

“死了没有?!”

“适才尚未咽气,这会儿恐怕……”

“哼!朕要亲自送他归西!”容珏扬手,突然停住,暗想,不可鲁莽操之,兵部尚书是朝廷重臣,**遇袭,岂可草率对待,他如今刚稳下局面,朝内多少眼睛盯着,不能有丝毫纰漏。

容帧道:“臣弟来时,见长春楼外有重兵巡回,柯忠是有备而来,臣弟不敢擅自动作,还请皇兄定夺!”

容珏冷静思忖片刻,开口寥寥数语,容帧立即领旨而去。

德仁跌跌撞撞进门,道:“万岁爷,夏侯薄玉殿外候旨。”

“还不快给朕滚进来!”

夏侯薄玉慌忙进内,嘴喊万岁正要磕头,一把被拎到龙床前,定神一看床上的人,惊的药箱落地:“纤妃娘娘!”

容珏道:“给朕听好了!他在你在,他若有差池……”苦涩顿住,上前握住珑纤的冰凉的手,暖在两手中。

德仁夏侯两人哪里见过皇帝这副心痛失魂的模样,而床上的纤妃,他仅在太后大寿时远远见过一面,如今她打扮装束似**女子,伤又是剑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夏侯薄玉纵有满腹疑问也不敢吱声,立刻打开药箱,伸手哆嗦解开珑纤的衣带,等到衣衫褪尽,他几乎惶恐到昏厥,他行医多年,不会看错,纤妃娘娘原来是男儿身?!

皇帝看出了他的心思,警告道:“做你自己的事。”

“……微臣需要一盆热水。”

“德仁!”

“奴才这就去!”

好一顿收拾,夏侯薄玉才包扎完伤口,写了药方,回太医院取药。

容珏抱起珑纤,德仁小心更换了干净的被褥衣物,随即去处理沾染了血迹的污物。

珑纤转醒,睁开眼便见皇帝的俊脸,扯开一个笑,道:“老九真是没长进了,一有点小事,就把我送来你这里。”

“他这还是机灵……”容珏见他醒来,心口大石落下,说话也轻松了几分。

“柯忠的尸首他怎么办?”

“朕已经让他回去毁尸灭迹,而后再让红喜将他的贴身侍卫平乔装易容成柯忠摆轿回府去。明日早朝不见兵部尚书人影,家中亦不见,朕会下令搜查尚书府,抄他一回家。”

“卫平虽然身形与柯忠相似,但众人面前恐怕难维持。”

“无妨,让他假装醉酒,出门即登轿,回府即就寝。尽量不与人接触。”

“万岁爷英明。”珑纤微微叹息,“是我先动的手,坏了你的计划。”

容珏刮他的鼻子:“你罪过大了。惊了圣驾不说,还弄脏了龙床,你呀,就在宫里老实几日,哪里都不许去了。”

“长春楼这个时候关门,易引人怀疑。”

“下头自然有人打点。不用你操心。过会儿吃了药,德仁送你回昭荷宫。不怕,有朕在。”

夏侯薄玉的药交给了德仁,跪在地上不动。容珏道:“你今天来朕这里都做什么了?”

“微臣……”

“咳咳。”容珏假意咳嗽。

夏侯薄玉一点就透:“圣上偶感风寒,难以入睡,特命微臣连夜进宫开安神之药。”

容珏不言语,挥手赶人,又道:“慢着。”

夏侯薄玉刚起身,马上又跪好。只听得容珏威严的声音道:

“今晚的事,若走漏一点风声,朕要你的脑袋!”

容祁的侍卫与柯忠的人马汇合,还未动手,就见柯忠步履蹒跚似酒醉样从长春楼出来,刚要上去问,门口又出来一位,自然是九王爷容帧了,只见他亲密上前搀住柯忠,一同上了八抬暖轿。

容祁的人想着主子爷的吩咐本也没有这两位什么事,等轿走远了,便闹哄哄杀进了长春楼。柯忠的人呢,上头没发话,便跟轿一同走,跟到尚书府,见尚书大人在门口别了九王爷,摇晃进家门了。暗处一干人一商量,干脆散了。

长春楼里窑姐儿戏子嫖客好一阵鸡飞狗跳,到底没有找到珑纤。

次日早朝。

兵部尚书果然未出现,皇帝派人去询问,找遍柯府不见人影,倒是搜了一堆与关外邻邦的书信来,内容已远远超过友好邦交之尺度,皇帝龙颜大怒,当场下旨,找到了死罪,找不到先革了职。

容祁亦出列有奏:“臣弟听下属说,昨夜偶见九弟与柯忠相谈甚欢,一道回的柯府,想必九弟应有所知。”

容帧连忙道:“臣弟昨夜与柯忠别后,目送他入府,而后臣弟亦回府就寝,后事不祥。”

容祁道:“九弟与此賊平日交好?为何深夜同归?”

容帧道:“四哥有所不知,昨夜是柯忠邀我出游,我与他平素无来往,但毕竟同事一朝,兵部尚书既有约,我不去未免失礼数。”

容祁又道:“那么九弟昨夜与他在何处游玩啊?”

容帧笑了笑,问:“四哥你的手下难道没有禀明是在何处遇见了我们?”

容祁微怒,欲反击,只听皇帝一声喝:“够了!”

两人立时低头闭口不语。

皇帝做了个深呼吸,道:“此事就交由于坤海去办理,不必多言。”

刑部尚书于坤海眼皮一抖,赶紧出列下跪道:“微臣万死,微臣调查江宁织造贪污一案尚未有果,恐分身不及,请万岁另择佳选!”

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大殿内静得让人不敢大喘气。

皇帝道:“容祁,你可有人选?”

容祁一惊,知道他说一个,便是暴露一个,但此案事关重大,他已感觉到有风波要起,再三考虑,道:“于大人既然不能脱身,臣弟之见,不如着都察院去办理。”

“那就这么定了,没事都下去吧。”

德仁尖着嗓子唱:“退朝!”

容祁退了朝,匆匆往坤宁宫去。

太后是他亲娘,也是他们这一脉的支柱,先帝早逝,若不是在弥留之际当着三公元老文武大臣的面留位给老三,依太后如今的势力,这皇位怎么也是他们几个一母同胞亲兄弟的。谁也没有料到,先皇竟在咽气后还会回光返照来那么一下,防不胜防。

“不用多说了,哀家都知道了。柯忠是自己大意,单凭老九那点功夫还杀不了他,定是着了暗算。”

容祁答道:“老九昨夜一直在长春楼里待到深夜,儿臣怀疑,柯忠就是在那里遭了毒手。”

“长春楼?”

“是家烟花酒楼。据说九弟与那的**私交甚深。”

“胡闹。那么柯忠呢,他去做甚?”

容祁望了望塌上斜靠着由侍女垂腿的太后,道:“儿臣听说,那**与后宫一个妃子有几分相像……”

“哪一个妃子?”

“是纤妃……”

太后立身坐起,皱眉道:“哀家倒真是把她忘了!皇帝登基前她就已跟在身边,听说皇帝对她甚是,迷恋入宫不到一月她却去了九华山为皇帝祈福,倒真没人注意了。”

容祁道:“母后,长春楼开了有两年余,我们的人死伤都与它有瓜葛,儿臣不得不起疑啊。”

太后喝了口茶,又淡定下来,道:“如今兵部无人统管,兵权暂握他手,这才是紧要大事。”

一旁的太监刘成是太后的心腹,插嘴道:“老佛爷恕罪,奴才有事要报。”

太后将茶杯盖合拢,他随即接过放在一旁,道:“那纤妃,据说昨夜已偷偷回宫了。”

“什么?!”太后不悦道,“她不是要祈福三年,居然敢私自回宫!”

“听说是染了重疾,太医已去看过,是痨病!还病得不轻呢!”

容祁想,昨夜清扫长春楼就未见珑纤人影,莫非这二人真是同一人,那真是天下奇闻了,珑纤是个男子,男子怎可立为妃啊!

皇帝下了早朝,又在上书房处理了治水之事,心中难得畅快,只想奔了昭荷宫去。十年前扬州初见珑纤,他只知今生难舍其人,相处至今,方知自己得了无价宝,且不说文韬武略,朝中少有人能及他,权势之战,朝中党羽纷争至今,若非有他,这帝位,怕还要多几场风雨。

珑纤卧在床榻上翻着一本兵法,听得外厅有动静,隔着纱帘见书柜暗阁处闪出一个熟悉的人影,他扬起一抹笑意。

帘子被撩起,见容珏一身青灰长褂,腰间只缠了根米白绸带,装束像是皇城街头常见的富商一般。

“万岁爷您这是唱哪出啊。”珑纤软声说着,掀被欲下床行礼。

容珏上前按住了,道:“别出声,你这昭荷宫久未住人,外头的奴才都是生人。”

珑纤笑道:“那您这是自家院子里扮贼偷?”

“还笑。”容珏爱怜地点他的鼻尖:“朕为了你,扮一回采花贼又何妨。”说罢,低头吻佳人。

珑纤顺从接受,双臂攀上容珏的肩头,安抚般摩挲他的脖颈,后脑发际。算起来,也有月余未见,这样贴身靠近,稍一撩拨,两人都有些按耐不住。容珏心急,手探入锦被解开衣带,不防碰了伤口,珑纤痛的一铲,拳头轻捶他的背。

容珏连忙撩起被子看究竟,白皙的胸膛上缠绕了厚厚的绷带,未见渗血。

“不碍事。”珑纤盖拢被子挡住他的视线。

容珏心疼道:“这还不碍事,差一些就伤到肺了!昨夜匆忙,朕来不及教训你,老九在,红喜也在,长春楼里那么些人都白给你安插了?”

“你只说你安插了人,柯忠昨夜亦带了人马,若真动起手来,长春楼再难经营。柯忠的身手不在我之下,我尚且无十成把握,又怎可让九王爷冒险。”

“你是他的皇嫂。老九还不懂这礼数么?”

珑纤瞪他,故意女声道:“万岁爷,您真当贱妾是您的纤贵妃了?”

容珏赶紧赔笑,亲他的鼻尖正要哄。只听门外太后身边的太监刘成唱着:“太后驾到!”

两人面色一凛,容珏迅速移驾屏风后。

门马上被大力推开,甩进一个人来,跌在地板上,正是昭荷宫的侍女翠儿。紧接着是太后严厉的声音:“狗奴才!你家主子重病在卧,你不好生伺候,却在殿外嬉戏,主子不受宠,也轮不着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作威作福!来人啊,拖下去砍了!”

珑纤不动声色,待翠儿的哀嚎声远去,开口道:“太后老佛爷您亲临昭荷宫,臣妾病躯无力,未能下床龚迎,请老佛爷治罪。”

太后没有接话,隔着纱帘看他,幸而纱帘不薄,看不到里面的病容。珑纤还是往被下钻了钻,因为拥抱结束后的冷清。

“纤妃你身体不适,不必多礼。听说你是连夜回宫,哀家与你许久不见,挂念得紧,晨起不见你来,便过来与你唠唠家常。”

“谢太后。臣妾此病,要避众单养,因此未能给您请安,请恕罪。”
珑纤无声的打了个哈欠,对着屏风后的容珏懒散一笑。瞟见太后正步步走近,他渐渐瞪圆了眼睛。

就在太后欲伸手撩起纱帘时,刘成在背后紧张的小声提醒道:“老佛爷!她是肺痨!”

太后的手停住,珑纤屏息看着,见她收回手去,才舒了口气。

“这宫里的奴才们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纤妃你带病返京,居然都没有个人来与哀家说一说,你这病可有让太医来看过?”

“回太后,尚未请太医。”

“哀家料是如此。”太后一顿,对旁人道:“王孝农,去,给纤妃娘娘好好看看。”

容珏皱了皱眉,往暗处退了一步。这王孝农原是太后的侄女婿,虽丧妻,但依旧在宫内仗着太后的势力作威作福。

王孝农掀帘入内,躬身一福,便站直了打量纤妃的气色,面容苍白,唇如云色,一眼过去便是贫血之相,哪有痨病之貌,心中疑虑起,靠近塌前递棉线欲悬脉,不防珑纤素手疾速扼住了他的喉管,使眼色让他看屏风后,那威严而立的,不正是当今天子,王孝农霎时冷汗下,又不得言语,只得用眼神哀求告饶。

“你出去与她说,我是肺痨之疾,皇上在这里,是他的旨意,不算你欺君。如若不然——抗旨不遵,诛你九族也是该的。不用思想太后给你撑腰,你想想清明些,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珑纤唇语缓缓,表情却是冷冽,手指用力,王孝农憋得一脸酱紫,费力眨眼睛以示知晓。

“如此费时,莫不是疑症难断?”太后在外厅催问。

珑纤松开手,王孝农忍住咳嗽大口透气,退出纱帘,道:“回太后老佛爷,纤妃娘娘,乃是积劳成疾,确实肺痨无疑。”

太后道:“既是如此,尔等要全力医治,不得有误。”

又道:“纤妃,你卧病在床,身边没个机灵的奴才多有不便,琴儿是哀家的贴身侍女,就将她点给你,哀家也能放心了。”

容珏又是一个皱眉,珑纤对他无奈挑眉,道:“谢太后恩典。”

看着一行人离开,宫外脚步越走越远,趁着琴儿出去吩咐煎药,容珏才从屏风后走出,两人相视而笑。

“你还说有你在不用怕,有你在我才怕呢。”珑纤道:“看来昭荷宫并非久留之地,我还是早日回长春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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