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 by Maylein(情有独钟/**情深/破镜重圆)【完结】(16)

2019-05-07  作者|标签:


  饿了?
  好像确实是。
  阿青顺从地接过了碗。
  身上还是在痛,下半身痛得快没有感觉了,脑海里浑浑噩噩的,好像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他还是那个小小的孩子,在那些大雪纷飞的夜里,守着爹爹的尸体。爹被主人打死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就有年老的奴隶,手把手地教他编织草席。
  走过马棚的奴隶下人们,有时会给他带一些吃的,有时会叹一口气,说一声:“可怜的孩子。”
  
  阿青没有哭。
  当时年幼的他,也已经明白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了。哭了只会挨打,然后就会像爹一样,冰冷冰冷地躺在地上。
  
  那些夜里,总是不停地下雪。
  阿青有时候看看雪,有时候看着父亲的脸。爹还是很年轻的,连胡须都没有几根,嘴唇咬破了,脸上都是血。他笨拙地伸出冻得有些僵硬的小手,给爹爹擦去脸上的污血。
  就和很多年前,阿青还不懂事的时候,看着爹爹,慢慢地拭去娘亲脸上的血一下。
  爹爹还用井水,给娘亲洗了一个澡,然后用席子,把娘亲□的伤痕累累的身体包起来,用草绳扎好,然后一手牵着阿青,一手抱着席子,去了野外的荒山。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果不是做梦,久到阿青都快想不起了,小时候自己对爹爹的愧疚,和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憎恨。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冻得发烧,爹就不会偷偷拿盖马的毛毯,主人的那匹马也不会冻死,那样,爹就不会被生气的主人打死……
  那些深深的黑暗的夜里,阿青一边给爹编草席,一边诅咒自己,阿青是害死了爹娘的坏奴隶,将来一定要不得好死,要天打雷劈。
  
  这些诅咒,现在看来有点应验了啊。
  阿青笑了,端起了碗静静喝粥。
  
  他的笑容很安宁很平静,祁连有点看呆了。
  等到他回过神来,阿青已经喝完粥了。
  
  “谢谢祁大人,”阿青道。
  “别谢我,应该的,你是主人心中……很重要的人。”他刚一说完,就看见阿青望着自己,眼里都是不解。
  “重要的人?”
  “嗯。”
  “祁大人别开下奴的玩笑了。”
  阿青的反应在祁连意料之中,他也明白现在没法说服阿青。他也没有想说服阿青明白卢云璧爱着一个叫阿青的奴隶这个连冬青都已经明白的事实的念头。
  所以他沉默了片刻,只是道:“阿青,我能拜托您一件事么?”
  阿青抬头看着他。
  “前天冬青打你的事,别告诉主人,行么?”
  阿青垂下了头,没说话。散乱的头发,顺着他瘦削的肩膀滑了下来。肩上也有许多旧伤,伤好了,仍留了疤。
  祁连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很可恶,可是为了冬青,这一句请求,他却不能不说。
  
  许久,才听见阿青回答道:“要是主人不问,下奴不会对主人说什么的。若是主人问了,祁大人,就算下奴说腿上那些鞭痕都是自己摔的,主人也不会信的。”
  祁连黯然低了头,是啊,狰狞的鞭痕,还有夹棍留下的淤青,卢云璧是何等聪慧之人,哪能轻易瞒过去。
  他踌躇了一下,道:“阿青我不是让你撒谎说自己摔的……你就说,是我祁连打的,行不行?”
  “不行。祁连大人对下奴很好,下奴不能诬陷您。”
  “这不是诬陷……这是我甘愿的……”
  “甘愿替冬青小姐顶罪么?为了让冬青小姐在主人面前,保持往日温柔的样子?”
  祁连被他忽然猜中心思,不由生气地站了起来,“这不是你一个奴隶该质疑的。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求你。”
  他起身欲走,阿青连忙叫住他,“对不起,是下奴冒失了,请祁大人不要介意。祁大人,阿青也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祁连硬生生地停了脚步。
  “冬青小姐为何那么生气?”
  “你想知道什么……”
  “下奴隐约听冬青小姐讲起,主人出事了……”
  “没错,将军他受了重伤。不过你尽可安心,昨日军中传来消息,主人已经醒了,他还是会给你做主的,你不用担心没了依靠……”
  
  祁连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阿青怔怔地看着他离去,半天才兀自笑出声来。
  替阿青做主?
  怎么可能啊,阿青只是个卑贱的奴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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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云璧回到云州,已经是一个月又十四天后了。
  日子已接近新年,云州的街市上,也日渐显出喜庆的气象来。
  卢云璧的马车,刚刚在指挥使府的大门前停稳,卢总管就带着祁连、冬青以及一干下人,都出来迎接了。
  送卢云璧回来的右威卫将军鲁正庆是个中年魁梧的大汉,所以他扫了一眼卢府迎接的众人,就亲自去身后的马车,抱了卢云璧下车。
  冬青上前一步,“主人的伤……”
  “暂时死不了。”他哈哈大笑着,把卢云璧抱进了府中。
  
  凝香园中,早已备好了软榻锦被。
  卢云璧在榻上躺下,顺了一口气后,按着胸口的伤道:“敬伯,麻烦你给卢将军安排一下住处,祁连,你带着护送我的将士去城北亲卫营落脚。”
  “是,将军。”
  “鲁将军,抱歉今日云璧不能与您把酒言欢了。”
  “小家伙客气什么啊?我会在这里多住一些时日的,以后有的是时间。”
  卢云璧微笑,颔首,让卢总管带着他离去了。
  两人领命而去,留在房中的,就只剩下冬青。
  
  “主人,您吓死冬青了,之前听到您昏迷不醒,奴婢和祁连,担心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卢云璧虚弱地拉了她的手,“冬青姐姐,别担心,小璧我命大着呢……”
  他停顿了一下,缓了一口气,问道,“阿青呢?刚才好像没看到他。”
  “奴婢叫他洗干净了在后院候着,主人现在要叫他伺候么?”
  
  洗干净了候着?
  卢云璧愕然。
  过了一会儿才扑哧一声笑道,“行,行,叫他现在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下一章就是两人对手戏了
发文的时候居然JJ崩溃,难道我太勤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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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十二章 君如天日(3) ...


  长途劳顿,此时卢云璧已有些疲倦,便挥手让冬青先退下了,自己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榻上,闭着双眼小寐。
  他等待着阿青的到来,偏偏又有一些忐忑不安。
  恍然一别,又是大半年了,算上之前的分别,大概有整整五年未见了。岁月流逝,大家都不是以前的模样,半年前梁家一见,卢云璧就觉得阿青身上,已经有了风霜之色,大概阿青眼中的自己,也是如此罢。
  锦衣怒马,烈火烹油的少年时代,终究是过去了。
  
  这一次出征,他再也没有当年的雄心壮志,只是觉得疲倦。唯一支撑着他不倒下去的,是不愿辜负朝廷的信念,是对这个国家的忠诚。可这一次,毕竟是内战,是平叛,眼前一排排倒下去的,也是大晟的子民。各为其主罢了。
  不过卢云璧还能克制自己不去多想,所谓慈不掌兵,阵前军中,也根本就容不下这些妇人之仁的念头。
  
  这一次,因为保护太子而身受重伤,不得不退守后方,对卢云璧来说,倒未必是件坏事。要不然,最终必须刀剑相见的,是自己的岳父,已经故去的妻子的父亲。
  
  受伤后,他拒绝了皇帝姑父要求他回青都休养的建议,而毅然决然地、要回云州。
  太子问他,青都更适合你养伤,为什么一定要千里迢迢回去?
  他微笑着,转头看着军帐外面,没有说话。
  帐外的泥地上,秋草未黄。
  
  不见时,盼着相见。
  真要相见了,倒有一点近乡情怯。
  
  卢云璧正自嘲,怎么忽然有了这般纠结的心态,就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轻轻响起,随之是有规律地敲门声,最后是恭顺的询问声。
  阿青跪在门外,问道:“主人,您叫我?”
  “进来吧。”卢云璧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征战半载,军帐中将近两百个日日夜夜,卢云璧一点一点地反思着自己,也一点一点地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他是喜欢这个奴隶的,他其实根本不愿当他是奴隶。可此时,当身为奴隶的阿青在门外恭敬地请求着他的允许时,卢云璧也不知该如何,改变这相处了十几年已经形成的、根深蒂固的主奴关系。
  
  门开了,又轻轻合上。
  阿青规矩地爬进来,不紧不慢地爬到他的榻前,再恭顺地跪好,挺直脊背,垂下头,双手放在两侧,完全是一副低眉顺目的奴隶模样。
  卢云璧捂着胸口的绷带说不出话来。左胸的刀伤,好像又被撕裂了一次。
  
  阿青等了很久,都没见卢云璧说话,便微微有些讶异,抬头望去。
  这才见到卢云璧脸色煞白地捂着胸口,紧咬着牙,显然是忍着剧痛。
  
  “主人,您的伤……”
  很严重么?
  后面半句阿青没有问,他又不傻,看都能看出来了。
  于是他慌乱地给卢云璧盖上锦被,“主人,您好好休息,下奴在这边守着。”
  
  卢云璧舒了口气,忍着痛伸出了右手。
  “阿青,握一下我的手,让我知道这不是做梦。”
  阿青依言握了他的手。
  卢云璧又道:“阿青,笑一下,小璧活着回来了。”
  阿青怔了怔,随后脸上慢慢地凝出了一丝笑容。
  “笑得真难看。”卢云璧的心情这才恢复了,开玩笑道,“这次放过你,下次不许对我这样假笑了。”
  阿青连忙磕头,“下奴不敢。”
  
  卢云璧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玩笑,都能引起阿青的惊慌。
  以前,真的伤他太过了么?
  那些多如牛毛的规矩,那些干不完的活,还有那些,为他一个人所制定的刑罚。卢总管和卢府的下人,对阿青不好,那十年里他不是没有耳闻。可他还是放纵了下人,从来当做不知道,没有听见,他说服自己,阿青是活该。
  阿青确实是活该。
  卢云璧也从不后悔那十年对阿青的无视。
  可是弃奴一事……卢云璧心想,终究是我错了。
  
  “阿青,你还记得,在梁家我对你说过的话么?”他忽然开口问他。
  阿青停止了磕头,慢慢地抬起脸,“下奴……不知主人指哪句?”
  “我说,以前你背叛了我,后来,我也冤枉了你,害你到如此境地,但今后,我们彼此不想欠了。我想好好对你,同时我也希望你……忠诚于我,绝不背离。”
  “下奴不敢背离。”
  “不是不敢,是不会。我要你不会再次背叛我。”
  “……下奴,不会背叛主人。”
  
  “嗯,这就行了,以前这些事,都算揭过了,今后谁也不许再提啊。”卢云璧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免有些牵动伤口。他平躺下来,侧过头对阿青道,“起来吧,以后也不要再跪。”
  阿青默默地站了起来。
  “阿青,我睡一会儿,这几天可累垮我了……你也去歇着吧,晚膳时间,我再叫下人去叫你。”
  “下奴……守着主人。”
  “啊?别啊,别这样,去歇着吧。今天你等了一天了吧,也累了。阿青啊,只要你遵守诺言,我不会再把你当奴隶了。若府里其他下人当你做奴隶使唤,你尽可告诉我。”
  “阿青……想守着主人。”
  
  卢云璧见他这么固执,只好摇头道,“那随便你了,累了自己走开啊,别死撑着。”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阿青坐在榻边,又扔了一个枕头过去,笑道,”若不是我有伤在身,我就让你爬到床上来了。”
  阿青附和着他,微微笑了笑。
  
  卢云璧确实是累了,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阿青坐在榻上,静静地看着他的睡脸,视线慢慢地从脸上,移到了露出一角绷带的胸口。
  好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啊。
  他迟钝地想着,忽然心中似乎是被铁针扎了一下,痛得他立即站了起来。
  
  不,阿青,你可不要胡思乱想,主人还是主人,也只是主人。
  你不该为主人的伤难过的,你也没有资格。
  他站了一会儿,又跪了下去,膝盖磕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阵钻心的痛。
  膝上有夹棍的伤,恢复得极慢,一举一动都能让人痛楚不已。此时跪在地上,更是让阿青痛出了一身冷汗,倒让他冷静下来了。
  他明白,主人刚才说那些话,只是一时高兴罢了。
  他低下了头,不敢再凝视卢云璧的睡颜。
  阿青不会当真的,请主人放心。
  
  卢云璧醒来,见阿青跪在床前的地板上,低着头,居然睡着了。
  他心疼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阿青的睡眠极浅,卢云璧的手指刚碰到他的脸颊,就惊醒过来了。连忙迭声告罪,“主人,对不起,阿青知错了。”
  “阿青,别这样,我没有怪你。”卢云璧叹息道。
  回来才几个时辰啊,不知叹气几次了。
  他苦笑着扶起了阿青,“天色晚了吧?轮椅应该在隔壁屋子里,阿青你扶我去赏花厅用饭。”
  阿青点头,迅速去隔壁拿轮椅了。
  
  卢云璧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千言万语,终是化成了一句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意是发糖的,结果写着写着就这样了……默默爬走,请大家轻拍。


48

48、第十二章 君如天日(4) ...


  
  卢云璧觉得阿青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回来的那一日,还未发觉,但过了几天之后,心里就漾起了异样的感觉。
  阿青看上去与五年前一样乖顺听话,也和以前一样细心地照顾主人,可卢云璧总是觉得,阿青的心好像不在这儿了。本来卢云璧也不想再把阿青当奴隶使用,见他总是心不在焉,总是出神想事,索性也不吩咐他做事了。
  这样一来,阿青又好像很慌张,小心翼翼地问他:“主人,阿青做错什么了?阿青一定改。”
  “你什么都没做错。”卢云璧说,“我这边有这么多人伺候着,你只要陪陪我就行了。”
  阿青疑惑地拧眉。
  卢云璧只好又解释道:“阿青,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陪我。之前我说过,今后会对你好的,这是真话,不骗你,所以对我做的事情,不要多想,相信我,好不好?”
  阿青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脚上新换的布鞋,“下奴相信主人。”
  奴隶不应该怀疑主人的,不管主人是不是一次又一次的食言。所以哪怕阿青心中再不相信,他都会对卢云璧这样说。他心想我应该听话一点的,不管主人想玩什么游戏。
  他想,阿青只是一个快死了的奴隶,那么尽量听话,顺着主人的命令,让自己死的不那么痛苦,应该不算过分的愿望吧。
  
  卢云璧之后就吩咐卢总管打扫出凝香园东园的后厢房给阿青居住,那么阿青的房间,与他的卧室就只隔着一个小小的庭院了。阿青没有什么行李,于是卢云璧下命令的第二天,就静静地搬了进去。
  之后的日子,卢云璧在自己的卧房养伤,阿青则安静地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卢云璧的命令,他从不主动前去服侍,若有卢云璧的命令,他则一刻也不会拖延。
  而卢云璧也不再吩咐他做打扫院子之类的活了,大半时间命令他过去,也只是让他陪着聊天。阿青的奴性根深蒂固,谨慎到不管卢云璧怎么命令,都不敢坐着和他说话。可如果阿青站着,卢云璧每次都要抬头,实在吃力,如果阿青跪着,卢云璧也实在不太忍心。他只好叫人准备了一条毯子,铺在地上。
  阿青看到后,犹豫了一下,把毯子收起来放进了柜中。
  卢云璧又恼又好笑,“怎么啦,嫌毯子不够软,还是嫌地上还不够硬?”
  阿青赔笑道,“主人,屋子里太暖了。”
  
  屋子里燃着火盆,确实比外面温暖许多。
  可已经是大雪纷飞的冬天了,哪怕燃着火盆,地砖仍是冰冷的。
  阿青每每跪在地上,都觉得膝盖钻心的痛。可他仍是习惯跪着和主人说话,他甚至可以说,喜欢跪着和卢云璧说话,这样膝盖的疼痛会时时刻刻地提醒他,牢记奴隶的本分。
  
  卢云璧以为他说太暖是开玩笑,其实没有,阿青说的是真话。
  最近老是待在温暖的燃着淡淡的熏香的房间里,头痛的毛病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如果没有其他地方的疼痛来转移注意力,有时候阿青真的快要忍不住,想拿头撞墙。
  
  头痛的毛病是什么时候开始频繁发作的呢?
  好像是到配种所的三个月后。具体的时间阿青已经记不清了,可他清晰地记得,那些日子被铁链锁在床上,四面都不靠墙壁,痛得不行的时候,只能用额头撞着床板,努力地让自己能晕过去。那段日子,是真的想死,却怎么都死不了,只能绝望地、心如死灰地等待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衰弱下去。
  
  结果真的看着自己衰弱下去了。
  衰弱到后来,好像连头痛的毛病也不犯了。阿青记得自己慢慢地就吃不下东西了,感觉不到饿了,只是很渴很渴,一直想喝水。配种所的管事命人给他硬灌了米粥和烈性春药,来配种的女奴用手揉着他的□催情,还是不肯放过他,直到某一个晚上,顺着女奴的手滑下的,是殷红的血。
  那个女奴惊叫一声,缩回了手。
  之后管事就解下了他床头的铁链,拖着他无力的身体穿过院子,扔到废弃的角屋等死。
  阿青如今还记得,那晚的月光很亮,他心底很高兴,高兴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了阿柔……
  
  “阿青,阿青,你在听我说话么?”
  耳边忽然传来卢云璧的声音。
  阿青猛然回神,连忙习惯性地低头道歉,“主人,对不起。”
  “唉……”卢云璧叹气道,“阿青你不要动不动道歉啊,刚才想什么了,出神那么久?”
  “没……没有什么。主人刚才讲什么,请再讲一遍。下奴这回一定仔细听。”
  卢云璧没辙了,回来都快半个月了,总是改变不了阿青的习惯,他对阿青说过很多遍,不要动不动就下跪道歉,不要自称下奴,有事直接说不要瞒着……可阿青,连一条都没有做到。
  面对着阿青认真的神情,他只好无奈地说,“我刚才问你,等会儿一起去赏花厅用饭好不好?”
  “好,下奴伺候主人进餐。”
  “不是说伺候,是和我一起吃饭,一起吃饭,”卢云璧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阿青我这样强调你应该理解了吧?”
  “下奴……下奴和主人一起吃饭。”
  “你总算听懂了。”卢云璧舒了一口气,重新躺了回去,和阿青说话真是太累了,也不知阿青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很简单的一句话,他都会往复杂方向去想,每次不是道歉,就是主动求法,于是每次都搞得他的伤口隐隐作痛。
  
  以前的阿青,不是这样的啊。是艰辛的为奴生涯,把阿青磨砺成今天这副麻木的模样的么?
  卢云璧真的是无比怀念,十五六年前那个聪明温柔的逃奴阿青了。
  
  好在吃饭的时候,阿青没有再做出让卢云璧头痛的行为了。
  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安安分分地吃饭,除了很少动远处的菜肴之外,并无其他异样。
  卢云璧一边喝着乌骨鸡炖人参汤,一边微笑地看着阿青吃饭。
  他很满意,吃饭的时候,阿青总算不那么像奴隶了。
  为此卢云璧也纠正了阿青很多天,他还记得第一天带他到赏花厅一起吃饭的时候,阿青对着桌脚就跪了下去,拉都拉不起来。如今总算是有点成效了。
  这点成效也给了卢云璧信心,他想总有一天,以前的那个阿青,他心底所喜欢的那个阿青,是会回来的。
  
  阿青吃了一小碗饭,就把筷子放下了。
  每一次他都吃的很少,之前卢云璧以为他是拘谨,今天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吃饱了?”
  “嗯,下奴吃饱了,谢谢主人赐饭。”阿青低头,恭顺地回答。
  
  卢云璧根本就不相信阿青的话。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点饭量?
  但他也不揭穿,省得阿青又道歉,只是淡淡地说,“再多吃一点。”
  “呃……”阿青愣在那里,没动。
  卢云璧便转头吩咐站在一旁的丫鬟,“云锦,再给他盛一碗饭。”
  云锦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见主人吩咐连忙眼明手快地盛了满满一碗饭放在阿青面前,又自作聪明地盛了一碗汤,放在饭碗旁边。
  卢云璧便赞许地向她笑了笑。
  
  阿青低头看着眼前的白米饭。
  米饭很好吃,做奴隶的,该珍惜吃米饭的日子,这个道理,阿青一直是明白的。在梁家,他就很珍惜每一粒米饭,可这次他确实是吃饱了。
  他偷偷抬眼看向卢云璧,卢云璧托着下巴,一副开心地看他吃饭的样子。
  主人很开心,做奴隶的,不该惹主人不开心……
  阿青犹豫了片刻,又拿起了筷子,开始慢慢地吃饭。
  
  我就说你肯定没吃饱,阿青啊你真是太拘谨了。
  卢云璧如此想着,放下汤碗,也开始吃饭。顺便又夹了许多菜给阿青。
  
  

作者有话要说:阿青会吃撑掉的,小卢你这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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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十二章 君如天日(5) ...


  卢云璧越发觉得自己喜欢看阿青吃饭了。所谓眷恋,其实就是这样吧,不必轰轰烈烈,也勿需抵死**,只要静静地看着他在眼前,说话、吃饭,就觉得欢喜,欢喜到连自己身上的伤痛,都不在乎了。
  其实以目前卢云璧的身体状态,是应该好好休养的,为此冬青都生气了好几次,说他根本不该花那么多本该用来休息的时间在阿青身上,最近几天都赌气不在他身边出现了,只是叫小丫头云锦,照顾着他的起居。不过卢云璧也没有觉得不便,云锦年纪小,但是很认真,再说还有习惯于服侍自己的阿青在,总是出不了大事的。
  这一晚却有点不对劲。
  晚饭的时候他就觉得胸口闷痛,所以忍着痛,装着笑脸劝阿青吃了几碗饭后,实在没精力了。因此他放弃了闲谈的计划,让阿青早点回去休息,自己也由云锦搀扶着,躺回了床上。
  一阵一阵的痛,痛得他脸上都是冷汗。怎么回事呢,伤口不是愈合了么?难道感染了?
  卢云璧眉头一皱,就吩咐云锦赶紧去叫蒋太医过来。他不是阿青,没有长期忍痛的习惯,见势不对,就叫下人去请大夫了。
  蒋太医匆匆来了,跟在他身后过来的还有冬青。
  卢云璧小心地避过冬青的目光,伸出手臂让蒋太医诊脉。蒋太医按着他的手腕,凝思片刻,松了一口气道,“将军放心,脉象没有异常。”说着站起来,撩开锦被,察看卢云璧身上的刀伤。
  这一刀刀伤,从左肩一直延续到胸口,伤筋动骨,一时半刻是养不好了。如今虽然结了痂,看上去还是相当狰狞可怕的。冬青扭过头去,掩饰了自己几乎又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蒋太医仔细看了伤口,随后就帮卢云璧盖上了棉被,“也没有感染,只是伤口有些裂了,需要重新包扎。”
  他起身去药箱拿出了细棉和剪刀,同时对冬青和云锦道,“两位姑娘,请先回避。”
  冬青点了点头,拉着云锦的手就出了房间。站在走廊里,看着沉沉的夜色,泪水终于无声地掉落下来。
  昆仑之神啊,你为何要这般对待小璧?小璧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他一直在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事,也一直是众人心中仰慕的对象,为何却要一次又一次无辜地受到命运的伤害,先是断腿,再是重伤,而那个罪大恶极、肮脏下贱的奴隶,却能四肢健全、活蹦乱跳地活在这个世上浪费粮食?昆仑之神啊,你怎么就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不降下惩罚,来狠狠地收拾那个下贱的奴隶?!
  
  就好像听到了冬青的诅咒一样,凝香园东园的右厢房中,阿青捂着腹部从床上滚到了地上。涨痛,那些好吃的米饭,吃到胃里好像是被人放了一块大石头,又重又难受。口很干,想喝水,可阿青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喝水,一喝水,肚子里的东西再胀大一点,或许真要撑死了。
  怎么可以,现在被撑死呢……
  小主人答应后天偷偷带阿柔过来的,不可以现在死去……
  阿青还没有再和阿柔说上一句话,还没有再见红药一面……不可以死……
  
  卢云璧的伤接近心肺,处理起来更是要十分谨慎。蒋太医纵然多年为医,也紧张得额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倒是卢云璧,安然地躺在那里,完全信赖了太医的医术。他在军中多年,对这类伤口,其实还是颇为熟悉的。只要不感染,他并不担心自己会为此丧命。也正是这个自信,他回到卢府后,就让冬青把皇帝御赐的救命金丹,锁进了柜中。他自负地认为,自己还不到使用那些救命之药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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