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将军殿下 by 寥月烟辰【完结】(2)

2019-04-30  作者|标签:


文案
他本是北泽世子,却在幼年时逃开本该拥有的一切
他遇见他,本应只是一场援救
可他却央他留下
于是,他在边疆为他守护着南钊的天下,他将要夺取的天下
可是最终呢?
他为何又幽禁于深宫?当年的约定,明明是身家性命……

第 1 章  
越滕是在怎样的状况下遇到那个孩子的呢?经过了这些年的风雨他早都已经忘却了。只记得前一夜才下过一场大雨,路上还泥泞着,他从校场回来就看着城门的守卫正在盘问着看起来像是书生的师徒二人。
  那是他们唯一的一次见面,越滕却是记了许多的年岁。
  游方的郎中身上会有多少的疑点,或许只是那孩子给人的直觉吧,越滕当即就放他们入城了,尽管守城的将士说着两人是黑户,很可能是东昃来的奸细。越滕也是丝毫没有犹豫的,毕竟没有那个奸细愿意一直在身边带着一个身体羸弱的小孩子。
  那时的越滕还只是一个偏将,军中的地位比之副将甚至于得宠的贴身侍卫都不如,好在拜于大将帐下做弟子,虽然是没有自己的府邸,却也是在将军府上有自己的院落。
  于是他把这师徒二人带了回去,一来是就近观察,二来也要等小孩子的精神将养地好一些。
  那天夜里,越滕看到郎中深夜离开将军府,行色匆匆。
  于是他到了二人的房中,尽管拿一个小孩子作为人质是很不人道的事情,但是为了南钊,即便是自己的性命尚可以不顾,更何况是奸细身边的。
  可是入目的只是一个在床榻模糊挣扎的生命。
  看着那个孩子脸色苍白一身虚汗,越滕觉得兴许是白日里受了凉,这孩子现在发起烧来了。可触手的却是一片不正常的冰凉。薄薄的嘴唇艰难地张着,却已经发紫,几乎是下意识地,越滕抱起他几乎是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挽留这个脆弱的生命。可是那个孩子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没有焦距的一双眼睛,却有失魂夺魄的神采。
  那个孩子张开嘴,声音并不清晰却是直逼人心,他说:“将,不能所终;情,不能所矣;越将军的一生注定会很孤苦。”。
  这个孩子究竟看到了些什么,知道了些什么?明明是幼小的身躯,明明是羸弱的身体。越滕的疑问只能在自己的心里回荡;而这个时候孩子的师傅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包药材。
  “夜深星沉,多有叨扰将军了。”
  没有丝毫的回避,那人只是简单地礼谢一声,便化解了越滕全部多疑而生的尴尬。怕是这人已经看惯了人情冷暖活成了人精。
  “不碍得,倒是这个孩子……”
  面前的男子叹了口气。“他这是生下来便带着的弱症,心脉有所不足,可惜我空有一身医术却连自己的徒儿都救不了。”
  越滕有些不解,“拖着这样的身子又何苦四处漂泊呢?安安稳稳地留在父母的身边不是更好么?”
  “只是这个孩子的身份特别,况且我这些年就在为他四处寻药,带他在身边更方便照顾一些。”
  那人摇摇头。明明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连明天的太阳都不一定能够看到。
  那一年越滕十七,那个孱弱的孩子九岁。谁都知道,这只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萍水相逢,两人的命运却是何其地相似,只是自救尚且不能的两个人自然也就失去了相互扶持的可能。
  师徒二人在越滕的院子里逗留了三日。到了第三日的清晨,那人就带着尚未痊愈的孩子一去不返。只是在离开的前一夜,那人又特地来找到越滕,也只是随意寒暄了两句,唯一让越滕就是他那一句若是小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请将军不要在意。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又不该说?
  难不成真会有人把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说的话也当真不成?唯一可能的就只有那一句了。
  如果那个孩子所说的真的是自己的未来……越滕抬起头望向阴晴不定的天空,琰儿,我只希望在此之前你能够好好的。
  越滕遇见那人的时候是在两年前,那时的他还不是南钊的将军,只是一个从北泽逃难到此地的剑客而已,只是这个剑客却是有着常人难及的机遇,本来只是想要抓住一个山匪,却是在无意间久了两位嫡出的皇子。
  也这是依仗着这份机遇,一个毫无军功的人能在南钊做到参军的位子上。
  “将不能所终,情不能所矣是么?”
  越滕的嘴角勾起,却是一个自嘲的弧度。遇见了那个人自己就已经是万劫不复了,至于情,本就没有依存的余地吧。
  这一年的新年,越滕借着回京述职的机会又见到章怀景琰一面,只是气氛却是意料之外的剑拔弩张。
  “本殿听闻,你前日拜在罗太师的门下了?”
  只是两年的时间,那年天真烂漫的人眼眸中就已经深深刻下了阴谋与杀戮,宫墙之高,却终究难以给人一个安身之地。
  章怀景琰的话越滕没有否认也无法否认,他对着那个人能说出的只有毫无力度的劝慰,“放手吧,这不适合你。”越滕的琰儿不应该在明枪暗箭之下过一辈子的。庙堂之高,可论起自在却远不如江湖之远。
  “你是觉得二皇兄能够做得更好么?”
  越滕无言。他从未对这里的江山苍生考虑过什么,只要他的琰儿好好地,二皇子怎样似乎都无所谓。
  “你敢不敢用自己的性命来跟本殿打个赌?他年今日你再回到京师我定是这殿上的万乘之尊,到那个时候,你敢不敢将自己的性命双手奉上?”
  越滕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应承下来。其实他可以逃,以他的武功和潜逃能力,若是想要离开,怕是倾尽南钊举国之力也未必能够轻易地找见他。可他还是应下来,把自己的将来,自己的身家性命双手奉上。
  “臣明白,他年殿下若是为帝,臣便可以自断在这殿前不会有丝毫犹豫。”
  章怀景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去。
  那个人终究是不懂他,他怎么会想要那人的性命呢?他想要的承诺只是我若为王你定为后……
 
  那一年越滕长至十八,章怀景琰只有十四岁。
  那一年他们定下的是终身却毫不自知。
  那一年五皇子与二皇子离间,京中嫡子相争皇城一片明枪暗箭。那一年越滕自请领兵戍边,走到最艰苦的地方。次年,军功成,官拜大将。自此,三年未归京城,后为太师送灵也只留一夜,次日便回到那个金戈铁马的地方去了。
  皇帝病重,二皇子逼宫。
  越滕领兵平反三日之后才又在那年的殿前遇见那个要求他承诺一生的人,此时的尊贵却已经不是往日可以比拟的了。
  “陛下。”
  越滕淡淡地唤了一声,佩剑出鞘高举过头顶,他恭恭敬敬地长跪在那人的脚下。
  已逾弱冠的章怀景琰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举手投足一暼一笑都已经尽显帝王的威严。“当年的约定你还记得罢。”
  不是个问句,因为章怀景琰用的只是陈述的语气。
  “微臣全凭陛下处置。”
  章怀景琰接过了越滕手中的佩剑,挥下时却只是断了他一身的戎甲。诧异地对上一双戏谑的眼睛,越滕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早已陷下去了,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出来的梦。。
  这一年的南钊发生了很多事情,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从没有人怀疑过。
  五皇子继位时宫中莫名多出来一个悦贵妃,而而南钊一时传诵的兵神却因为平法二皇子逼宫是中毒进而引发了宿疾,不足十日便身亡。
  “朕刚刚听闻你想要出宫?”
  背对着章怀景琰的男人一身淡青的宫衣,齐腰的青丝也只是随意地绾着。见惯了他在疆场厮杀的人绝对不会想到世人传诵的越将军褪下盔甲戎装,竟会是这副纤细甚至于文弱的身子。
  “只是听说军中出了点事,想过去看看。”越滕不知面前的帝王为何没有要了自己的性命,反而是给自己下了软筋散做了枕边人,不过他还是愿意安安分分的守在这里的,只要那个人不会反悔,他便可以一直守下去。。
  “朕说过要你留在宫里就不要想那些别的事情,老老实实地留在朕的身边就好。”章怀景琰淡淡道。他怎么会让越滕再回到军中去,这几年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还不知到何年才能消退呢。
  “微臣…知道了。”。
  “你是不是怨朕的,”对上越滕平静无波的眸子,章怀景琰又马上说道,“不过可别想反悔,这可是六年前你承诺给朕的。”。
  “微臣不敢。”反正陛下终究是会厌烦想自己这么一个玩物的,到只是不知那时自己还有没有回到军中的可能和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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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介于要放假回家了,怕回去忘掉还有这么一个梗,现在赶紧撸上来
╮(╯▽╰)╭


第 2 章  
越滕被那人废去了武功。
  事实上只是封存,但是丹田经脉空空荡荡的感觉却于他而言与废人无异。没有人在乎过他自幼吃过的苦头,名门望族之后,生身之人却只是卑微的贱奴,没有人知道他幼年时在府里经受的冷嘲热讽,所以没有人认为他在逃出王府之后能够在颠沛流离中幸存。
  而他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在因缘巧合中练就了一身的武艺。来到一个没有人会怀疑他出身的地方,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他是越滕,南钊前任的大将军,而今顶着一个死人的名号,在深宫之中做了九五之尊的禁脔。
  他为了那个人险些叛国,不远万里地来到南钊;也是为了那个人,明明最不希望看见流血牺牲他在边疆留了许多年。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交付出去,他永远不可能忤逆那人的意思,但是那个人不知道,也或许是不屑于知道,所以才会有周身的禁锢,全然不顾他这些年来的辛苦。
  只是越滕是没有怨言的。
  那年的约定,他本就以为会是连性命都给了那人的。而如今却没有,尽管无法站在他的身后,尽管无法再为他守卫这万里江山,可他终于还是活着,见证着那人的意气风发,见证了那人坐拥天下。
  可惜他出不去了。
  自从那日提出想要出宫之后成了这样。那日越滕到了将近午时才终于能够迷迷糊糊地醒来,但随即就发现自己已经被长长的锁链栓在床上。
  锁链的确是很长的没错,长到他几乎可以随意地走到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只可惜,也就仅此而已。
  骁勇善战的越滕将军,如今连走出大门站在阳光下的可能都被剥夺。
  那本该横跨战马之上的双腿被人扳开,本该恪守边疆顶天立地的男人确实酸软无力地站在这里,身上遮盖住征战伤疤的是夜夜欢愉留下的痕迹。手握长枪的地方老茧还没有褪去,却已经变得软弱无力,只是在面对着那人的时候拨弄着上好的七弦琴,或是执白子沉吟着。
  而他确实没有怨言的。
  攘外必须安内。这个道理便是反过来依然成立。
  越滕是不懂政治的,也或许是他想选择不懂。他不想看到言笑晏晏的两个人在心里确实明枪暗箭地设防。所以他主动请缨,拼上一条性命只望江山不至在外族虎视眈眈中破灭,好给那人向上的机遇。
  事实上他是不止一次地想过章怀景琰若是失败了,自己的退路在哪里。这将军自是做不成的了,况且他也没打算去为了别人守护这南钊的江山。北泽呢?那并不是属于他的地方,出身贵族他却逃离了的地方,而他的逃甚至不能称之为背叛。可他会跟自己一起去吗?他或许还想着东山再起,又怎么可能离开自己的祖国呢?
  后来他知道是自己多虑了。
  拉拢权臣铲除异己,面对自己的皇兄绝不会有半点的手软。他在权势的斗争中冷血地已经完全找不到当年的影子。
  所以他赢了。
  就在老皇帝病重,他以东宫身份监国的时刻越滕就知道,其余皇子就不会有翻身的机会了。
  “他年今日你再回到京师我定是这殿上的万乘之尊,到那个时候,你敢不敢将自己的性命双手奉上?”
  那时越滕是微笑的。
  不是不惧生死,只是在送他回到南钊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将自己的性命双手奉上了。
  “章怀景琰……景琰…………琰儿”这一刻的越滕面前是阳光,尽管触摸不到但依然很美好,他微笑着面朝着大殿的方向,他知道那个人正端坐在那里,而他正在以一种十分大逆不道的口吻呼唤着他的名字,“只要你想的,我都可以轻易奉上……”
  而他现在觉得很幸运。尽管自己已经失去了沙场驰骋的可能,尽管没到夜晚那人便会在他身上留连索取驰骋□。
  可他还活着。
  失去地位,失去自由,甚至连尊严都失去。
  可他还活着,活着就能亲眼看到他坐拥天下的威严。
  还能看见他……看着他意气风发,娶妻生子复生男,而后慢慢的吧那年的约定遗忘,甚至把他整个人也一并忘却了。
  四更天……未明,但是已经快要到那人起身早朝的时辰了罢。
  “琰儿,我曾经是多么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的性命,就为了有朝一日等你亲自来取。这宫廷的生活不适合你,真的,因为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回来之后你的笑容就越来越少,越来越虚伪了。但是你所想要的,我还是希望你能拿到。”
  越滕看着身侧安睡的人,无声地开口。心里确实一笔一画仔细勾勒着他的眉目。
  越滕突然笑了。
  笑得灿然却有些许的苍凉。如果北泽的五王爷知道自己的幺子费尽千辛万苦逃出来,却到南钊栖息在男人的身下,他会是怎么想?
  不过他是没机会看到了,即便是将来他出得了这皇宫,势必也不会在踏上北泽哪怕一寸的土地了。
  越滕收回描摹着虚空的手,想要再躺会那人的身边。他的琰儿,不管此时是怎样看待他都无所谓了,他只想再享受一回这份亲密,哪怕下一刻就是长眠。
  而腕子却被人捉住,身旁的人浑身都是破绽却是放心大胆地连眼都不曾睁开,问他,“你笑什么?”
  “微臣不敢,只是想到后宫佳丽不知多少人想要爬上陛下的龙床呢,却不想陛下竟会不在那里。”
  那人起身,也不再看越滕一瞬间的尴尬,“别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还是你也像那些女人一样学起求宠来了?”
  越滕起身跪好,也不知那人是不是真的走了心思总是不能破了规矩,只管恭顺地低着头,“微臣万死。”
  那人突然大笑出声,转身挑起他尖削的下颌,“朕这么可能会舍得让你死呢?便是后宫三千佳丽,也没有你这么让朕舒心的身子了。”
  越滕的头顺着皇帝的手抬着,一双本该鹰一样的眼睛却是空茫的。他的身上还挂着昨夜荒唐的痕迹,只是日日如此便也不再挂心。那些宫人们全都看在眼里,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过,只是私底下高兴着,认为这样他们的主子能留得住皇帝过夜,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就是他们日后荣华的保证。
  无论到什么时候,越滕的骨子里都是一员大将。便是皇帝想要他的身子,也轻易地要了,但他永远都不可能是娈童一样的心思,想着承欢雨露靠着别人的宠幸过日子。越滕是在刀口上滚过来的这些年,他想要的是精忠报国,是为那人血洒沙场卫守这江山。
  而那人却是不准的。
  他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自然天下的人都要顺着他的心思来。他看上一个人,贞洁烈女也好有妇之夫也罢,若是昏君便总是要抢来的。便不是昏君,他的权力在那呢,只要做得隐秘一些,美人在抱人家也会感激涕零,觉想不出伸出援手的正是罪魁祸首。
  所以说,明君与昏君,不过是个演技上的差距罢了。
  那现在呢?
  他想要的那人是个男人。不仅是男人,还是他麾下的将领。那就更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莫说是身子,就是一生的血汗包括命,都是他的。更何况,那人不是还说过任君处置的么?【喂喂,他说的是任君处置,可不是任君采撷啊。。。】
  于是他转身走出去,他还要俯瞰着家国天下。至于这个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他还是皇帝,那人就一定逃不过。
  所以他没有看到越滕颓然倒下的身子。
  不是撑不住,只是无力再支撑而已。许多年的厮杀,他的伤病已经深入骨血,而今失去了武功,他甚至连常人更不如。
  这样也好,卸去了所有的警惕随波逐流。如果那人上心,自然会护自己周全;若是那人已经无所谓,在他身边守了这些年,也足够了。
  越滕的心是有隔阂的,无论对谁都是一样。
  他不可能像自己的生身之人一样,失去了一切,而后凄惨地死去。要给自己灵魂的自由,就要先守住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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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短篇,争取七八章搞定……


第 3 章  
越滕这边的日子过得很平静,甚至千篇一律的有些无聊。但是后宫,向来都是一个不可能安宁下来的地方。
  前些日子刚听闻方贵人有了龙嗣,才不到一个月的光景就流掉了。奇怪的是皇帝这边没有太大的动静,反倒是太后震怒,要肃清后宫。到也难怪毕竟这个孩子若能生下来便是长孙,方贵人又是太后的娘家。不过越滕看在眼里,倒颇有几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味。陛下若是能像先帝一样反牌子,而不是每日在自己这个男人身上努力耕耘,后宫恐怕要比现在热闹上许多了。
  可这边还想着事不关己,那边就已经差到了越滕的头上。
  原因,是半月前越滕跑到太医院拿了不少的红花。
  越滕对此不置可否,他没有解释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必要解释。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到处都埋藏着明枪暗箭,比沙场更加让人防不胜防。但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无关对错。战争,与士兵无关,但是上位者是不可能跟着士兵同进退的。
  所以,当越滕被迫跪在那里的时候,他只是抬起头问那个掌管着天下人生杀予夺的男人,“你信我不信?”
  后宫的妇人自然对红花谈之色,却不知它也是一味极好的活血药材。
  越滕的左腿摔断过,那是为了躲过致命一击从鞍上摔下被马蹄生生踏断的,也为此,那匹良驹替他受了那剧毒的一刀。本来是无事的,他还庆幸过自己命硬,连征战沙场的战马都能克住。可现在失了武功就是另一回事了。就像现在,只是因为前些日子在雨里受了寒,可跪在这里以后若是没人拖着,他连站起来都不可能。
  当然,他不可能自己解释。
  越滕他是个将军,他有一个军人起码的高傲。他不可能就这样直截了当地告诉大家,你们昔日的万里长城如今已经成了废人。
  好在周围尽是些长在闺阁里妇人,她们不识得他,更不识得离世不久的越将军.她们只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丝毫不柔媚,甚至只是带有一丝儒雅的男人,居然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爬上了她们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龙床。
  章怀景琰没有回答他,只是扔了一个精致的白瓷瓶到他的面前。
  武功虽然封掉了,招数还是有的。毕竟多年在沙场滚爬至今,越滕单凭着直觉还是直接接住了瓶子。
  “吃了。”
  章怀景琰的语气淡淡地,不像是对着自己囚禁已久的人更不像是对自己的枕边人。
  太后虽然不是他的生母,但毕竟也是从小母子相称,在皇家谈不上什么养育之恩,但即便是为了皇家的威严,这点脸面还是不能够撕破的。
  越滕的脸色终于是变了。
  不是害怕死。
  越滕不怕死,他怎么可能会怕死。他是守边的大将,所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关于生死,他早就弃之不顾,尤其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可那个瓷瓶里的东西,几乎所有土生土长的北泽人不可能不闻之色变的。
  续缘丹,那种特殊的香甜味只要遇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更何况它的表层还带着柔和的蓝色。越滕再北泽时虽然是受尽家中那两个女人的白眼,但毕竟也是贵族的身份,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原来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不想要他的性命,只是不想他死得太舒服而已。
  北泽本就是建在蛮荒之地,除却极少数的王庭贵族几乎都是游牧为生四海为家的,然而骨子里却是不安分的,素来好战。养活女儿很是不容易,于是就把传宗接代的脑筋动到了战俘的头上。
  续缘丹,说是续缘却是永远的断绝。
  这种丹药似乎本来就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而出现的,胎儿在长大的过程中却是要耗尽母体的气血,服下丹药之后,就只剩下一年的时间……
  但越滕只是抬起头,问他,“陛下,这是想要臣死?”
  “朕失了一个龙嗣,自然需要再还一个回来。”章怀景琰走到越滕的面前,屈尊降贵蹲下来看着他,落在耳边的语气是难得的温柔,“朕,只是想要一个孩子。”
  章怀景琰说孩子,而不是皇子。若是子嗣,天下人想要攀附上来的不知有多少,可章怀景琰不需要,他只是想要一个孩子,牵系着他与越滕的血脉。
  周围的妇人们几乎绿了脸,没有人想过这场闹剧竟会是这般收场。
  越滕看着手中的药,笑了。
  “君让臣死,臣尚不敢有所怨言,更何况是何等的荣誉。只是这药耗人气血严重,不知陛下能否先为臣解了身上的禁制?”
  章怀景琰这下是满意了,拍拍越滕的肩膀,“晚上,等朕前去。”
  恢复内力也好章怀景琰盘算着,至少再次遇见这种麻烦的时候,他的越滕还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还有,他们的孩子。
  方贵人滑胎到底是谁暗中做的手脚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太后不可能把皇帝逼得太紧,更何况他们心中早就认定了这是卑微的男宠拙劣的把戏。至于章怀景琰呢?他不在乎,他从来都只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旁观着那一群的莺莺燕燕,甚至连选妃的事情,都只是太后一人操办的。
  于是,这场闹剧到头来还是苦了越滕。
  皇帝得到满意的答复就拂袖而去了,周围那些女人们,自然也就跟着做鸟兽散了。可他还跪在那里。到不是因为没有得到平身的旨意,是他只能跪在那里。行走时,只能凭意志托着的腿如今早已麻木了,又怎么支撑这幅身躯呢?
  于是他一直等着。
  等到有小太监来侍弄凉亭中的花草,越滕这才终于算是能够站起来,回到寝宫,等待夜晚的来临。
  越滕又想起来那个男人了。
  那个人叫裴清,而他的父亲却称之为“洛儿”。
  那是在北泽的王府中,除了父亲和自己贴身的小厮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也是那个人,让他弄清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自己的母亲是一个男人,原来就是因为自己的出生母亲才会离开人世。
  他生产的时候是横位,产婆大夫不知请了多少,最终还是没有办法。于是,在父亲的默许之下,终于是破腹取子,连最后的两个月时间都不肯留给他。
  越滕忘不了那满床的鲜血,而父亲所期待的,却只是自己的孩子而已。
  那个人就躺在那里,五步之外几个御医就站在那里,为新出世的小世子诊断,却没有人看到他几乎流尽了一身的血液,依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见上一面。
  再后来的事情越滕没有去看,但也猜得到。
  那一夜的混乱中三王爷府上丢了一个世子,京城的郊外却多了一个小小的乞儿。那个乞儿身上裹着不知哪里捡来的破布,一双眸子却是清高的。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被师兄捡回去拜师学艺,再后来遇到章怀景琰辗转来到南钊。
  一切的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所以越滕从不曾有怨。
  他只是在解了一身的禁锢之后,抬起头,淡淡地问着眼前的人。“等这个孩子出生之后,陛下会不会疼他?”
  章怀景琰显然是没有想到这样的问询,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晃神。
  “他是朕的长子,朕自然会疼他。”
  越滕点点头,自始至终没有再对自己的未来表示半点的关切。他知道没有将来让他去考虑,所以他只是近乎哀求地对那人说。
  “将来,一定要给他找一个最好的母妃。”
  “好。”那人靠过来,在越滕的耳边呢喃,“文韬武略父慈母爱,朕一定会给他最好的,朕一定让他成为最幸运的东宫。”
  章怀景琰的话语在越滕的心里一直都有一种蛊惑的味道,于是,他点点头,咽下了口中的药丸。
  他还有一年的时间。
  越滕决定从今天起骄纵一下自己,他也要撒娇,邀宠。在最后的时间里,他要给自己一种是被章怀景琰爱着的错觉。
  他想。
  至少,自己要带着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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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半夜的火车【打滚打滚(⊙_⊙)】一定会被冻死的%>_<%


第 4 章  
章怀景琰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柔的人,狡黠自我又善变。但这次却是意外地愿意守着越滕。只可惜,他再怎么关切也不可能让越滕的苦少受一分。
  幸而他以前是见过的。
  还在北泽的靖王府时他就眼见着的。那本来是如墨的男子,还曾经浅笑着抱着他入睡,可小小的越滕虽然挂着世子的名号,却只能眼见着他苍白下去,直到最后化成满目的鲜血。
  而那时的越滕绝想不到,那也会是自己的结局。
  他是个军人。
  不管曾经的身份是什么,多年边疆热血的生活已经化入他的骨血,他在骨子里是一个将军,而不是娈童,他本该是站在沙场,而不是怎样费尽心思地爬上龙床。
  事实上他也没有爬上皇帝寝宫那传说的龙床,囚禁于深宫,他没有机会也没有那个兴趣,只是尊敬的皇帝陛下自发自觉地搬到他这里来办公而已。
  不知何时,民间也开始流传悦贵妃有孕,却只有宫闱之中一部分的人才知道其中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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