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 by Maylein(情有独钟/**情深/破镜重圆)【完结】(8)

2019-05-07  作者|标签:




  在棍棒加身的情况下,阿青再有疑问,再不甘心,也只能咬牙忍受。
  这次他一点都不想死,不得已只能使用内力来抵抗。刚一运功,胸口就一阵绞痛,痛得他额头瞬时冒出了冷汗。阿青没有忘记蒋御医曾嘱咐过近期内不能乱用内息,不然后患无穷,可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这个了。后患什么的,都留给将来考虑吧,如今重要的,是不能被一百刑杖给当堂打死。
  而那几个行刑人就好像和他有仇似的,打在身上的荆杖,又重又急。一般杖刑都是打在臀部,不伤筋骨,这次也只往他脊背上招呼,伤筋动骨。
  汗水很快就濡湿了乱发,还顺着脸颊流下来,流进口中,把塞在口里的布条都浸湿了,尝得到咸味。荆棘伴随着剧烈疼痛,撕裂了背上的血肉,阿青的眼前渐渐模糊,喉咙里也冒出了血腥味,如果不是被布条塞住,此时大概已经吐血了吧。
  他晕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小璧,救我。
  不是主人,也不是将军大人,就好像下意识一般,在脑海中浮现了卢云璧的名字。
  
  这一百杖,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打到后来,阿青已没有声息。
  卢敬命人探了探他的呼吸,见他还活着,就命人继续打,不打完就不要停。
  打完后,他让下人把阿青抬到了刑桌上,用铁链扣住四肢,面朝下绑在桌上。
  紧接着,又命人倒了一桶盐水,在阿青血肉模糊的背上。
  盐水刺激着伤口,阿青剧烈抽搐着,清醒过来了。
  头很晕,好像又犯了晕眩的毛病。
  阿青努力抬起眼皮,首先入目的,便是面前的火盆。火盆中跳跃着红色的火苗,连带那个烙铁,都烧得通红,红得透明,简直就像阿青在书房博物架上见到过的红玛瑙一般。
  他静静地看着那个东西,静静看着卢总管把它拿起来,放到他的右手手背上,然后,狠狠按了下去。
  一阵烧焦皮肉的剧痛之后,手背上留下了一个丑陋的印记。
  弃奴之印。
  阿青想哭,又想笑。
  这世上两次被弃的奴隶,大概也只有我了吧。
  
  卢敬退后两步,好好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
  如此一来,阿青的双手手背上,都留下了烙印。
  他微微翘起了嘴角,叫人用黑布蒙住了阿青的双眼。
  之后再卸下铁链,换用粗麻绳捆住手脚,又在身上也捆了几道。
  最后,拿来一个半人高的麻袋,把再次昏迷的阿青塞进了麻袋里,叫人运到后院偏门外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去了。
  
  阿青是被颠簸的马车震醒的。
  浑身上下都在痛,痛得他都没法想事情。他迷迷糊糊地,只知道,自己被主人弃了,被卢云璧下令,送到弃奴院去。
  如今大概是在路上。
  可是这个路,怎么就这么长呢?
  他觉得饿了,没人给他送吃的。痛了,也没人给他伤药。眼前总是一片黑暗,喉咙里干得要冒出火了。可他被捆得结结实实,一动都不能动,只能随着身下马车的颠簸滚来滚去,用绵绵不断的疼痛,丈量着漫长的路程。
  
  痛醒了又痛晕,痛晕了再痛醒,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来了。
  阿青感觉到麻袋被人拽出去,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真痛,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样。
  随后麻袋口就被人解开了。
  阿青挪动着身体,想要探出头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耳边就响起了讥笑,“不错嘛,还活着。”
  又有一个声音问道,“还要不要准备杀威棒?这个贱奴身上的伤都溃烂了,再打一顿打恐怕活不了。”
  “嗯,先记下,等他这身伤好了再打。”是刚才发出笑声的那人的声音,阿青正努力辨认着,忽然间被扯下了蒙眼的黑布。
  ”你既然醒着,正好我们可以先说一下规矩。”那人手中拿着黑布,笑眯眯地道,“我负责新来的弃奴的训练,从今天开始直到半年后,你都会在我的手下。乖乖听话,可以让你少受一点苦。”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阿青口中的布团也扯了出来。
  “今后你要记住,我、还有这里的大爷们,说话永远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你什么都不用想,我们命令什么就做什么,明白么?”
  阿青张了张口,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明白不?”那人抬起脚就踢在他的背上,犹不解气,又狠狠地踩了几脚。
  “……下奴……明……明白。”阿青努力了好几次,终于一点一点地回答了他。
  同时也毫不惊讶地听到,自己的嗓音是如此低喑嘶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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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吃饭。”朱十八扔了半块糠饼给阿青。
  监工陈爷叫他看着这个奴隶已有七八天了,十八真是越看越无语。
  不说话,不吃饭,不上药,静静地躺在角落里,任由身上背上的伤口溃烂,就好像在等死一样。
  就这么想死么?
  哼,我偏不让你死。
  于是他赌气地帮他清洗伤口,帮他上药,把干硬的糠饼使劲掰碎了,一点一点硬塞进他的嘴里。
  起初阿青的身体滚烫得吓人,溃烂的伤口也显得十分可怕。十八常常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碎碎念道,“你伤成这样,肯定是很不听话。要不,就是你主人很恶毒,性子很差。”
  阿青听是听进去了,却不说话。
  要是以前,他会反驳,卢云璧才不是这样的人呢,他温和又善良。
  可如今这样的话语噎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阿青烧退了,身上的伤口也渐渐结痂了。渐渐的,清醒的时候也多了。可醒着归醒着,他仍是不说话。常常呆呆地看着屋顶的稻草,一看就是半天。他们住的是一个小草棚,四面都没有墙壁,只有数根木杆子,顶着一些稻草。这是十八用身体争取来的独立的草棚,因此除了他,就只有阿青。
  十八起初有一点点担忧,后来见阿青开始主动吃东西,也就放心了。
  
  阿青开始明白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因为照顾他的朱十八是一个多嘴多舌的少年,常常一边上药,一边在他耳边唠叨。
  阿青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多嘴的奴隶,他想这个少年,或许就是因为太多嘴了,才会被主人遗弃的吧。
  
  借着十八的口,阿青知道这里是一个僻静的山谷,谷中有水,四周都是绝壁,除了唯一的通向外面的一座浮桥外,连鸟都飞不上去。
  这也是朝廷重要的矿场之一,产银。
  矿场里除了监工大爷们,就是卑贱的弃奴,每隔几个月,就有人从外面运送奴隶进来,然后就可以把谷中衰弱得没法再干活的那些奴隶杀掉了。
  
  十八说,“你要好好吃饭,养好身体能干活才行。不然,你会死很惨的。”
  十八说,“你该不会想死吧?我告诉你,在这里可没法做到安静死去什么的。我告诉你啊,你死后的尸体,会被剁成肉块,烧成骨头汤,去喂监工大爷们的狼犬。”
  十八说,“你为什么不想活呢?我们奴隶,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人会伤心的,还不如好好活下去。”
  
  “我没有想死。”阿青回答道。
  阿青又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十八凑过来,“什么事啊?”
  “没事。”
  “喂喂,你这贱奴怎么性格这么坏啊,怪不得你主人不要你……”他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对,连忙补充道,“啊,我没惹你难过的意思……”
  阿青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不也被主人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十八,一个重要配角登场了。


23

23、第六章 重为弃奴(4) ...


  阿青不是不想死。
  阿青只是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死。
  他根本想不通,卢云璧发那么大火弃奴的原因。在他的认知里,卢云璧不是那种会为一点点小事就大发雷霆的主人,他总是温和理智的,也总是善良大度。他若真的看自己不顺眼,想要报复自己当年的背叛,根本就不用的等到十年后。
  所以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肯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阿青想到这些,慢慢地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他相信卢云璧有苦衷,所以他决定,要不惜代价地活下去,活着等到揭开真相的那一天。
  
  卢云璧确实有苦衷。
  只是这苦衷,没有阿青想的那么美好。
  银城郡主死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阿青,他当然没有全信,可也没有不信。阿青有背叛的前科,这些年他本来就没有信任他,以至于除了情事之外,任何事都不让他知晓。他只是让阿青当了一个奴隶,稍微有点特殊用途的奴隶而已,而不再像两人一起流亡时那样,把他放在心上,事事告知,全然信任。
  所以他做出了弃奴的决定。
  阿青会伤心,这是显然的,可一个奴隶的心情,他为何要去考虑?
  平日里卢云璧总是温和的,掩饰着心中的尖刺,可是遇到这么大的事,那些阴暗的情绪便如荆棘一般,在心中肆意生长。
  
  他就这样阴沉了好几天,才慢慢缓和了心情。
  理智也跟着回到了他的心头。
  这时他才觉得,阿青弑主的可能性并不大。
  奴性这么重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杀害主人?他恐怕连杀人的念头都不会有。
  此时卢总管已经把阿青送走了。
  卢云璧反复思量着,最终并没有责怪卢总管动作过快。
  这是自己下的命令,又岂能怪罪在他人身上?
  阿青,他年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如果你真的清白的话。
  
  他没有叫人收回弃奴的命令。
  一个自然是阿青已经被送走了,在如今的弃奴制度下,要追回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他马上要护送银城的遗体去眉州,这个关键的时刻,确实没地方安置阿青。
  阿青有杀人的重大嫌疑,在没洗清之前,他很难带着他一起去眉州,若是洛王知道了,必然会要求在他的女儿墓前,把阿青碎尸万段。而卢云璧自忖,自己并没有阻止一个伤心地父亲发泄愤怒的理由。
  若是留在卢府,一旦自己离开了,卢总管等人一向厌恶阿青,未必不会报官。没错,容霖是云州刺史,也是阿青的前**,但是卢云璧没那么幼稚,相信容霖会为了一个奴隶,来背上维护杀人凶手的恶名。
  想来想去,弃奴倒不是一个坏的选择了。
  至少,能够保住阿青一时的平安。
  
  离开云州前,卢云璧特地去向容霖辞行。
  容霖按照礼节安慰了他几句。
  同时又问,“阿青呢?最近我没见到他。”
  自从卢云璧推翻原来的决定,又重新把阿青留在卢府后,容霖也就放弃了再把阿青带到自己身边的努力。他看出来了,卢云璧与阿青的关系,绝不一般,或许,还超过了自己当年对阿青的情谊。当年他自认为初恋,自认为真情,可是面对家人的谴责,却不敢出来为阿青维护一句。
  
  卢云璧正等着容霖问起阿青呢,便立即回答道,“他不听话,我把他送弃奴院了。”
  “弃奴?!”容霖差点跳起来,“阿青做错事了么?让您决定弃奴?”
  “嗯,没错。”卢云璧轻描淡写地道,“所以我决定不要他了,容大人您舍不得的话,自可接他出来。”
  容霖犹豫着没说话,卢云璧心里不免失望。
  懦夫,亏我还把阿青的去处告诉你。
  
  他告辞出来,回到指挥使府,出行的车队都已经准备好了。
  冬青把他扶上马车,再次请求道,“主人,让奴婢跟随您去眉州吧。”
  卢云璧轻轻摇头,“我去去就回,最多两个月,你还是跟总管待在云州比较好,我也安心。”
  “主人……”她的眼眶有点红了,显然是舍不得别离。
  卢云璧微笑道:“姑娘家的多注意形象啊,我这边有祁连跟着,你还不放心?等回来了,我就给你们俩办酒席。”
  “主人!!”冬青霎时脸红了。她偷偷看了祁连一眼,祁连好像也听到了卢云璧的话,耳根处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启程。”卢云璧干脆地放下了车帘。
  挂着白幡的车队,护卫着金丝楠木棺材,缓缓地驶出了云州城。
  阿青,给我时间,若我能找到证据,证明你的清白,我就接你回来。
  若你真的是清白的话……
  他端坐在马车中,捏紧了袖中那个小小的简陋的布袋。
  
  八月初。
  云州的天气已经很炎热了。
  阿青被分了采矿的工作,整日被闷在蜿蜒曲折的地洞里,天气炎热,索性也和其他的奴隶一样,赤着身体干活了。在大家都同样赤|裸且肮脏的情况下,所谓羞耻,也就跑到九霄云外了。每天挖到深夜精疲力尽了,才拖着疲惫麻木的身体,躺回去睡觉。
  监工郑爷很惊讶阿青如此迅速地适应了矿产的生活,阿青自己心里则一定波澜都没有。他在躺了半个月后就开始下地干活。因为他不愿意再麻烦十八。在这个不干活就没得吃的地方,想要活下去,就要好好干活。阿青得知之前半个月自己吃的糠饼,抹的伤药,都是十八服侍监工大爷们,才额外换来的,就怎么都躺不住了。当时他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却主动去求了郑爷,想要早日分得活干。郑爷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看上去很严厉,听到阿青如此请求,便道,“你还欠了两百杀威棒。按规矩,新来的弃奴都必须挨了棒打,才能干活。”他说着目光便投到了阿青身上,满是怀疑和不屑。
  阿青便求他,能不能分批打,每隔十天,打二十下,这样三个月左右就能打完,同时也不会影响干活。
  郑爷上下打量着他,年纪大了些,但长得倒确实俊秀。
  便倾过身子,在阿青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阿青顿时呆了。
  郑爷勾起嘴角,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怎么,不愿意?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分期利息而已。”
  阿青低着头,忽然间就想到了很多事情。他想到为伺候容霖所受的那些训练,想到卢云璧在军营里被人践踏时的凄惨,想到了十八,这个看上去还不满十五的少年,毫不在意地拿身体换取食物。
  十八说,“我们奴隶要羞耻干嘛?要尊严干嘛?能当饭吃么?能当衣穿么?有饭吃,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十八好像是特别想得开的性格。
  阿青有时也想,自己是不是以前过得太好了,得到了主人太多的关爱,才会有那些不该有的洁癖。
  不过是个奴隶嘛,还是主人不要的弃奴……
  阿青闭上眼,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下奴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阿青真可怜啊后妈我都不忍心了


24

24、第七章 要活下去(1) ...


  送走卢云璧后,容霖在院中来回踱步,犹豫不决。
  他并不懦弱,也不是不敢破坏规矩去把阿青从弃奴院带回来,实际上,对他这样并没有在仕途上出人头地的想法的年青官员来说,带一个弃奴出来几乎不会对他的生活有任何影响。可是带出来后呢?又该怎么办?何况也不是他现在过去,就能立刻把阿青带回来的,上下打点,多少也要费一些时间。可就是时间,他浪费不起。
  因为唐少卿出事了。
  就在银城郡主蹊跷死去的第二日,容霖一觉醒来,就发觉少卿没有像往日一样躺在他的身边。他起初只是以为少卿先起身了,可等到中午仍不见人影,便不由惊慌起来。
  唐少卿不是这样不声不响就默默离开的人,两人之前也没有任何不合,那么如今少卿甚至来不及告别,就忽然从他身边消失,只有一个原因。联想到之前唐少卿对他讲过,唐家的人已经到了云州,容霖便肯定他是被唐家的人带走了。
  他不敢想象,少卿这样叛离家门的人,重新被带回去将会遭遇什么。
  唐家在江湖上一向都是狠毒出名,不管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人。
  当务之急,便是亲自去唐家,把少卿找回来。
  
  阿青,和少卿。
  两人对容霖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他对阿青有愧,于理也是该帮忙的,可是,可是少卿却是他心尖上的爱人。若为了阿青的事,耽误了救少卿回来的时机,容霖明白自己将会后悔一辈子的。孰轻孰重,在心里其实早已分明,容霖犹豫,不过是觉得对不起阿青而已。
  
  最终,他仍是整理行装,匆匆交代了几句后,就和卢云璧一样,一前一后离开了云州城。
  阿青在弃奴院,总不会立刻死去的,容霖打算好了,等找到少卿回来,就去接阿青。
  
  在矿场的日子,其实习惯了也没什么。
  整日里不是干活,就是任人宰割。说是宰割好像有点过分,郑爷只是喜欢打人而已。陪郑爷的那些夜晚,阿青觉得自己像一张大饼似的,在铁锅里被人翻过来翻过去的煎炸,而与他自己,却是毫无感触的。
  他渐渐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多半是说他与监工郑爷的不正当关系的,他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并不回应。而这种事,在这矿场里,在监工奴隶之间,又是司空见惯的,渐渐地也没有人再多说一句了。
  
  阿青找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就在矿场南边的林子里,溪边有青青的杂草,在这个炎热的夏季里肆无忌惮地生长着。
  没有人管弃奴的生死,同样也没有人会管散工之后,弃奴去哪里睡觉。
  起初是郑爷带他来这里的,郑爷喜欢把他狠狠地压在草上,抽一顿鞭子,然后再侵入,鲜血顺着碧绿的草叶渗入土中,阿青的口鼻间,都是青草的香味。
  后来阿青也喜欢上了这里,常常在收工后有空的夜晚,一个人过来躺着。
  身下的杂草并不柔韧,压在似乎永远都伤痕累累的背脊下,割人的疼。
  头顶是星空,月儿有时弯弯,有时圆润,月光却总是温柔的。
  
  阿青喜欢温柔的月光,静静地照在身上的感觉。那会让他的心情平静,让他觉得,或许自己并不是那么低贱。这世上,就算是一块石头,一株草,或者一个奴隶,都能被如水一般月光,温柔的安抚,然后,也会在合适的时候,相聚在北邙。
  北邙山中不会有主人,主人们都会在百年之后,被天神接去昆仑居住,那时候,也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了吧。
  
  夏去秋来。
  时光流逝起来,往往比人想象的还要快。
  你以为熬不过去的日子,其实也就那样过去了。
  渐渐阿青就习惯了拼命干活,习惯了让郑爷玩弄,也习惯了一个人,深更半夜地跑到溪边看月亮。
  他仍是住十八的小草棚中,有时整夜不回,但凌晨,总是会出现在出工的队伍里。
  而从阿青到矿场的第一日起,十八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他知道阿青深夜出去,是去了哪里,因为他总是偷偷跟着,偷偷看着,半年的时光里,一如既往,却从不说破。
  他不知道阿青去溪边想什么,他也不问。
  他只是悄悄跟着,默默在远处,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最初是因为担心才跟随的,后来,则是因为心疼。
  十八很久没有心口发疼的感觉了,那种疼,不像父兄被人杀戮时那般撕心裂肺,却绵绵不绝,如同有人用一根细细的棉线,在心口穿了个洞,然后来回拉扯。
  十八也不知自己为何心疼,那是突然而来的,就在他跟着阿青到溪边的某个夜晚。
  但是十八知道,从此阿青在他眼里,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弃奴了。
  
  十月的时候下了第一场雪。
  那个下雪的夜晚,十八穿上了他所有的衣服,仍然冻得发抖。于是把唯一的一条破被,也裹到了身上。
  稍微暖和一点后,他才有心思,去打量坐在草棚边缘的阿青。
  阿青在看雪。
  阿青只穿了一条单裤,赤着上身,靠着细细的木柱坐着,目光似乎投在雪地上,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十八看着他裸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胸口猛然就抽痛了一下。他也忽然想到,阿青来这里以后,好像也就只有这一条单裤,还是他从某个死去的弃奴身上剥下来的。阿青初来就是赤着身体,被打得浑身上下都是伤痕,再加上天气炎热,伤口化脓,便一直高烧不退。又死不肯吃饭,害得他花了很多心思,才把他救回来。他本以为,这样倔强的奴隶,这样或许因为倔强不听话而被主人两次弃奴的奴隶,在这里是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的。结果阿青却比他想到要顺从,和忍耐。郑爷是出了名的厉害的主,很多奴隶在他手下都熬不过三个月,阿青却能出人意料地,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就赢得了郑爷口中“耐打又耐操”的名声。
  
  耐打又耐操?
  呵。十八不无讥讽地想,那只奴隶是生来就耐打耐操的?
  也只有和阿青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十八,清晰地感受到了阿青背后的痛苦。
  阿青实在是不会诉苦的人,也不会轻易喊累叫疼,可是十八还是感觉到了疼,在阿青日复一日的沉默里。
  
  十八也顺从地陪监工大爷们睡觉,可十八仍无法想象,如阿青那样,每次都要在遭受毒打后,在被花样翻新的各种酷刑折磨后,再去伺候人的日子。
  就算是犯了错的奴隶,也没有几人像阿青这样能熬。至少十八这么些年,就从来没有遇到过。因此十八不明白阿青究竟是为什么,才这么努力地想活下去?
  
  胸口的疼痛如潮水一般漫过。
  十八裹着破棉被站起来,一点一点挪到阿青身后。
  “你不冷么?”他问着,同时把身上的棉被披到了阿青身上。
  阿青似乎一震,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回过头来,“不冷。”伸手扯下棉被,又裹回十八身上。
  缩回手,却低声咳了起来,捂着胸口,慢慢弓了腰,双肩剧烈地抖动。
  “你还说不冷?”十八故作责怪,又把棉被裹了过去,又怕阿青再推回来,就把自己,也一起挨了过去。两人都裹在棉被里,像两只互相取暖的鸟儿,阿青咳得难受,也就没有再推脱。
  过了一阵,咳声渐止,阿青复又抬起了头,去看那地上的积雪。
  “雪有什么好看的?”十八不解地问。
  阿青极为认真地想了片刻,才回答道,“雪很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阿青的性格真是让人泪啊~


25

25、第七章 要活下去(2) ...


  
  十月的时候,开始一场紧接一场地下雪。
  等到十一月中旬,整个擎云山脉都被皑皑白雪覆盖了。
  冶炼场先停了工,随之整个矿场都停工过冬了。监工们指挥奴隶把那些春天搭起来的大大小小的草棚子都拆了,稻草搬进山洞里作睡觉用的草垫子。秋天砍的木材,早就整整齐齐地堆在洞中,足够监工们过一个惬意的冬天。
  云州矿场附近,有三个彼此相连的山洞,一个用来堆放过冬的粮食柴火,另一个稍大一点的是监工们休息的场所,最后剩下的靠近外侧相对潮湿的那一个,才是留给奴隶们的。矿场里有上千个奴隶,一半以上是弃奴,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需求,冬天就像猪狗一样挤在一起,躺在潮湿的地上,等死或者休养生息。
  阿青听十八说,这里每过一个冬天,都要死几百个奴隶,监工们也不会在意,反正等到第二年春天,又会有马车,把外面的弃奴源源不断地送进来。
  十八叹了一口气,道:“生如蝼蚁,就是指我们这种人吧。”
  十八说这话时,显出了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阿青坐在他身边,默然无语。
  
  没有篝火,山洞里也很冷。
  寒风夹着雪花,在洞口嘶吼着刮过。
  洞中则像死一样的沉寂。奴隶们或坐或躺,皆是一副麻木的表情。
  
  阿青和十八挤在同一条破棉被中。
  十八悄悄地说,那是他去年冬天的战利品。也是他去年冬天,得以活下来的宝贝。
  十八低下头,眼中飘过一丝阴霾。去年冬天,那些肮脏不堪的往事,他一点都不想告诉阿青。在绝境的时候,人为了活下去可以做任何事情,他不例外,阿青也不例外。
  
  冬天漫长而无聊。
  监工们便要寻一些乐趣。
  十八先被叫走了,很快,又有人向阿青传达郑爷的命令。
  阿青顺从地起身,低着头沉默地跨过那一个个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奴隶的身体,进入监工们所在的山洞。
  
  一进去就发现暖气熏人。
  洞中燃着数堆篝火,周围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沿着洞壁是一张一张宽大的卧榻,榻上则垫着虎皮豹皮,看上去柔软舒适。郑爷翘着二郎腿,坐在其中一张铺着横纹白虎皮的榻上,见阿青走进来,便不满地抬了一下眼皮。
  也不知谁叫了一声,“郑爷的那个东西也来了啊。真不懂规矩。”
  顿时数道目光投到了阿青身上。
  
  阿青知道他们口中的规矩是什么。
  他慢慢脱掉了十八硬逼他穿的那件短小的上衣,然后是那条破旧的单裤。再然后,□着身体,四肢并用地向郑爷所在的方向爬过去。
  狰狞的伤口,和爬行的姿态,也掩盖不了阿青修长矫健的身躯。
  四周的说话声,顿时轻了几分。紧接着,便有人赞叹道,“郑爷好眼力。”
  
  是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见有人夸赞,郑爷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得意。
  “阿青,过来一点,趴好。”他吩咐道,更欲向外人展示阿青的好处了。
  阿青沉默地爬到他的脚跟前,依言分开双腿,趴□体。刚调整后姿势,身后的皮鞭,就如疾风箭雨一般地落在臀上,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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