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 by Maylein(情有独钟/**情深/破镜重圆)【完结】(3)

2019-05-07  作者|标签:


  容霖连忙低了头,“抱歉,是下官唐突了。”
  触及别人的伤心事总是失礼的,虽然容霖之前并不知道卢云璧年幼丧母。何况在容霖的印象里,卢云璧口中的姑姑,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指永安宫中那位生了太子的卢皇后。卢皇后也过世多年了,皇帝重情,一直没有再立后,但对于卢云璧而言,总是失去了一位至亲。
  卢云璧摇了摇头,收起脸上的落寞之色,笑道,“容兄,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只是一时想起,容兄不必歉意。”他停了一下,继续道,“似乎要下雨了,看来容兄得待到雨停之后,才能回去了。”
  
  “实在打扰将军。”容霖悄悄在桌下握住了唐少卿的手腕,忽然疏远了语气道,“其实下官前来,还有一事请教将军。”
  他想绕老绕去,还不如干脆问了。
  “你说。”卢云璧也不介意他忽然疏远。
  “上次下官在将军府中迷路,得一位叫阿青的奴隶相助,下官想当面谢谢他。”他可以肯定,那个奴隶就是阿青,却没有说出自己曾与阿青相识的往事来,而是当做不相识的样子问起了阿青的近况。
  卢云璧听了拧起双眉,细细想了,“我家府中有叫阿青的奴隶么?抱歉容大人,下官对府中下人的状况,一向不甚了解,要不我召管家来问问?”
  他说着,就当着容霖的面,叫来了总管卢敬。
  “敬伯,”他平静地询问道,“我家府中,有叫阿青的奴隶么?容大人说曾得他帮助,想当面致谢。”
  卢敬恭敬地回禀道,“将军,府中并无奴隶名唤阿青,可能是容大人弄错了。”
  “我……”容霖没想到是这个情况,一时怔了。
  卢敬便继续道,“请恕老奴不敬,我家府中奴隶为容大人带路,只是尽本分而已,容大人何须记挂此类小事?”
  生生把容霖给噎住了。
  他能解释说,阿青不是一般的奴隶,还是他的旧人么?
  还是唐少卿打圆场,说忽然想起刺史府中还有要事,还是趁着大雨未至,先行告退了。他说着,便拉起容霖的手,暗示他镇静。
  容霖这才回过神来,和唐少卿一起告辞了。
  
  卢云璧静静地看着两人离去,回头又喝了半杯清茶。
  卢敬站在下首,“将军,要不要叫阿青过来问话?”
  卢云璧摇了摇头,“敬伯,阿青给容刺史带路一事,您事先知道?”
  刚才卢敬警告容霖的话里,他听出了不对劲。他并没有告诉卢敬是带路,可卢敬却似乎对当日的事一清二楚。而容霖作为新任云州刺史,忽然想向他府中一个卑贱的奴隶道谢,这事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十分可疑。
  “老奴知道。”卢敬微微躬身,“老奴听其他下人说起,所以问过阿青当日之事。将军放心,他没胆子说闲话。”
  “我倒不是怕他说闲话。”卢云璧转着手中的茶杯,“我记得,当年我给他定过规矩,不许与外人说话的。”
  “这……是老奴思虑不周,回去就责罚他。”
  卢云璧轻轻笑了,“我好像很多年没好好教训他了。敬伯,这次让他重新记一下规矩,省得忘了为奴的本分。”
  他放下茶杯,补充道,“不过别让他残了死了,这将军府中,有我一个残废就够了。”
  “少主人!”卢敬忽然激动了。
  “叫我将军,敬伯。你的少主人已经死了。”卢云璧别过头去,“你可以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璧终于真正出场了.


5

5、第二章 此生为奴(2) ...


  当晚阿青就接到了打扫刑房的命令。
  他有点奇怪,也有一点点不好的预感。但仍是顺从地答应下来了,说洗完碗就去打扫,这样明日一早就能用了,不会耽误主子要做的事。
  
  洗碗的时候,却遇到郑厨娘带着三岁的儿子逛进来。
  “阿宝阿宝,叫阿青叔叔。”
  阿青连忙擦了手,抱住摇摇摆摆走过来的孩子。
  “郑姐,您今日来是……?”郑厨娘自从成亲生子后,就不会再在夜晚踏进油腻的厨房了,故而对她的忽然来到,阿青心底十分疑惑。
  “我这些日子看着,你很喜欢阿宝,对吧?”
  阿青点了点头,他确实很喜欢孩子。
  “那有没有想过,自己生一个?”郑厨娘伸手,把阿宝抱了回去,慢悠悠地道,“有人托我来做媒。”
  阿青不由失笑,“郑姐说啥呢,我一个下贱奴隶……”
  “老姐姐我不是开玩笑。”郑厨娘上下打量着破衣烂衫的阿青,“你也知道你一个奴隶,对男女之事没什么好想的。但是隔壁院儿伺候冬青主子的莺丫头,看上你了,央我来说媒。”
  阿莺?
  阿青傻了,阿莺他自然认识,是伺候卢云璧的通房大丫头冬青的瞎眼仆妇,他还以为阿莺起码有四十岁了,没想到……一时心中五味陈杂,不知说什么好了。
  
  郑厨娘见他不说话,便劝道,“阿莺这丫头,年纪是大了些,又瞎了一只眼,可毕竟是咱府里正正经经的丫头,能看上你这个奴隶,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要不然过几年主人给你配个女奴,好看又怎么样,生下的还不是奴隶崽子,世世代代脱不了奴隶这个坑了。”
  这话说到了阿青的痛处。
  他曾是容府的家生奴隶,爹是马奴,娘是歌姬。他还不懂事的年纪,娘就被酒醉的客人折磨死了,爹一个人带着他住在马棚,五岁那年冬天他发高烧,爹剥了马身上的毯子给他裹,冻死了主人一匹马,就被活生生地打死。要不是容家要给三少爷找个差不多大的奴隶,阿青心想自己也活不到今天。
  
  陈年往事在心中一闪而过,阿青闭了闭眼,稳下心绪道,“郑姐,您和莺姑娘的好意,下奴心领了。”
  郑厨娘跺脚,“你这个奴隶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要不是长得俊,谁会看上你一个奴隶?阿莺丫头肯嫁你,以后还能求冬青主子在主人面前说几句好话,给你的孩子脱了奴籍,这样的好事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还不愿意?”
  “郑姐,下奴不是不愿意。”阿青努力微笑着,温和地解释道,“实在是因为,下奴高攀不上阿莺姑娘。”他解开绑在左手的布条,给郑厨娘看手背上的烙印,“下奴曾是弃奴。”
  一旦烙上弃奴之印,就算像他这样后来有幸跟了新主,也永远没有脱籍的可能了。何况按规矩弃奴是不能娶妻生子的。生个自己的奴隶崽子什么的,阿青从十七岁开始,就没有再指望过。
  郑厨娘“啊”了一声,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居然是弃奴?”她嫌恶地抱起儿子,赶紧从偏门走了。
  阿青苦笑了一下,继续低头洗碗。
  
  厨房里静悄悄的,渐渐又是深夜了。他擦干最后一个碗,叠放在碗橱上,然后匆匆打扫了一下地面,锁门去了刑房。
  说是刑房,其实是东北角的一个废弃院子。历代晋云指挥使都把这里当做刑房,卢云璧自己在军营里遭过罪,不是很喜欢这些血腥的东西,于是搬进这座府邸十年来,都没怎么开过刑房的门。哪怕十年前给贱奴阿青立规矩,也只是随意拿了荆条。
  这个院子,阿青也是每隔十天打扫一次,里面的刑房,倒是第一次打开。他秉着蜡烛,推开尘封已久的房门,烛光微弱,里面黑漆漆的,一股异味。好像混合着多年积累下来的厚重的血腥味,和木头发霉以及肉块发烂的腐臭味,阿青一阵恶心,不由退出了房间。
  
  他在门外坐了下来,把蜡烛放在脚边,趁着等待异味散去的空隙,眯眼休息了一会儿。等到天光微曦,才重新走进去仔细查看了一下四周。刑具倒是很全的,刑桌上是皮鞭、铁针和拶子,沿墙排着大小各异的木棍和板子,地上随意扔着钉板,铁钩和粗麻绳,黑沉沉的铁架上,悬挂着粗重的铁链。铁架左侧甚至还有火盆,里面静悄悄躺着的,俨然是烙铁和火钳。
  阿青的双眉,深深地皱了起来。他了解卢云璧的性格,如果是要拷问奸细之类,用不着自家府里的刑房,可是对府中的下人奴仆,以前从未见过他动用这类刑具。
  能让主人如此动怒的,必然是犯了大错。
  他低头看着手背上的弃奴之印,苦涩地想,是对自己迟来十年的惩罚么?
  
  卢总管在这一天的傍晚才再次出现在阿青面前。
  阿青仍是在洗碗,见到总管连忙擦手起身,低头恭顺地道,“总管大人,刑房下奴已经打扫好了。”
  “刑具也清洗过了?”
  阿青默默点头。极有可能用在自己身上的东西,他当然不敢不认真清洗。洗干净一点,至少伤口不会溃烂得太厉害。十一年前他在容家挨打受刑那次,伤口就是化脓了,隔了好几个月还发烧,当时正在逃亡之中,卢云璧抱着他守了好几夜未合眼,结果他高烧刚退,小璧就累得倒下了。
  想起当年的事,阿青胸口便一阵抽痛。
  自己做的孽,总是要自己还的。他定了定神,问道:“总管大人,主人是不是吩咐了要处罚下奴?”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卢敬压着怒火,冷冷地道,“今天的活不用继续干了,跟我来,好好学一下为奴的规矩。”
  
  一进刑房便被众人按住,挨了一顿板子。
  刑罚来的太快太重,让阿青一下子摸不清头脑。“总管大人,下奴做错什么了?”
  “你自己想,哪里错了?”卢敬坐在太师椅上,一脸严峻。
  阿青仔细回想了一下,真没想出最近犯了什么大错。
  便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卢敬挑眉,吩咐道,“换鞭子,继续打。”
  “总管大人!”阿青眼看着鞭子落下,连忙大声喊道,“总管大人,请等一下。”
  “怎么,还有话说?”
  “嗯。”阿青跪直了身体,“请允许下奴把上衣脱了。”
  刚才噼噼啪啪一顿板子,已经把裤子打烂了,再加一顿鞭子把上衣也抽烂,就没有衣服可穿了。另外,以前在容家受刑的经验告诉阿青,衣服被抽成碎布后留在伤口中,处理起来也是很难熬的痛苦,还不如裸身受刑干脆一些。
  卢敬没想到他是要求这个,便冷笑道,“不允。”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忍不住写刑罚,我果然喜欢虐攻身,O(∩_∩)O哈哈~


6

6、第二章 此生为奴(3) ...


  一百鞭之后,衣衫尽碎。
  阿青撑着一口气没有昏过去,伏在地上,等侯卢总管的发落。这次他只是护住了心脉,而没有用内力来抵抗,鞭刑一百,实在比他想象得还要难熬。
  如今应该差不多了罢?在这指挥使府里,除了卢云璧外,没人知道他身怀武艺,卢总管如果觉得他只是普通人,又不想活活打死,在用刑的尺度上,应该不会太过分。
  阿青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卢敬拿起了刑桌上的拶子。
  于是心猛然揪了起来,“总管大人,下奴还要干活的,若是残废了……”
  他本想要乞求,但说到残废两字,忽然没了声音。
  残废。
  这两个字在这里,从来是不能说出口的禁忌,阿青黯然低了头,拶子就拶子吧,手指都废了也好,也算是还主人的债。
  
  卢敬本来只是在挑刑具,并没有真的想用拶子,可听了阿青这一句话,蓦然就想起了昨日里卢云璧说的,这府里有我一个残废就够了……于是怒火燃起,拍着桌子叫手下给阿青上拶子。
  十指连心,阿青这回没撑住,生生昏了过去。
  然后,被盐水泼醒。
  卢敬怒火未息,但终究仍有一丝理智,在夹断阿青的指骨之前,命人松开了拶子。
  阿青抬起湿淋淋的面孔,目光里尽是无奈,“总管如此惩罚下奴,主人知道吗?”
  他总想着,卢云璧是宽厚的,十年前没有动刑,今日也必然不会。
  “哼,是将军让老夫来帮你,好好学一下为奴的规矩的。”卢敬说着便吩咐手下道, “把他吊起来。等到将军气消了,再放下来。
  于是阿青闭了双眼,再也未出一声。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卢云璧生气的?难道是那一日,给新上任的云州刺史容霖带了路么?不,不可能,他在心中坚决否认道,小璧并不清楚,自己曾是容家的奴隶。
  
  卢敬用铁链吊了阿青后,才去向卢云璧复命。
  卢云璧只是静静地听着,慢慢品着茶,不动声色,听到动用了拶子,也仅仅是皱了一下眉。
  卢敬见他皱眉,连忙解释道,“将军,老奴记着您的吩咐,不会伤筋动骨的。”
  “敬伯,我又没怪你什么。”卢云璧一点都不生气,和颜悦色地道,“只是吊刑别用太久,久了伤筋骨。明日便放他下来罢。”
  “将军,这样太便宜他了。”
  卢云璧便好声好气地解释,“我过几日要出门巡营,来回大概要二十几天,顾不上教训他了。”他身为晋云指挥使,三大营的兵马粮草都要顾着,平日里练兵也要管,隔三岔五的,就要往军营中走动,以他如今不良于行的状况来说,其实是非常辛苦的。可他很少说这些,即使如今日,向卢敬这个老人家解释,也只是简单地提上一句,说话间神色依旧淡淡的,丝毫不把这其中辛苦表露在脸上。
  卢敬心中为少主人抱不平,可又不好固执地坚持继续对阿青用刑,便欲言又止,脸上一片悻然了。
  卢云璧也知道他一心为自己好,就支着下巴,偏头想了会儿,补充道,“这样好了。放他下来后,重枷一个月。这样敬伯可不要再说我偏心他了。”
  最后一句话,宛如玩笑似的,少年心性尽显。
  可卢敬是跟了他多少年的人啊,怎么可能听不出话里暗藏的威胁,只得低了头,道一句,“老奴不敢。”
  原来卢敬是从眉州卢家跟过来的老人,卢云璧在云州的举动,他多多少少汇报给了那边,其中自然也不无抱怨地提过,少主人对一个奴隶过于宽厚的行为。卢云璧平日里敬他三分,也就不计较这些闲言碎语,今日见他固执,便略略提点了一句。
  卢敬果然是知趣的,只提了一下,便不再对责罚阿青的事喋喋不休。卢云璧头痛地揉了揉额角,这些日子,睡眠不足,白日里人就容易乏,可惜事情多的,让他无法休息片刻。
  他推动轮椅,转回书桌后面处理文书。同时,也等着祁连的归来。祁连是他的贴身暗卫,前天遣去调查容霖的事了,算算时间,傍晚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刚想到祁连,祁连就跟在冬青身后,推门进来了。
  
  “主人,属下查清楚了。”祁连一见到卢云璧,就直截了当地回禀道,“容家十一年前才搬到青都,之前果然是主人所料,是在云州城中。如今老宅还在,属下找了几个曾经在容家待过的下人,得知容家家主在搬离此地之前,逐出过一个弃奴。而很巧的是,这个弃奴,正好是伺候三少爷容霖的,也就是现在的刺史大人。”
  说到此处,一向直爽的祁连忽然停了下来。卢云璧便替他接上话道,“这个弃奴,正好也叫阿青,是吧?”
  “主人你都猜到了啊。”祁连既是佩服又是担忧地问道,“那主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卢云璧垂下眼,“没什么打算。”
  冬青赶紧掐了一把祁连的胳膊,“主人已经叫卢总管去教训那个贱奴了。只要他以后好好守着规矩,不做对不起主人的事,你这个笨蛋你说主人还需要做什么节外生枝的打算么?”
  祁连任由她掐着,坚持问道,“主人真的打算放任他?”
  卢云璧“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祁连立即严肃起来,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卢云璧道,“属下认为这样不妥。”
  云璧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哪儿不妥?”
  “主人您忘记了他当年怎么害您的?您好心救他,他生病还护着他,一路逃亡有什么吃的穿的都先照顾他,他做了什么?他向官府告密,出卖您,把您害成这样。这种白眼狼,一刻都松懈不得。以前看他无依无靠,主人你留他为奴,我和冬青,还有卢伯都没说什么,就是知道他一个弃奴,翻不出天来。如今来了个旧主人,谁知道他又起什么恶毒的念头来害您?”
  祁连噼里啪啦一大堆,也不管卢云璧听了是不是难受,冬青虽然不喜欢祁连这种说话方式,这次也站在了他一边,帮衬道,“主人,奴婢也认为,不能再这么放任他。”
  卢云璧眯起了双眼,“那你俩认为该怎么做?”
  祁连道:“打断他的腿。”
  冬青“啪”地给了祁连一巴掌,“胡扯。”
  祁连心直口快,但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捂着脸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对着卢云璧跪了下来,“属下一时口快,望主人见谅。”
  “我是那么脆弱的人么?”卢云璧不理会他,转头问冬青道,“冬青你说,难得这次你的想法和祁连一致。”
  “奴婢没什么好说的,主人心里都有主意了,还问奴婢干嘛。”
  冬青是何等玲珑之人,又是贴身伺候卢云璧的,主人心里想什么,她还不清楚?她不认同,但她不也不会像祁连那个笨蛋一样,直接给卢云璧伤口上撒盐。
  卢云璧叹了口气,“祁连你先下去,我还有话和冬青讲。”
  他心里何尝不明白,祁连和冬青说的都在理,可是对于阿青,他总是狠不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璧是好人啊~


7

7、第二章 此生为奴(4) ...


  那日受刑之后,又被吊了一夜,次日阿青便昏睡在马棚里,高烧不退。
  他的身体本不算差,可是极少挨打受刑。上一次,要追溯到十一年前被容家家主下来毒打了。那次他事后也是高烧低烧的,如果不是半途遇到了卢云璧,大概也就熬不过去了吧。
  那些日子,一路逃亡,从乡镇到山林,躲避着抓捕弃奴的猎奴团,是卢云璧一路鼓励他,叫他不可放弃。说弃奴又怎么样,我也是。我们照样能好好活下去。当时阿青并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他接受了卢云璧的好意。阿青心里觉得,遇见小璧,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幸运。
  
  那半年里,有几次遭遇战,卢云璧的武功很好,阿青也不弱,所以尽管带伤带病,终究是死里逃生。两人躲在一个小镇附近的山里,起初日子过的还不错,可等到天气寒冷之时,食物和衣裳却成了困扰两人的最大问题。卢云璧提议打了猎物去卖,换来粮食衣物,阿青犹豫着,不敢答应。两人都是逃奴,在城镇很容易就被人认出来,这个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为此卢云璧和他吵了一架,之后就一意孤行下了山。阿青不放心,偷偷跟在他身后,果然,出了事。那一次,阿青拼了命把小璧从官兵手中救了回来,然后两人连夜逃离那个小镇。最终逃到了云州边缘的擎云山脚下。
  擎云山苍莽绵延,是大齐北部最大的山脉,山林深处,人际罕至。两人找了个山洞藏身,还惊喜地发现了一大一小两个温泉。于是就安静地住了下来。那段日子,既悠闲又快乐,阿青后来很少去回忆,回忆起来就觉得好像只是,美梦一场。
  如今他昏昏沉沉地躺在马棚里,再也没有一个小璧,来尽心照顾。
  
  隐隐约约的,感觉好像有人在动自己的身体,轻轻地抚`摸着,从肩膀一路往下,直到,大腿深处。
  对方在干嘛呢?上药么?好像不是……
  难道是?!
  阿青猛然间醒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捉住了那只手腕,“你想干什么?”
  手腕的主人惊了一下,随后怒骂道,“你这贱奴,别不识好歹,我好心为你上药……”
  阿青把目光从她丑陋的脸上,移到自己几乎完全赤`裸的身上,松了手,“大姐,抱歉,是阿青弄错了。”他退让了一步,尽管他心里无比清楚,刚才这只手,摸的并不是自己身上的伤口。
  
  “大姐?我有这么老吗你叫我大姐?”那女人却不依不饶,“啊我知道了你就是嫌我又老又丑,所以才不愿意。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一个弃奴,还妄想有女人嫁给你?告诉你,老娘就是想玩玩你罢了……这张脸倒是真俊……”
  阿青垂着眼,静静听着,等她骂够了,才慢慢抬起脸,改口道,“对不起,阿莺姑娘。下奴确实配不上姑娘您,所以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下奴吧。”
  阿莺楞了一下。这话听着像讥讽,可看阿青诚恳的样子,又不像讥讽。她心思转了转,终于软了下来,“冬青小姐叫我来给你上药。”
  
  原来卢云璧离开之前,嘱咐冬青偷偷给阿青上药,不然鞭伤化脓,就不可收拾了。冬青应了下来,可又实在讨厌阿青,便把药给了服侍自己的阿莺,叫她帮忙。
  阿莺得了命令,就拿着药瓶过来。却见阿青衣衫尽碎,几近赤`裸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不由动了色心,借着抹药吃起豆腐来。
  只是没想到阿青会忽然醒来,被抓了正着,便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了。
  骂完后见阿青态度那么好,倒也有几分愧疚,于是拿了药瓶出来,告诉他自己确实是来给他上药的,不要胡思乱想。
  阿青的手有些抖,紧紧抓着身下的稻草,道:“下奴谢过冬青小姐,但是,不用。”
  “不用上药?”
  “嗯,下奴身贱,怕糟蹋了好药。”
  阿莺起身,睁着那只完好的眼睛,探究地扫视着眼前的奴隶,“你既然说不用,那我就这样去回禀小姐了。若是小姐问起……”
  “小姐问起,刚才的事阿青不会泄露半分。”这点自知之明,阿青还是有的。说出去干嘛呢,徒增嘲笑而已。
  阿莺见他如此坚持,又醒了没法再吃豆腐,便收起药瓶,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阿青又默默躺了下去。
  头痛死了。天知道刚才他是怎样强打着精神,和阿莺周旋的。不是不愿意上药,而是不愿因为上药,再被人毛手毛脚。他虽出身奴隶,可骨子里还是有洁癖的,到如今有过肉`体关系的,也不过前主人容霖和现主人卢云璧两人。总是不愿意,像一般的贱奴那样,为了一口粮食,一件衣裳,就随随便便出卖肉`体,与人苟合。
  
  他静静地躺了两天,无人问津。第三日才有点力气,也觉得饿了,勉强自己爬起来去厨房找吃的。厨房众人见到他都极为惊讶,郑厨娘道:“阿青你还来干嘛?总管说过了,以后你不用干厨房的活了。”
  阿青想说我来找点吃的,可犹豫半天,说出口却是:“嗯,不打扰大家,我这就离开。”
  以前就不会有人给他留饭,如今更不会,他何必自取其辱?
  
  回到马棚,继续躺下休息。刚躺下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阿青挣扎着起身,见是卢总管,带着两个小厮走了进来。
  卢总管见他醒了,也不多说一句,只是吩咐小厮给他上枷。
  “这是……”阿青有点糊涂了。
  卢敬便道:“将军吩咐了,重枷一个月。”
  见阿青愣在那里,又道:“厨房的活不用干了,但其他该干的活还是要干。每天干完了,去厨房陈二顺那里领吃食,干不完去刑堂领鞭子。你自己掂量。”
  卢敬说罢叫人用短铁链把阿青的手脚也锁了。
  阿青脚下发软,勉强自己站住了,一手扶着木枷的边缘,点头道:“下奴明白。”
  既然是主人的吩咐,那么再苛刻,也要坚持下来。
  主人总是不会错的,何况卢云璧一向仁厚,今日要罚,就肯定有他的理由。
  
  八十斤重的木枷,卡在脖子不到一个时辰,就压得肩膀生疼。卢总管叫人上枷时并没有把双手锁进去,而是另外用铁链锁了。可即使这样,对日常干活仍然有很大妨碍。挑水、劈柴、打扫院子、刷洗恭桶、清理塘泥……这么多活,平日里都很难干完,如今刑伤在身,又加重枷,根本就不给人把活干完的希望。
  
  阿青饿着肚子,发着伤,拼命去干,到深夜仍是无法完成。他没有主动去刑堂讨打,可刑堂的人早就得了总管的吩咐,每天天不亮就提着鞭子过来了。一项没完成,十鞭,二项二十鞭,总的数量不多,可每天打,几人受得了?
  
  三五天后,阿青就伤病交加,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卢总管却吩咐继续,只要还没死,就继续干活。昏迷了就用水泼醒,用鞭子抽醒。
  于是他只好爬着去干活。
  
  谁知这样过了十来天,竟也能每日把该干的活干完了。虽然整日在地上爬来爬去,虽然每夜睡不到一个时辰,但能把活干完,总是不用继续挨鞭子了。
  
  卢总管听闻这个状况后,冷笑道:“真是一条下贱的狗。”
  阿青没听到他的话,听到了他也不介意,只要能把活干完,能不挨打,能吃饭,像狗一样在地上爬,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奴隶生来就没有尊严。
  
  没关系,不就重枷一个月嘛。
  阿青看着自己满是细碎伤口的双手,暗自想道,我一定会撑过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LJJ后台终于好了~~~
下章就可以见到小璧了,阿青你先忍一忍啊


8

8、第三章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1) ...


  卢云璧一走,就走了四十七天。他原计划是二十天来回的,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晋州东营出了点事,解决了再回来,就已经是四十多天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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