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 by Maylein(情有独钟/**情深/破镜重圆)【完结】(17)

2019-05-07  作者|标签:


  蒋太医为卢云璧重新包扎好伤口,已经大半夜过去了,红烛燃尽,天色将明。
  细棉布上抹了药,清清凉凉的,让迸裂的伤口也没有昨夜那么痛了。
  蒋太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嘱咐道:“将军您以后要多躺着休息,别随便乱动了。再出一次差错,陛下那里,老夫可承担不起。”
  卢云璧微微笑道,“老爷子说的有理,是云璧不对,今后一定注意。”他停顿了片刻,望着桌上燃尽的蜡烛,忽然又开口道,“老爷子,可否再辛苦您一下?”
  蒋太医疑惑地回头,“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卢云璧道:“这几日,我看阿青的脸色不是太好,可能是之前几年在外,过度劳累了。可否麻烦老爷子帮他诊个脉,开些补气养生的药,慢慢调养过来。”
  “其实之前,老夫就给他诊过脉了,这个叫阿青的奴隶,唉……”
  “怎么说?”卢云璧忽然有些紧张,连忙撑起身子,可一动又牵动伤口,咬牙裂齿地、只好又躺了回去。
  蒋太医沉默了片刻。
  他当然清楚,阿青目前的身体,可以说比重伤的卢云璧还不如……不过看着卢云璧伤病之中仍然担心他的样子,若是说实话,恐怕……会伤了卢云璧。
  将军大人的伤,和一个奴隶的生命,孰轻孰重,蒋太医还是分得清的。所以他很快镇定下来,回复道,“老夫再去帮他诊一次吧,给他开些补药调养身体。”
  他没有说谎,但也没有说实话。
  卢云璧听他这么说,便疲惫地道:“麻烦老爷子了。”
  止痛用的麻药药效也上来了,他很快就当着蒋太医的面沉沉睡去。蒋太医深深叹了一口气,帮他盖好了棉被,出门往东园的方向走去。
  
  卢云璧整整睡了一天。
  醒来的时候冬青守在床前,祁连也在。祁连的脸色很差,像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
  “祁连,军中出事了?”卢云璧的第一反应就是公事。
  祁连摇头,“将军放心,军中一切平安。”他挤出了一点微笑,“将军您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有什么事就说吧,我还撑着住。”
  祁连看了冬青一眼,得到她的默认后,尽量轻描淡写地道,“阿青吃多了,撑到了。”
  “吃多了?什么意思?”卢云璧拧眉,吃多了也是需要特地向他禀报的事么?
  “蒋太医说,阿青吃多了,所以胃出血。现在已经开了消食的药给他服下了,不过暂时还没醒。”祁连筹措着语气,一方面要向卢云璧解释,另一方面又不能让他担心。
  祁连刚说完,冬青就抢白道,“主人不必担心,只是一时吃太多,过几天就恢复了。谁叫这个贱奴贪嘴的,活该!”
  “冬青!”
  “冬青!”
  祁连和卢云璧几乎同时打断了她的话。卢云璧严肃地道,“冬青,我一直敬你的为人,也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但是以后,请不要在我面前,说阿青不好。阿青确实只是一个奴隶……可是,不顾羞耻地说,我喜欢他。”他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不是养个男宠、养个玩具之类的喜欢,冬青、还有祁连,我这样解释你们明白了么?”
  “属下明白。”祁连赶紧回复。
  冬青则咬着牙,不说话。
  卢云璧喘了一口气,又道:“这次也不是他下贱贪食,是我逼着他吃了很多东西,要是说不对,也是我的错误,他并没有任何活该的地方。”
  “主人……”
  “冬青姐姐,小璧知道您对我好,也知道我这样喜欢一个奴隶,违背大义人伦……可我既然是真喜欢了,想对他好,我便希望,你们也能对他好,不当他是一个奴隶。”
  冬青低头,绞紧了手帕道:“奴婢明白了。”
  卢云璧这才露出了笑容,“好了,现在让我去看看他吧。”
  “不行,”冬青连忙阻止,“主人您伤那么重,蒋太医嘱咐过了,这次不让您乱动了。”
  “我不会乱动啊,我就坐在轮椅上,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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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十二章 君如天日(6) ...


  
  卢云璧过去看的时候,阿青还昏睡着。云锦守着门口的走廊上煎药,见祁连推着卢云璧过来急忙让路。
  卢云璧其实很少看阿青睡着的模样,即使是在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时刻,阿青也总是睡着比他迟,醒得比他早。他曾不解的问过,阿青笑笑说习惯了,他也就没有再问,奴隶总是与自己有点不同的,不然奴隶为何是奴隶?
  
  如今仔细看去,阿青真的是憔悴了许多,不再是当年那个生气勃勃的青年了,两鬓染霜,脸色发灰,躺在床上几乎都没有了生气。
  卢云璧伸出手,轻轻摸着他消瘦的脸庞,眼底流露出了深情。
  这么多年了,阿青,你我相识,从少年到今日,居然已经这么多年了。而我直到听闻你的死讯的那一刻,才明白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曾经我是那么怨恨你的出卖,可如今我很庆幸昆仑之神没有把你带走,让你回到我的身边,让我有时间可以补偿你。
  
  祁连安静地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卢云璧缩回手,准备离开时,才忽然单膝跪地,低头道:“将军,请原谅属下。”
  卢云璧一愣,“你做了什么要求我原谅?”
  
  祁连道:“前阵子将军受伤昏迷一事传来,属下出于不忿,叫人对阿青动了刑。”
  卢云璧一听,赶紧掀开阿青身上的棉被,阿青只穿了一条不到膝盖的亵裤,腿上的伤痕淤青,一下子就全然暴露在卢云璧的眼前。
  卢云璧顿时大怒,““我受伤与阿青有什么关系?我临走前嘱咐你的事你忘记了么?你就这样照顾他的?”
  祁连咬了咬牙,“是属下的错,将军受伤之事,与阿青并无直接关系,是属下迁怒,造成了他身上的伤,请将军处罚。”
  “处罚?”卢云璧冷笑,“你觉得处罚就够了?祁连,你辜负了我的信任你知道么?”
  “属下知道,所以不管将军怎么处罚,属下都绝无怨言。”
  
  卢云璧定了定神,“我回来后阿青从未说起此事,是你威胁他不许说的。”
  “是。”
  “那你今日为何要告诉我?”
  “因为……蒋太医说,阿青的身体快到极限了,今后一定要好好养着。不,其实就算是好好养着,可能也活不了几年。前些日子将军每日都叫他过去,属下看着眼中,心里焦急。而阿青他一直遵守对我的承诺,没有告诉将军此事,属下自觉有愧,所以……”
  “所以就主动说了出来?”卢云璧气得声音都发抖了,“很好,你怎么对他动刑的?鞭刑是吧?夹棍是吧?自己去刑房,双倍领回来!”
  见他发怒,祁连反而松了一口气,连忙谢恩离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在廊下听见争吵的云锦,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又把头缩了回去。这个时候,她一个小丫头,可不敢进来再惹主子生气的。虽然她很喜欢屋子里睡着的奴隶哥哥。
  
  卢云璧冷静了好久,才转过头去,继续看着阿青的脸。
  阿青的身体快到极限了么?为何从来没有人与他说起?就在昨晚,他还要求蒋太医帮阿青诊脉的,蒋太医仍然没有说起此事。难道在大家的心中,奴隶的性命,是这么不值得一提么?
  他把手覆在阿青的膝上,膝上全是淤青,不只是当初夹棍留下的,还有这半个月来,在自己面前长跪的缘故吧?为何自己,一直没有发现呢?而腿上鞭痕交错,虽然已经结了疤,看上去仍是触目惊心。还有大腿内侧,这些黑色的大块疤痕,是什么?难道是烧伤的痕迹?
  他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有一点点硬,在本该是最柔软的地方,却留下了这样可怕的伤痕。卢云璧的心口,就好像被人用尖刀刺入一样的痛。
  他开始帮阿青把棉被盖好,顺着盖被的动作,又看到他锁骨处的皮肤上,也交叠着深深浅浅的疤痕。那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伤了,卢云璧不用猜就明白是在弃奴院留下的。
  不由惨笑,“这些伤,这些伤背后的艰辛,阿青你为何从来都不说?”
  
  阿青醒过来的时候,肚子已经不痛了,用手摸摸,好像还有一点点涨,但已经不痛了。
  没有死,也就是说还能见到阿柔红药?
  他盯着屋顶默默地微笑了许久,才蓦然回神,发现此时的光是烛光,也就是说,外面是黑夜。
  谁点的蜡烛?
  他一吃惊,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然后,就看到坐在床边,用手支着额头,睡着了的卢云璧。
  
  主人睡在这里?
  阿青心里忽然觉得惶恐,连忙抓起放在床头的长袍,胡乱穿上,然后爬下床去,跪在地上,一点点挪动着向卢云璧靠近。
  他移动到卢云璧的脚下,俯□,从下往上看,卢云璧睡得很沉,也很平稳。
  阿青便直起身体,脱□上的棉袍,轻轻地盖在卢云璧膝上。
  
  黑夜过去了。
  黎明的光,透过纸窗照进了房中。
  卢云璧动了一下睫毛,随后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膝上灰色的棉袍,那是卢府下仆的袍子,卢云璧怔了怔,抬头,然后就看到阿青跪在自己的面前,还是低眉顺眼的样子,身上却只穿了单薄的**,在清晨的寒冷中冻得发颤。
  “阿青……”卢云璧的嗓音抖得厉害。
  “主人。”阿青抬起头,神色却很平静安宁。
  “阿青。”卢云璧猛然搂过了他的身体,“阿青,对不起。”
  许久的沉默,阿青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湿了一片,是主人的泪水么?他哭了?他为何要哭?
  
  五日之后,卢云璧在训事堂上,召集了指挥使府所有的奴仆下人。
  包括卢总管在内,所有人都有点忐忑不安。在府内,卢云璧向来是不管事的,这是他第一次,召集所有的仆从。
  卢云璧坐在堂上,冷着一张脸,一直没有说话。
  众人心中的不安,不免又扩大了一点。
  卢总管便小心翼翼地看向站在卢云璧身侧的冬青,冬青微微摇头,叫他不要轻易妄动。
  他只好低下头去,什么都不说。
  前几日祁连刚挨了打,这也是第一次卢云璧第一次教训下人,卢总管实在猜不透他的心思,连一向忠心耿耿从不做错事的祁连都打,主人是想整顿卢府的规矩了么?他自认这些年掌管卢府,一向赏罚分明,从不曾松懈,卢府的下人也一向守规矩,主人会在什么地方不满呢?他想不透。
  
  “卢总管,”终于,卢云璧开了口,却没有向以往那样称他敬伯。
  卢敬心中一凛,刚要答话,又听见卢云璧道,“卢总管,您年事已高,也该回乡去享清福了。李慎,把银子给总管大人,请总管大人立刻启程离开。”
  “小主人!”卢敬根本想不到卢云璧会做这种事,连忙道,“小主人,老奴跟了您十几年了,从未想过回乡。老奴家中,也无妻小,小主人就是老奴的亲人啊……”
  卢云璧笑了,“亲人?我不需要会背着我教训我喜欢的人的亲人。”
  卢敬这才明白,卢云璧此次召集众人的原因。阿青这个贱奴,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能让小主人动心。是他在背后嚼口舌离间主仆关系么?
  他不由辩解道,“小主人,这么多年,您还不懂谁是真的为您好,对你忠心么?阿青这样的贱奴,要买几个就买几个,小主人您聪明睿智,怎么可以被这种奸诈肮脏的奴隶掌控啊?”
  “李慎,送他走。”卢云璧不想再听下去了,下贱,肮脏,奸诈,呵呵,原来阿青在府里,在卢总管的主导下,是这么一个形象啊,怪不得人人欺负他,人人都把他当畜生。
  
  送走卢总管后,卢云璧又给在场的绝大部分下仆发了盘缠和遣散费,让他们三日内离府自谋生路。只留下了服侍冬青很多年的那个瞎眼的阿莺,和现在细心照顾着阿青的小丫头云锦。当然祁连那边的侍卫班子,隶属军籍,向来不管府里的事,卢云璧也不会闲着没事去动他们。至于祁连,这次受了罚,下次应该不会再对阿青做什么了。何况祁连与冬青一样,在他眼中不算下人。
  
  李慎发放完遣散费后,回到了卢云璧身边。
  “将军,”他垂手道,“将军,请让我留下。将军此番遣散下仆,肯定需要重新招人,将军您身体不佳,祁连大人重伤在身,冬青小姐又是女子,府里不能没有人负责这些事。而我一直管账房那边的事,从不曾欺负阿青,将来也不会对他不敬,请将军让我留下。”
  卢云璧道:“我查过你确实安分谨慎,因为本想推荐你去刺史府任书吏的,在那儿应该比在我府里为仆好。”
  李慎道:“将军既然查过,自然也知我为何来您府中。”
  卢云璧叹了口气,“李将军已过世多年,过去的事,我也忘了,你不必再对我愧疚。”
  李慎便双膝跪地,道:“当年父亲做下那等错事,将军却仍在乱军之中,救出我和母亲。分别之时,我便发誓,此生追随将军左右,绝不离去。若将军真要我走,我便只有以死明志。”他说着,就抽出了袖中的匕首。
  卢云璧叹了口气,“别做傻事,我留你便是。”
  李慎这个孩子,他看着他从莽撞的孩子,慢慢长大成为今日谨慎寡言的青年,当年救他,不过顺手而已,断腿之事,是他父亲所为,当年的李慎不过七八岁,与他何干,卢云璧从未有过父债子还的念头。后来见这孩子自投卢府为仆,他见他们母子孤苦无依,也就当做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没想到这孩子,为此愧疚了这么多年啊。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阿青的黑夜过去了~
今后不会有人能背着卢云璧整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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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十三章 苦尽甘来(1) ...


  遣散仆从之后,卢云璧独自扶着轮椅去看阿青。好在这些年因为他不良于行,府中所有房屋的门槛都被砍掉了,走廊过道,也都平整如镜,轮椅一路行去,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障碍。以往冬青或者祁连不放心,总是随侍在一旁,如今叫冬青去照顾重伤的祁连了,一下子,身边就没有了人。
  府中也没有什么下人了,一路过去,静静的,只有冬日的阳光,温暖地照在院子里。
  
  他在进门之前,犹豫了一下,该如何对阿青说这些事呢?以阿青能够接受的方式。
  那日他惩罚了祁连之后,就不顾辛苦亲自调查了他离开云州的这半年里,府里是如何对待阿青的。一查之下让他痛心,这才有了今日遣散仆从的决定。
  
  当然,他也知道冤枉祁连了,从刑堂几个下人的口中,他得知当日大怒重罚阿青的,其实是冬青,而不是祁连。祁连不仅没有打骂过阿青,甚至还几次救了阿青。这一发现让他心惊,他从未想过,温柔大方的冬青,也有这样残忍疯狂的一面。更让他心寒的是,冬青并没有试图掩饰她做过的事,她告诉那些下人,如果主人问起,照实回答便行,也就是说,冬青从不认为,自己错了。
  
  或许冬青并没有做错,国法家规,都允许她随意处置一个奴隶,奴隶只是物品而已,何况阿青这种犯过错的弃奴。卢云璧甚至能够想象,冬青处置阿青时的表情,冬青总是这样骄傲的,站在正义的立场上。
  
  因为正义,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因为大晟的律法允许,就可以这样残忍地对待一个奴隶么?
  卢云璧出身眉州大儒世家,自小又在宫中长大,他所受的教导是要温和地使用奴隶,这样才能物尽其用,不会让奴隶们因为过度劳损,而过早的损坏掉。如果不是因为被人陷害当做逃奴,后来遇到了阿青,在朝夕相处中产生了感情,其实卢云璧也并不觉得,奴隶是一个人。
  
  逃亡的日子里,卢云璧接受了阿青,也开始反省自己以前对奴隶的认识。从阿青身上,他看到奴隶不只是一件适合主人使用的会说话的物品,也是有感情的,会表达喜悦,悲伤,忧虑,以及爱恋的人。他有时也会迷惑,是阿青这个奴隶与众不同呢,还是自己以前对奴隶这个群体的认识并不正确?可是还未等他理清自己的想法,阿青就背叛了他。
  
  阿青的背叛,让卢云璧用高昂的代价,明白了自己不该把奴隶当人。
  奴隶就是奴隶,奴隶又怎么会懂得,相爱的坚贞,和相知的忠诚?阿青也一样,他没有与众不同,表面上的温柔和细心,都抵不过骨子里的奴隶本性。
  可他仍是舍不得弄死阿青,所以装出一副宽大的样子,让阿青留在指挥使府为奴。他告诫自己,奴隶就是奴隶,就该用对待奴隶的方式对待,不要试图去获得奴隶的真心,奴隶这种畜生,没有心。
  
  后来这么多年,他确实把阿青当做了一个普通的奴隶。
  他不再试图去了解阿青想什么,阿青的喜怒哀乐……话说奴隶有喜怒哀乐么?奴隶不需要喜怒哀乐,他只要对主人忠心顺从就可以了。
  卢云璧知道阿青会对自己忠心的,只要自己还是他的主人。
  他永远不会忘记,直到他身份揭穿的那一日,才等来了阿青的一句对不起。之前,不管是他被人毒打、断腿、甚至□,阿青都没有表现过一丝歉意。
  这个事实,像一根刺一样,埋在卢云璧的心底。
  
  他轻轻摇头,镇定了片刻,驱散了心中的阴云。
  这些事情,不要去想了,他对自己说,就算阿青对不起自己又如何,就算阿青只对主人忠诚也只能认了。这么些年,不管有意无意,折磨阿青也折磨够了。
  卢云璧不想再奢求阿青的真心,他只是想留他在自己身边,好好爱他。阿青的真心,他以前就没得到过,以后,大概也不可能。
  奴隶或许真的是没有真心的,他所有的感情,都只给主人。
  
  推开门进去,看到阿青正坐在床上和云锦讲话,见他进来忽然就沉默了。
  “阿青你的精神好多了。”卢云璧微笑着,挥手让云锦先下去。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阿青的脸庞,最后停留在阿青的脚腕上。脚腕上是他亲自叫人锁上的铁链,另一头扣在床脚,之前阿青总是一见他就下跪,不管他说几遍都改不过来。也总是动不动就爬下床打扫房间,唯恐落下一点灰尘。如果是平日,卢云璧大概也就随他去了,可如今蒋太医说阿青身体状况极差,必须卧床休养,逼得卢云璧不得不拿出非常手段。
  他叫人拿来铁链的时候,阿青没有说什么。应该说,他连一点惊讶都没有。
  但卢云璧还是认真解释了,道:“蒋太医说你现在必须好好休养。”
  阿青垂下眼,轻轻地道:“下奴明白,是下奴不对,让主人费心了。”
  卢云璧叹了一口气,“这事是你不对,不过你放心,等你身体好一点,我就给你解开。”
  他命人小心地给阿青右脚的脚腕绕上厚厚的棉布,确定不会因此割伤皮肤之后,才上了脚镣。阿青默默地坐在床上,低头看着下人的动作,静静地有点出神。
  
  卢云璧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妥,便把镣铐的钥匙放在了阿青手中。
  “如果你不愿意,或者你觉得不方便了,随时可以拿掉它。”
  
  结果阿青非常听话,从那天起就安分地躺在床上休养了。
  卢云璧不会猜到,他给阿青戴上脚镣的时候,阿青想到了什么。
  阿青想,当初在配种所里,不听话也是这样被锁在床上的,主人如今也是嫌我不听话吧。
  所以就算卢云璧把钥匙交到他手中,他也不会不听话地私自去解开镣铐。
  
  卢云璧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了。
  他当时急着要蒋太医按照阿青的身体状况,尽力救治。他说:“要什么名贵的药都可以。府里有的,就在府里拿,没有的,就拿着银子去外面买回来。”
  蒋太医笑道:“府中药倒是全的,将军您这次受伤,青都那边,派人送了两大车的药材过来,可以让府里用上两三年了。”
  卢云璧便欣慰道:“那就好。”
  蒋太医收了笑容,又道:“但这个奴隶身上的伤日积月累,现在恐怕已经到极限了……”
  “什么……”
  “将军,恕老夫说句实话,那些药材,用在这个奴隶身上浪费了……”
  “蒋太医也像那些人一样,认为奴隶不值得一救么?”
  “不,将军,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老夫是说,恐怕这些药,用在这个将死之身上,发挥不了多少效用……”
  卢云璧怔住了,许久才慢慢地重复着蒋太医的话,“将死之身……”
  “是的。”
  “不可能,我看他还是好好的,怎么可能……”卢云璧说到这里沉默了,随后抬起脸,坚毅地道,“给我尽力救他。我明天就去请梁太傅过来。我相信以您和先生的医术,可以留下他的。”
  阿青,你要活下来,就算是昆仑神要带走你,我卢云璧也不会放手。
  
  “谢谢主人,下奴好多了。”阿青的目光,也和卢云璧一样,停留在脚上。
  “也不可大意,要继续好好养着才对。”卢云璧心想,皇帝姑父给的那一颗药,看来是名不虚传有起死回生之效,幸好自己一开始没有用掉。
  他还记得,三天前他决定拿这颗药给阿青保命的时候,激起了冬青的强烈反弹。当时冬青愤愤不平地道,“他一个奴隶,配么?再说主人您有没有想过,将来您再有一个受伤生病之类,怎么办?陛下也就赐了这一颗,还是看在您救了太子殿下的面子上。主人您还记得,您叫我好好保存这药的时候说过什么么?您说,这药是前朝名医贺兰涧石所制,当初只制了七颗,如今天下也就不到五颗了,其中三颗在宫中……陛下能赐一颗下来,是天大的恩典,所以一定要保存好。”十多年前您命在旦夕时陛下都没赐,……”
  “冬青,药在珍贵,也贵不过人命。”
  “奴隶根本不是人。”
  “冬青!”卢云璧严厉地道,“冬青,别以为这次祁连给你顶罪了,就可以为所欲为。”
  “顶罪?奴婢惩罚一个奴隶,何罪之有?”
  “可这个奴隶,是我的爱人!!”
  冬青忽然跪了下来,流泪道:“主人,冬青不能拿您的安危开玩笑,若您执意要给这个奴隶保命,请先杀了冬青。”
  卢云璧没有料到冬青会这么决绝,便软下心肠,安抚她道:“冬青姐姐您别这样,您知道小璧一向敬重您,这样吧,我保证,今后一定不会让自己轻易受伤,所以这一次,算小璧求您,救阿青,好不好?”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说过一个“求”字。
  如今为了保住阿青的性命,求了自己的侍女。
  
  最后冬青还是让步了。
  卢云璧赶紧叫人磨成粉末,混在银耳粥里让阿青服下。
  阿青其实是觉得那碗粥的味道有点怪,可他什么都没有问。他已经习惯了,不管被人怎么样对待,都不会询问。就算主人要毒死自己,也是应该的,做奴隶的,不该想太多。
  再说,阿青当时所有的心思,都在阿柔和红药身上。
  虽然容霖保证了会让她们安全混进来,可阿青还是有点担忧。
  如今主人的态度有点奇怪,也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但愿不要有什么意外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OK,写完了。
卢云璧的好意,被阿青当驴肝肺了。


52

52、第十三章 苦尽甘来(2) ...


  
  阿青的担忧是完全不必要的。等到约定的那一天,卢云璧就忽然意外有事,没有往阿青这边来了。阿青安分地等了半个时辰,云锦忽然在门口探头道:“阿莺来这边了。”
  “阿莺?”
  阿青当然没忘记曾经吃过自己豆腐,又偷偷送过吃的,救过自己的命的阿莺,但他不太清楚她来干什么。
  云锦却不知道阿青的心思,以为他不认识,便解释道:“阿莺就是小姐身边很丑的那个女人啦。平常她抛头露面的,好像一点都不知道自己丑似的,最近却不知怎么地,忽然害羞起来,整日里戴着斗笠,遮她那张脸。嘻嘻,屋子里戴斗笠,奇怪死了。”
  阿青沉默地低下了头。很多年前,他也觉得阿莺很丑,但自从和阿柔在一起后,阿青再也不觉得,美丑有什么重要的了。阿柔的脸上都是刀疤,可他从来就没有觉得,阿柔的脸可怕过。
  比起那些明明美丽,却残忍的人……
  
  很快阿莺就到了门前。
  云锦笑嘻嘻地拦住她,“主人说了,不能随便打扰奴隶叔叔。”
  “冬青小姐让我送桂圆银耳汤给他。”阿莺说着打开了手中的食盒,云锦一看,里面是一个青瓷荷叶碗,几颗桂圆,浮在如薄冰一样的银耳上。近期卢云璧一直叫厨房炖银耳给阿青,所以云锦不疑有他,把阿莺放了进去。
  
  阿莺进门,就反手掩了门。
  “喂喂,你干啥?”云锦被关在门外,急得大喊大叫。
  阿莺便道:“我与你奴隶叔叔,有几句话讲,小孩子不能听。”
  “我已经不是小孩啦。”
  “那也不能听。”阿莺敲着门板道,“云锦乖,去厨房,姐姐在灶台上给你留了一碗桂圆银耳汤,去晚了就没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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