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故事 by 三千界【完结】(3)

2019-04-27  作者|标签:


  如果不是昨天才知道的真相,你或许真的会按照父亲的指示去做。连简业都会对你做出那种事,父亲叫你去送死就很好理解了。
  ……这是什麽逻辑?
  不管怎麽说,那腾家这回的麻烦很大,大到没准会波及老宅和祖坟,哼……你虽然一直在努力试图让你的父亲承认你的母亲,可是比起让你的母亲死後也不得安宁,那些也就不重要了。
  你走出酒店,抬头看了一眼蒙蒙亮的天空,裹紧外套,招了一辆出租车。
  那腾家用来驾驭你的仰仗忽然消失了。其实母亲的临终遗言压根无关你的父亲,是你一直在为母亲不甘。知道和子是父亲派来的人之後, 你便开始留心那腾家的一切。现在,凭著这种了解,你轻易便能离开那腾家的视野。
  你会狠狠报复简业的。但是在此之前,你想去看看母亲。



08 简业


  我像一个幽灵一样,变换著妆扮,出没在京都市。在一个网吧里逗留几个小时,出来吃一顿饭,去人多的地方转转,换装,而後钻进另一个。我注册免费邮箱,留下几十封用最浅显最通用的密码写下的定时发送的邮件,而後在本地机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程序。这个程序会在邮件发送完毕五分锺时发作,结果是严重损坏硬盘。虽然对那些老板觉得抱歉,不过我想,这点儿损失,应该不会对他们造成困扰吧。
  为了保险,我反复进行这个过程。
  让我觉得奇怪的是,直到我在十个老板的财产里埋下了局部小炸弹,我依旧好好的,那腾也没有出现。既然如此,我决定去名古屋吃点地道的好东西,然後去吉野山坐等看樱花。
  坐在新干线上,我静默地望著窗外。火车穿过隧道, 玻璃窗上倒映的人影更加明显了。一个年轻的大女孩朝这边看了好几次,不知与她的同伴们说了什麽,四五个都轻声嬉笑起来。我回了她们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压低帽子小憩。而胸口,忽然一暖一轻。
  这个世界,本就该属於他们这样的普通人。
  普通人虽然也有贪婪的**,但是总体而言,和平的意向更为强烈。因为他们的生命十分脆弱。而现在尚未浮出水面的那些异能者,他们高高在上,自我感觉太过良好。这令他们总是自以为能够操纵世界的走向,也令他们尝尝争斗到两败俱伤才肯妥协。
  前一世,我接触过那些资料。无论是伽罗,还是各国政府,都暗藏了一把最锋利的刀。他们为了争夺被称为“宇宙开发的指南针”的新量子技术,最终掀起了第二次半世界大战。说是二次半,是因为由於核保护伞的存在,战争始终被控制在局部。
  可那又如何呢?
  伊拉克曾经有著中东最好的医院,但是美国的军事行动令医院得不到药物和器械供给。被摩托车撞到腿的孩子、发高烧的婴儿,还有无能为力、深感愧疚的医生,他们的生活,便这样给毁了。
  ──正义啊!多少卑鄙以你之名横行於世。下流的战争,只不过其一。
  以前我做不了什麽,而如今……
  我把日本志能属的情况发给中国潜龙,同时把潜龙的资料发给印度金佛,金佛的则给了俄国白熊。出於牵制考虑,美国引路者的最好给潜龙一份。公平起见,潜龙的往英国守护骑士那里也送了一份。诸如此类,一共三十多份邮件。
  去争吧,斗吧,博弈吧。去挥霍你们的力量吧,随便以什麽名义。那样,新量子技术出来的时候,这个世界会比较有耐心坐下来谈一谈。
  国家机器失去了最锋利的爪牙,会使地球更美好。



09 相见


  【你像一条式神一样,沿著花木掩映的阴影,滑向前方的住宅。
  近了,近了……
  你抬头望向十四层。就是那户。简业就在那里。
  你抿起唇,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轻轻一绷,指关节发出一串嘎巴嘎巴的清脆声响。熟悉的轻响令你感到一丝快意。
  你不会让他有机会跳楼的。】
  
  我从来不知道那腾的行动可以如此迟缓。我并不介意死在他手上,但是同时,我也不愿意等候他。
  我租了一套能看到海的单身公寓,然後和房东谈了谈,扮成依靠编写软件赚到了点钱的年轻新贵,以比市价更好一点的价格买下了房子。这套房子里马上会死人,我不希望有人因为我的缘故而感到困扰。
  奇怪,直到处理完这些杂务,那腾还没有到。处理食物不是我的特长。我从网上订购了一些evian矿泉水,足够喝上两周的水。
  然後,我开始斋戒。
  这样子,还能省去我勘察场地的麻烦。
  前几天我搜罗了近几年的经典影片来看,还打爆了两三款游戏。这些都是以前没有做过的事。原来,那些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是这样娱乐的。
  第四天开始,胃部开始麻木,四肢有明显的虚弱感,变得嗜睡。这是没有生存意志的人,在身体缺乏能量摄入时的自然反应,我干脆不再计算时间。渴了喝点水,醒来就发发呆,画画速写。速写训练本来用来画脸辨人的,眼下倒成了胡思乱想间消磨时间的好途径。
  清醒开始离去的时候,我似乎又看到了那腾正泽。他举著枪,一副你欠我两亿美金的模样,果然无愧“零度”的外号。嗯,那腾这样的家夥,的确很……稀有。我在潜意识中会有些惦念,并不奇怪。
  
  【你从顶楼一层一层地翻下来。十四层的那间屋子里没有任何声音。卧室里有微弱的灯光。借助红外夜视仪,你确定简业并没有在客厅的角落伏击你。这并不意味著阳台是安全的。但至少,是个可以尝试的突破口。
  於是你从十五层的阳台倒挂而下,翻了进去。
  没有陷阱。
  然而你的心中却升起强烈的不安。你沿著墙角,飞快地蹿向卧室。到後来,你甚至放弃掩护, 拿出了抢杀的架势,几乎破门而入──简业从不曾迟钝到有危险接近却一无所知的地步,除非卧室里的人不是他。但是你之前的远程探视明确告诉你,这不可能……到底发生了什麽?!
  房间里的确有人,而且的确是简业。你不加思索地扣下扳机,子弹没入人体的噗响里,简业微微“唔”了一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看你,略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你略一愣。
  呃,麻醉剂的效果似乎挺好……
  不管怎麽说,现在简业落到你手里了。你终於能够松口气。
  你收起枪,环顾房间。地上扔了不少速写纸,堆成一片。你捡起最上面的那一张看了看,是个古代打扮的小孩子。下面一张是夜色下的沙原,苍凉悲壮。第三张是四五个笑作一团的女生,背景似乎是地铁里。
  ──他这些天到底在干什麽?
  桌上也有一张速写纸,不过上面没有画儿,倒是草草写了几行字:
  “喂,那腾,看在老熟人的份上,别把我塞进下水道,好歹火化一下,骨灰要撒海里。请当作是一项委托吧。委托的报酬在信封里。”
  月色映得速写纸惨白,下面是一只厚厚的大信封。你连拆也没有拆,直扑向榻榻米。
  脉搏!呼吸!
  ……还好,还活著,只是虚弱了一点。八天而已。你们的身体比普通人要好很多,他又有充足的饮水,死不了。
  你转身离开,去弄药品。临走之前,你忍不住恨恨地踢了一脚旁边的矿泉水瓶。见鬼,开什麽玩笑,犯不著畏罪自杀吧,你只是来讨笔债而已,又没有想要他死。
  ……你没有想要他死?
  你甩甩头抛开这个问题,匆匆出门。】



10 迷雾


  “把我……和母亲……”
  “葬在一起。我明白。”
  “……!!!。”(日语:谢谢。较为随意的格式。)
  
  【你收拾房间,把莫须有的灰尘都擦得干干净净。然後你坐在他身边,望著透明软管里,生理盐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简业原来很……
  !!!。(日语:帅)
  你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你心虚了。你起身把房间里的陈设整理了一圈,无非把桌上的干插花从左边转向右边,转三百六十度;将柜子上的书重新排一下顺序,放回原来的位置去……诸如此类。直到不再偷笑了,这才重新坐回到他旁边。
  看他。
  他醒著的时候,那些温和细致和淡语轻笑,像晨雾一般掩盖了真相。此刻他尚在昏迷之中,眉梢的漠然便冷冷地流露了出来。
  他是伽罗的高级成员,又向来机敏内敛,知道伽罗将对那藤家采取行动并不奇怪。基於同样的理由,他对所知的一切保持沈默也不奇怪。他所作所为的目的在如今看来已经一清二楚──决意离去前给你留下的最後一课。虽然那样的方式令你屈辱和愤慨,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对他而言,那是最简单的选择。
  你无可诟病於他。早在那次你们死里逃生後,简业就提醒过你,作为杀手,仅仅能打能杀是不够的,刑讯、挑拨离间,都应该像家常便饭一样。最重要的是,灵魂中不能留下柔软的地方。
  你拒绝了。和各种各样的人上床、让陌生的男人进入你的身体……你的母亲在天有灵,会流干她的眼泪的。
  现在看来,亏他还有脸拎著你的耳朵教诲你,他根本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不是内心有著柔软的保留地,他又怎麽会走到这一步:趁著伽罗分身乏术,没空追杀的,为自己安排了一出平静的永眠。】
  
  我又醒了过来。
  睁开眼时,窗外正是万家灯火初上时。我望著天际的晚霞,心思还在萦绕的旧事里。那腾是个好恶分明的家夥。他既然恨我,为什麽,临死前却又拜托後事与我?
  似乎有层迷雾在那里让人看不清楚。
  “醒了?”
  那腾?
  “什麽时候了?”
  “24号。”
  这回似乎……还算正常。
  那腾转身不知去了哪里。一小会後,他端进来一杯粘稠状的东西,盯著我喝掉,然後一声不吭地收拾掉东西。再回到卧室,二话不说,直接开始扒我的衣服。
  我本就打不过他,不用说眼下现在四肢无力,何况又是始作俑者又是我自己。当下看他一脸黑沈沈的样子,只能苦笑一声、听之任之。
  可是事情有点儿不对……
  他似乎试图让我兴奋起来。
  这使得我很不耐烦。也令他自己十分疲惫。
  我很有诚意地忍耐了半个来小时,终於忍无可忍,顶了他一膝:“磨蹭什麽。”要杀要剐,干脆点。
  那腾忽然放开我,靠著壁橱坐起来。他瞧瞧我,垂下眼别开脸,扬手抖开毯子就把我盖了个结实。
  我掀开遮住了视野的被子,正看到他捂著额头,沮丧不甘而阴翳,便有点明白过来了。於是穿上一旁的睡衣,一边起身去倒酒,一边解释:“伽罗不是人道组织。我们都经过这方面的完整训练。”
  一个枕头飞出卧室门,旋转著砸了过来。我侧开头,无奈地瞧著它撞翻了木几上的水果盘,砸得碧绿的葡萄和金色小芒果滚了一地。同时间,身後传来一声吼:“所以你不介意被人上?”
  这说的什麽话。我无力,连翻几个白眼:“当然介意。只是我不像你。对我而言,和挨一刀差不多。”
  “明知道你和我不一样,为什麽还要对我做那种事?!”
  “因为你长得正合我心意。”以过去几年中的了解而言,那腾其实是个比较纯粹的武者,而非杀手或者忍者。局势变故,为了防止他倒大霉,看在曾经同生共死的份上,我替他补点课也没有什麽大不了,他完全不必如此客气。
  “……借口!”
  “相信我,我也只是临时起意。”我这个半吊子老师也不是情愿的。至少不是完全情愿的。最多七八成?
  “无耻!”
  “我承认,我放纵了一点,虽然一开始我没有那麽打算。”抿一点杯中酒,我好脾气地开导他,“我说,不要这麽斤斤计较,你也挺享受的嘛。”
  全身忽然被一丝极凛冽的气机锁住,我好不容易才强压下反击的冲动,接著便听到了那腾极轻极平静的低语:“我要杀了你。”
  终於说到主题了。我点点头:“劳驾。”那腾的手法向来干净利落,如果不抵抗, 他的免费服务便如同安乐死,也算是十分不错。
  半晌没有动静。气机散去,我本能地放松下来。静默了一小会,身後蓦然爆发出一声大喊:“我要杀了你!”
  奇怪,那腾用来宣告的时间足够他杀掉我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次了。我好心地慷慨了一把:“我的‘猫耳朵’在枕头下面。如果你手头一时没有消音器,可以用它。”
  身後有一会儿没有动静,渐渐传来一阵异样的轻微响动。
  我停下正在调制的鸡尾酒,回身,诧异地望向那腾正泽。此刻,这个手上人命百十条,使刀开枪如同吃饭喝水的家夥,一身和服凌乱不堪,正抱著自己的膝盖,低头缩在榻榻米一角,像一颗萎蔫在秋风中的包心菜。
  “我、我……我要……”
  看来免费服务是没有指望了。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替他整理衣裳,然後将手按上他的肩,以免他说出一些会令他自己在事後觉得懊恼羞耻的话来。
  好一会,这家夥总算平静下来。
  我心下无奈又莞尔:“那腾。”
  从细碎的短发下才传来几不可闻的回应:“……干麽?”
  “我饿了。”



11 相拥


  【那个混蛋竟然敢差遣你!
  ……
  他之前禁食那麽久,粥比较合适。鱼和豆腐也行,得做得清淡点。肉不好。蔬菜当然也要,不过得是容易消化的叶类。
  你盯著锅子下方蓝幽幽的火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回到客厅。
  简业坐在窗子边的角落里,指间夹著一支快要燃尽的烟,侧头望著外面的天空,不知在想什麽。听到你进来,只是看了你一下,便又把目光移了回去。
  你取下他手里的烟,拧灭。你搜了他的口袋和卧室,拿走剩下的大半包,连带烟灰缸和酒杯,几瓶你去卖场时刚刚带回来的、尚未开过的酒,统统搜刮走,一起扔进垃圾桶。
  简业惊讶地目送你离开客厅。
  你当然明白他摆出这幅样子是什麽意思──搭档之间按惯例不可干涉对方的私事,除非影响到了任务。
  可你们现在不再是“云雀”了。他是你的……俘虏。
  对,之前的帐还没有算完呢。他现在全权由你支配。
  所以你问心无愧。】
  
  那腾居然没有叫外卖,他自己做了饭。
  我抱臂倚在墙边,呆呆地看著他布好碗筷和佐料,端上一个汤,然後是两盘装好的菜蔬,最後是两碗粥。
  那腾板著脸坐下来,硬邦邦地崩出两个字:“吃饭。”
  他的语气很有主人招待客人的气势,更有一肚子闷气无处去、巴不得你惹上门的味道。我没有兴趣吃眼前亏,乖乖走过去坐下来。何况,桌子上面的食物看上去还不错,不试试可惜了。味道不对再抗议也来得及,那腾做不出来硬塞的事。
  盘子中间一排三样菜,绿的西兰花、白的针菇和黄的笋尖,泾渭分明,各自堆成小垛。西红柿切的外边的那圈果肉,铺在左侧。鹌鹑蛋一律对剖,躺在右边。还有一把小巧玲珑的鲜菇,和鹌鹑蛋滚在一起。
  西式?
  粥是白粥,撒了把杞子,白里几点橘红,卖相挺好。尝一口,没有加糖。
  ……中式?
  汤是蒸鱼汤。七星斑的下颚切块,豆腐丝,红萝卜丝,海带丝,葱沫。清鲜宜人。
  地道的日式。
  算了,管它什麽式的。味道很好就够了。真是不可思议。我知道那腾会料理食物,以前为了接近目标,他曾经暂时兼职过厨师之类的。但是我不知道他擅长到这种地步。
  “我还要。”
  那腾眼皮都不抬一下:“不可以。”
  我悻悻。忘记了。之前那麽多天没有进食,现在刚刚恢复,只能少吃一点。
  那腾起身去厨房盛粥,他被我连累喝这个,当然还没有饱。
  我飞快地偷来他盘子里剩下的两个鲜菇,而後心满意足地回卧室睡觉。
  
  【晚餐的後半顿,你对面的桌子是空的。
  收拾东西,冲了个澡,吹干头发,你有点儿不知所措。
  接下来干什麽呢?
  ──看电视?玩电脑?听音乐?
  你起身走进空著的卧室。
  还是睡觉吧。
  可是一拉开壁橱,你愣住了。里面空荡荡的,什麽都没有。
  也是,简业本来就打算拿这套房子当墓地。
  昨天晚上你守著他,後来挤在他身边挨了一夜。只是今天,恐怕不能那样了。
  你穿戴整齐,准备去买被褥。
  出去之前,你走到简业的卧室前。
  里面悄无声息,灯也已经熄了。
  你没有敲门,只是站在外面轻轻说了声。
  “我去买一副被褥。”
  “……嗯。”
  过了一小会,里面转来一声鼻音,听起来困意浓浓,还有点抱怨。随之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翻身响动。
  你可不是故意吵他。你们这种人都是警觉过头了的,不打声招呼,很容易引起误会。
  不过,能搅扰了简业的好梦,你还是有一点快意的。】
  
  吃完饭洗洗睡觉,其实对身体很好。既有利於营养吸收,也有利於安稳入眠。然而,虽然晚餐美味宜人,这一晚我却没有能一觉睡到天亮。
  宁静的房间里,我猛然醒来。有什麽不对,似乎少了什麽……
  这是长期以来养成的本能。
  那腾呢?
  怎麽没有听到他回来?
  楼下不远就有便利店,被褥虽然品种不多,想来总是有的,那腾也不是挑剔这个的人。但是,从他出去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左右了。
  在大脑细细想清楚这件事之前, 身体已然行动起来。套上外裤,摸枪,上刀,夜视镜一戴,推上头顶,拿一顶休闲帽罩住,我抓了件外套便出了门。
  电梯里空无一人,我只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表情漠然、眼神清明的年轻男子。值班室里,管理员大叔端著咖啡,躲在报纸後,脑袋一点又一点,正打著瞌睡。
  走出大楼,我裹拢了外衣。早樱开始开放的季节,夜风依旧寒峭。街上偶尔能看到几个行色匆匆的晚归之人,带著满身的疲惫,或者还有酒气。
  我站在公寓大楼的台阶上,打了一个寒颤,借机留心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而後裹紧外套,缩起身子,低头匆匆朝便利店走去。
  ──就像一个烟瘾发作了的夜猫子那样。
  我一边走,一边留心记忆周围的地势和行人,以及有路边的几辆车子停放的位子,一边飞快地分析著那腾有可能遇到的麻烦。
  等等……
  前面,路边绿地里,树下的长椅上,坐著一个人,身边还放著一个呈长方体的包装袋。
  我诧异地止住脚步。
  “那腾?”
  那个人抬起头来。虽然他脸色苍白,围巾又挡住了大半边脸,却不妨碍我把他认出来。
  “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麽?!”
  
  【简业吼得真凶。你只不过心情不好,坐椅子上发一会呆而已。
  你跟在简业後面往回走,心里面全是不满。
  乘电梯,开门,进屋。
  简业去睡觉了。
  ──既然他吼你吼得那麽凶,你为什麽却一下子不那麽不开心了,还要一声不吭地、乖乖地跟他回来呢?
  因为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你生气了。因为你生气了,所以你决定去简业的房间抢他的被子。
  ……为什麽?
  因为简业的被子肯定已经是热乎乎的了。至於你手里拎的,从生产线上下来不久,沾满了加工过程中的化工用剂,还被无数陌生的手碰过,又脏又冷,不洗不晒怎麽能盖?
  你对自己点点头,脱掉外套,洗了个热水脸,拉开了简业的卧室门。
  简业坐起身,从黑暗中意外地看了你一眼,但却没有阻止你。
  你走进去,几乎是跳一般,钻进了被窝里。
  简业躺了回去。
  你从简业那里抢过一个枕头──他习惯用两个──把自己的毛衣卷起来,给他垫回去。然後你躺了下来。
  起先你心满意足地享受温暖的感觉。刚才在外面,你冻坏了。你几乎不相信,一个小时前的自己,竟然有那麽傻。
  可是渐渐地,你感到不对劲。
  ……嗯?
  是简业。
  他一直醒著。
  他的神智和身体都保持著适当的紧张度,既最大限度地节省了体力,又因为足够警觉而能对突发情况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一切就像你们被训练的那样。
  你忽然明白过来,心里一阵悲哀。他把做爱当作受刑和酒精,而眼下的情况,他显然以为你又来讨债了。
  你当然没有想做什麽。然而身为受害人,你也不愿意向他示好。所以你硬邦邦地开口:“今晚先放过你。”
  简业睁开眼,侧过头来看了一下你。有一瞬间你以为他会开口和你说些什麽,不过他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翻过去,略蜷了身,又合上了眼。
  一分锺後,他睡著了。
  你瞧著他的模样,心中愤懑不已。在想清楚自己做了什麽之前,你已经狠狠搂过了他的腰身。
  手臂间的身子几乎不可察觉地僵硬了一下,立即放松下来。可是,即使那僵硬不到一秒锺,却也已经足以令你意识到你干了什麽蠢事:
  ──简业相信你所说的,而你毁了这一切。
  简业经过的训练令他对受刑和死亡没有恐惧。以他对身体和肌肉的控制能力,僵硬这种反应并不会出现。你突如其来的动作之所以令他有短暂的反常,只不过是他因为信赖你而猝不及防。
  “我才不稀罕碰你!”
  没有回答。
  “谁让你把被子都卷过去了!”你绝不承认这话是在诬陷人。
  依旧没有回答。
  “借我抱抱也不行吗?!”──噢,瞧你说的什麽话。
  还是没有回答。
  你的口不择言和简业持续的沈默令你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境地。偏偏你舍不得放开这个人。手臂间、胸膛前,都是他的肌体结实温热的触感,你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拥抱得更紧,甚至把腿也缠了上去。
  在这个世上,你所拥有的,也不过这麽一点点温暖了。
  不知过了多久,简业似乎叹了口气,而後他把你扯开一些,翻过身来,抱住了你。
  到这一刻,你终於可以承认你的恐惧:
  ──为什麽简业对你、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
  而你,却刚刚相反……】


12 尝试


  在寒峭的初春的夜晚,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年轻男人躺在一个被窝里,彼此紧紧拥抱,而且,这个男人还在哭──当然,那腾死也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
  确切而言,很陌生。
  太陌生了。
  能够在伽罗的训练中生存下来的人,都有一样共性:擅长压制自己的情绪。所以,以前那个我,才会是那样的结局吧。
  “那腾,你几岁了?”
  “二、二十二、嗝儿……再三、三个月,二十、嗝儿……二十三。”
  我无语。记忆里,我根本找不出自己掉眼泪的时候。
  “你、嗝儿……你呢?”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最终我选择了这具身体的年龄。
  “二十一,零四个月。”
  “比我、嗝儿……我小……”
  “……我们做爱吧?”
  “──呵?!”
  那腾被吓到了。而因为惊吓,他的抽噎忽然好了。
  “我不知道普通人之间的上床是怎麽样的。我是说那种……夫妻、恋人之间的,或者**那样的……总之和金钱无关,不是刑讯,也不是手段。只是为了愉悦……你知道吗?”
  “……知道。”
  “……哦。”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麽感觉。羡慕麽?也许吧。不过,既然那腾知道,是不是意味著,让他和我去尝试那种做爱,这个请求本身,就已经太冒昧了?
  然而还没有等我把这个问题想清楚,那腾蓦然弹起身来,盯著我,宣布:“好的。不过要让我来。”
  我望著他的眼睛,有些恍惚:“什麽?”
  那腾把手往我枕头两边一撑,俯低身子:“我说好的。但是我要做进入的那一方。”
  进入?那会很麻烦。我有点无奈:“一定要那样吗?”
  那腾的眼睛眨也不眨,回答得斩钉截铁:“是的。”
  好吧。我从他身下滑开,溜到地上,起身去盥洗室。
  “……喂?”
  “还有什麽事?”
  “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灌一下肠。”
  “……真的可以吗?其实……我……不太在行……”
  “没关系。”
  
  【你的确很不在行。
  在简业从盥洗室出来之前,你竭力回想了一番他对你做过的那些。然而,一旦开始亲吻彼此、抚摸彼此,你很快失去了控制。
  ……
  ……
  不到十五分锺後。
  你从背後搂著简业,惭愧无比。即使除了和子,还有之前简业……你并无这方面的经验,你也明白,光顾自己享受是极为恶劣的。
  你决定补偿简业。
  你的手指已经被证明对简业毫无魅力。那麽……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4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