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呼吸 by 曲水老师【完结】(29)

2019-04-26  作者|标签:


  “你们……”我瞪着眼找不出话来,“你们怎么知道……”
  “我叫人去调的机场录像。”何局长一弹我脑门儿,“你看你那贼眉鼠眼的样儿!”
  
  大舅舅带着我在机场待了大半天,补办好手续,改在下午直飞崖北。我觉得要不是在公共场合,大舅舅能立马脱了皮鞋抽我。
  “你这样根本就不尊重我。”我跟他僵持着坐在候机厅里,我的身份证房产证现金存折信用卡全被他藏起来了,登机已成定局,我浑身不自在。
  “你为什么那么想留在凫州?”大舅舅转过脸来看我,“崖北才是你的家。”
  我恨恨瞪他一眼,不吱声儿了。
  “怎么,难不成是你在凫州有姑娘了?”大舅舅难得和颜悦色了一次。
  “有个屁的姑娘。”我拧眉转向一边。
  “那……”大舅舅想了想,语气又软了几分,“要是真有,而且对方也有那个意思……我也能想法儿把她调到崖北来。”说完还补充一句,“这事儿你该早跟我说。”
  我又瞪他一眼,彻底不吭声儿了。
  大舅舅还在一边若有所思:“也是,你也是这个年龄了。”说着眼神儿里悄悄激动了一下,“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男的,我悄末声儿地把这俩字给咽了下去。
  “你说说。”大舅舅碰了我一下。
  “看着漂亮的。”我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废话,你还能找一个歪瓜裂枣的?”
  “那就聪明的,学历高,最好是个海归博士什么的,穿刺的时候摸起神经来不费劲儿……”我越说声音越低,心里凉凉的,突然觉得自己没意思透了。
  是嘛,其实留在凫州有什么好呢?我觉得我就快被我自己给憋屈死了。
  “德行,就你还找海归博士呢。”大舅舅在喉咙里笑了笑,顺手碰碰我,“诶你看那边儿那个姑娘不错。”
  我抬头看看,嗤了一声:“还姑娘呢,你看她那一脸的妆浓得,配你还差不多。”我被大舅舅逗得心里稍微轻快了一些,无目的地在候机区扫视了一圈,瞄见一个跟白椴身形相仿的,轻笑着跟大舅舅开玩笑:“诶你看那个,我就喜欢那一型儿的。”
  大舅舅跟着我看:“眼光不错,挺漂亮啊,就是个子高了点儿。”
  我听着这话不由心里瘮了一下,下意识地又朝那边看去。对面那人鼻梁□,眼神和煦,头上有一团柔软的短发覆额;我整颗心不由又抖起来了。
  “诶,那不是……”我张张嘴,慌慌张张地笑了起来,“那是我一熟人……怎么,怎么在这儿遇上了……?”我没等大舅舅搭腔,鬼使神差地就站起来了。我对着对面吼了一嗓子,声音像是很大,又像是很小;从头到尾我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白椴!”
  他一下子就回头了,整个人都像是震了一下。我觉得这时候要是有人拍电影,那镜头肯定跟玩具火车似地绕着我们俩一个劲儿旋转,旁边有音乐可劲儿地煽情,让人看了就特想哭。
  我觉得我也特想哭。
  “你,你这是去哪儿呢?”我几步冲上去想拉他,用力过猛,把他整个手掌都给握住了。
  “非子。”他叫了我一声,整个人别扭起来,“那么巧啊。”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低声问他。
  “没干什么,”他低眉看地,“我跟我爸闹崩了,离家出走来着。”
  “怎么回事儿?”
  “理念不合。”他硬邦邦地甩出一句。
  “理念不合你去崖北?”我被他逗乐了。
  “笑什么笑,我工作没了。”他认真看我,“我把讲师给辞了。”
  “那你上哪儿?”我问他。
  “崖北洲邦医院,”他梗着脖子,“说是那儿缺一个麻醉师。”
  我不由去摸摸他额角:“袁莉说你把脑门儿给磕了,还真磕坏了?”
  “你才磕坏了,民营医院赚钱多”他哼哼着格开我的手,四下去找候机座位。
  “这边儿有位子,念非你叫你朋友坐过来。”大舅舅朝我招了招手。
  “那是谁?”白椴看我一眼。
  “我大舅,这次就是他帮我办的取保候审。”我拉着他过去,“其实这次用不着你爸出面……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这么跟你爸闹不值当。”
  “谁为了你跟我爸闹了,”白椴边走边剜我,走到大舅舅面前倒是认认真真招呼了一声叔叔好,坐下就跟大舅舅两个人客套开了。
  一刻钟后舱门开启,从凫州到崖北的航班正式开始登机。我抬眼看着头顶上闪闪发亮的“凫州-崖北”四个大字,十多个小时来第一次比大舅舅还急切地迈向了登机口。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庆祝一下小白私奔,附上恩爱图:)
绯绯还给小白戴了个婚戒,弄得这两人好圣洁的感觉……


  22
  大舅舅下了飞机就打开手机统筹部署,跟心腹们联合装出一副海外归来的架势,拖着我的一个大箱子从国际航班那一块儿往外面走。我拎着一个小提箱跟白椴在大厅另一头看热闹,见一群中年人围上去又是握手又是拍肩的,笑语晏晏,好不热闹。
  “你一会儿去哪儿?”我回头帮白椴拖行李;他的行李不多,一个大箱子拖完了事。
  “找家宾馆住。”他看看我,“医院那边儿还没定,也没宿舍。”
  我心里柔软了一下,伸手就去拉他:“等你在医院落了脚,单位分的宿舍也别住,又小又不安全。回头我叫我大舅舅在二医院附近寻一套小户型,你住我那儿。”
  他立刻白我一眼,可也没说什么,那小眼神儿勾得我心里痒痒的。
  “你家里人不得让你住家里么。”半晌他搪塞了一句。
  “我们家离二医院远。”我傻乐,拖着白椴的行李就出大厅拦出租去了。我抓着白椴的手上车,给司机报了个印象中的本地宾馆名字,习惯性地把大舅舅那个荷塘花园给忽略了。
  坐在车上时我一直扣着白椴的手,从指尖摩挲到掌心,感觉异常久违。
  “想我吧?”我侧首轻轻问他。
  不想。他慢慢转过来,用柔软的口型给我做了这么个答案。
  “你瞎说。”我捏他一下,不想你能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
  
  到了宾馆开了房,我理所当然地跟着白椴上了楼;开了灯感叹:“诶这儿条件还不错。”说完坐床上蹦了两下,“嘿你看这床。”
  白椴把箱子拖到角落里,走过来就踢我:“这床怎么了这床,你今儿晚上还睡这儿?”
  “我今儿晚上怎么不睡这儿?”我抬头装傻。
  白椴抿着嘴看我,脸上的红潮一点一点泛起来:“这是普间,你要睡上隔壁重新开房去。”
  “行,那我先帮你把这床给暖了。”我嘿嘿乐着脱鞋撩被子。
  他白我一眼转身去开箱子找睡衣;我轻手轻脚下了地,走到他身后一把把他给搂怀里了。
  白椴没动,两只手搭上我的胳膊,像是叹了一声儿:“非子……”
  “嗯。”我把口鼻都埋进他颈窝里,声音显得有点儿闷,“白椴,你他妈是妖精变的吧,你快折腾死我了。”
  “你才是妖精变的呢。”他慢慢低头,下巴在我头发上轻轻蹭了一下。
  “我现在觉得,幸亏我比你小,精气神儿比你好,要不我肯定没劲儿陪你折腾了。”我细细碎碎地吻他脖子,“刚刚在机场我就在想,要是你晚出现一会儿,我肯定移情别恋了,我肯定不喜欢你了。喜欢一个人太他妈耗神了,白椴,你累死我了。”
  “还累么?”他抬手用五指插入我头发茬子。
  “累,我这人就是天生的劳碌命。”我低头咬他的颈窝,右手下滑伸进他腰间。他被我的手凉了一下,稍微有点瑟缩;我手扶在他腰上不动,继续沿着他的颈项吻他。他稍微侧了侧首,终于和我的嘴唇对上。
  我觉得那是一个感情的爆发点,在那之前我跟他都在压制,过了那一点之后就跟干柴烈火似地噼里啪啦乱烧起来了。我们俩对彼此的身体都不陌生,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最大程度地取悦对方。我把白椴的身体转了过来,一手托住他后脑勺,一手搭在他腰上,唇舌之间不断地厮杀掠夺。他呼吸有点儿乱,手在我背上抓挠着,想争取更大程度的快感。我一勾手就把他打横了抱起来,保持着接吻的姿势,双双扑倒在一边的床上。
  没想到白椴兀地惨叫一声,气氛陡转。
  “怎么了?”我撑起上半身看他,气息还有点儿没调整过来。
  他摇摇晃晃坐起来,一只手攀住我:“我背上有伤。”
  “怎么回事儿?”我狐疑地去撩他衣服,刚一撩起来就看到他背上有大面积的皮肉伤,新的旧的,皮带抽的棍子打的,甚至比我在看守所里挨的那顿暴打还严重。有的地方还在流组织液,跟最里层的衣服凝结在一起,随着我掀开的动作而猛地带起一小块皮肉。白椴嘴角稍微抽动了一下:“行了别看了。”
  “这是……你爸打的?!”我有点儿毛了。
  “诶,他也是气,气过了就好了。”白椴自己去扯衣服,“看着严重,包扎一下就好了。本来都快好了的,今儿临走前他知道我把工作给辞了又抽了我一顿,就没来得及。”
  “这不成。”我眉头一皱,也许是职业习惯,见不得没处理过的伤口。我站起来揉揉他头发:“你等会儿,我下去找家药房买点儿碘酒绷带什么的上来。”
  白椴楞了一下:“……这会儿?”
  “啊,这会儿。”我随口应道,忽而明白了他话里的那层意思,不由一乐,挺煽情地掐了把他的乳首,在他鼻子尖上亲了一下,“你等会儿,我动作挺快的,脱干净了等我啊。”
  “你他妈瞎说什么呢?”白椴恼羞成怒,抓起枕头就给我扔过来了。
  我嘿嘿笑着跑下楼去买了药上来,白椴还挺正经地赤着膊拿着遥控器看电视。我一进门顺手就把电视给关了,踢掉鞋子爬上床:“过来,让夏医生给你包扎。”
  这回白椴倒没有不好意思,挺听话地就背过去让我折腾了。白椴的背上沟痕交错,触目惊心;我有些不忍,手上的动作放轻缓了点儿:“你爸也真下得了手。”
  白椴低声失笑:“嗐,我还不是就被打大的,上高中了还跪搓衣板呢。”
  我停了停,慢慢贴近他,沉沉问道:“……那个时侯,你爸打你了么?”
  他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什么时候啊?”
  “你别跟我装啊,就是那时候,我们刚刚从云南回来。”我鼻头不由有点儿酸,“那时候你他妈一句话不留就走了,去了连个信儿也没有,回来了还跟我玩儿正经,忒混蛋。”
  “……那你还跟我折腾。”他低低地呢喃了一句。
  “我贱,我乐意。”我低头咬了咬绷带一头,撕成两条绕过他身体打结,顺势就把他圈在怀里,“知道钱庄账簿被人做了手脚那会儿我就明白了,肯定是你跟家里头闹的。你出国那会儿我心里头就留着个念想,心说你到底还是记挂我,要不然你爸不至于帮我帮到这个地步;当时我就盼着你回来了就好了,你要是回来了我肯定一门儿心思地含糊你,缠着你哪儿也不让你去。谁叫你回来不认人了,你说你要是早,早……”
  我一路跟他瞎扯,终于还是有点儿伤感地扯不下去了。
  “行了。”他自己拨弄了两下绷带结,轻轻靠在我怀里,突然就叹了口气,“非子,你这就不走了吧?”
  “我会上哪儿啊,只要是跟你在一块儿,我哪儿都成。”我蹭蹭他,“你要是想留在崖北,我就安心在这儿定下来;你要是想回凫州,我一句话不说就往回走。”我顿了顿,侧首正对上他的眼神,“倒是你跟你爸,没事儿吧?”
  他别了别脑袋:“我跟我爸……就那样了。我上高中那会儿他就知道我这性向,这么多年吵来吵去都是为这个。这次你不是被刑拘了么,我那会儿又不知道你大舅的背景,一个人在这边瞎急,觉得这事儿能捞你出来的只有我爸。我是想了挺久才跟他开口的,谁知道他还是一点就炸。”他无意识地玩儿着我的手,“其实这次也就是个总爆发,我爸是见不得我这样的,我要是真走了……他说不定还高兴些。”
  我按住他头发:“瞎说,你爸就是喜欢你才这么大反应。”我慢慢围拢他,“这事儿急不得,你到底是他儿子,他总会慢慢儿绕过这个弯的。”
  “诶。”白椴皱皱眉,叹了一声。
  我凑过去轻轻在他唇角边上亲了一下,白椴隐隐察觉到了我的动向,有点儿欲拒还迎地往后躲。我大力扯他过来,一只手顺势而下滑进他裤头,另一只手把他摁在旁边的枕头上。白椴这时候的眼神儿有些煽情,一只手攀着我的胳膊,悄悄下滑到腰的地方。
  我常觉得白椴在床上就是个十足的妖精,颇能勾起人的另一种冲动。白椴住和平小区那会儿常常拿脚踹我说我上了床就不要命,但问题是他有那种让人不要命的资质。我平时再怎么把白椴捧在手心儿里心疼,可一到了这种时候却充满了摧毁他的冲动;情到浓时白椴极少**出声,至多只是不停地颤抖喘息,十指在我背上狠狠掐出鲜红的指印。他那时候的表情总像是很痛苦又酣畅,眼神迷离又荡漾,常常让我发癫,恨不得就那么毁了他。
  白椴的背上有伤不能受力,那天是他放松了肌肉跨坐在我身上。我们难得用这种姿势,又是太久没有亲昵,彼此都有点儿手忙脚乱;折腾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凌晨几点。他俯下身来亲吻我,我不由有些忘情,抚摸他柔软的额发:“白椴,你说你喜欢我么?”
  “喜欢。”
  “真喜欢?”
  “一直喜欢。”
  


  23
  昨天下了飞机我就一直没开机,这会儿手机开一打开就是五十多个未接来电短信提示,看得人心惊胆战。
  白椴一怔了一下,似乎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那他现在……”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整个人都精神利索了,四处转悠着去找昨儿晚上被我随手乱扔了一地的衣服裤子。我胡乱套着衣服,到说不上心里头有多后悔,就是慌张。我从白椴的衣服地底下拽出我的长裤,边套边跟白椴解释,“他本来叫我直接回他家等他来着。”我一摸裤兜,眉毛不由自主地就蹙起来了,“他家门钥匙还在我这儿呢。”
  白椴也愣了:“你这人还真是……啊?”
  我继续找袜子:“没辙,我这会儿回去负荆请罪。”
  “你别慌,别慌。”白椴跟着坐了起来,“你等会儿我跟你一起过去,一会儿见了你大舅舅就说昨儿我们俩下了飞机一高兴就喝酒去了,你喝高了我把你架回宾馆的。”
  “行,还是你聪明。”我抱住他响亮地亲了一下,他不由推我一下,瞪我一眼自己上厕所里收拾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默默排练了一下说辞,拿起手机给大舅打电话。接通后等待了不到三秒那边就有了声音。
  “大舅。”我底气不足地招呼了一声。
  “是夏念非么?”手机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一愣:“你是谁,夏岩呢?”
  “我是赵远琦,夏书记的秘书。”那人说道,“夏书记这会儿正开会,他叫我帮忙接您的电话。请问您这会儿在哪儿?”
  我脑袋一木,急急忙忙看了看宾馆床头的便笺纸:“北云宾馆,怎么了?”
  赵远琦在那边停了一下,像是跟旁边的人交待了了几句,又跟我开了口:“您等会儿,我这就安排车来北云宾馆接您,再等二十分钟好么?”
  “诶,不,不用……”我下意识地制止他。
  “没关系,我们会很快到的。”他笑了一下,“您就在原地等好么?我们马上就出发。夏书记的手机一直开着,您有事儿就打他的电话联系。”
  我愣了一会儿,那边已经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我皱了皱眉,几下穿好外套,起身去提我的小提箱。
  
  赵远琦在二十分钟内准时到达,这时间刚刚够我慌慌张张地跟白椴交待完事情状况,收拾好仪容提着行李下到大堂。情势变更,我叫白椴就留在宾馆房间里,得空短信联系。
  赵远琦来时开着大舅舅那辆极普通的帕萨特,车牌号码却是大刺刺的两位数。我远远地看见那辆低调又张扬的公车在北云宾馆门口停下,一个颀长柔软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三十多岁的年纪,肤白精致,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精明的味道。
  “您就是夏念非吧?”他直接朝我走过来,“跟书记长得真像。”
  “你好。”我有点儿紧张地点点头。
  赵远琦礼貌地点了点头,笑容十分和煦;他声音低了低,“书记在车上等着您呢,他这会儿脾气不大好,快些去。”
  我依言往车上看去,见副驾上果然还坐着个人,依稀就是大舅舅。
  我没想到他也跟着来了,心里不由有点儿怵。我在原地踟蹰了一阵儿,心一横,快步走过去,倚着车门扯出一个笑容:“……大舅。”
  “死哪儿去了?”他冷哼一声,没拿正眼看我。
  “昨儿下了飞机我就跟我朋友喝酒去了,这不喝高了就忘了事儿……”我假笑着,“我那朋友你也认识,就是白椴,我他乡遇故知,这不是高兴么。我昨天是真醉了,要不我肯定乖乖地回去……”
  大舅舅眉毛一挑一挑地,蹦不出词儿来训我。
  “那……”我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昨儿晚上睡的哪儿?”
  “你管我睡在哪儿?”大舅舅暴躁地低吼了一声,往宾馆门口看了一眼,“把远琦叫过来上车。”
  我回头看了一眼,赵远琦已经会意地朝这边走过来了。他走到驾驶窗跟前停下:“书记您把钥匙拔下来给我一下。”
  “你要钥匙干什么?”大舅舅瞥他一眼。
  “开后备箱放行李。”赵远琦指了指我的手提箱。
  “嗯。”大舅舅伸手拔了钥匙递过去,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下,“要帮忙么?”
  “没事儿,您就在车上坐着。”赵远琦摆摆手,自己上车后面帮我放行李去了。
  赵远琦开车,熟门熟路地把我送回荷塘花园。大舅舅押着我上楼,回屋里找了备用钥匙给我,又用眼神狠狠谴责我一通,这才准备下楼。
  “二医院那边要三月份才报到,这段时间你就住我这儿,安生点儿,别又给我惹事。”大舅舅手搭着门把手教训我。
  “我知道,昨天这事儿就是个意外。”我恬着脸解释,“那外公那边怎么办?”
  “那边倒好说,就是时间上拖一拖。”大舅舅满不在乎地构思着,“我先跟老宅那边说你这学期开始就要回崖北来当交换生,三月份报到,你二十八号那天假装从凫州飞回来。崖北那么大,你别一天到晚上街乱晃让老爷子看到你就成。”
  “也行。”
  大舅舅看了赵远琦一眼:“对了远琦,你把你手机号给念非一下。”说完回神看我,“远琦是我秘书,你在崖北有什么事儿要找我找不到的时候就找他。”
  赵远琦依言一笑,摸了张名片递给我。
  “行,你忙你的。”我收好名片冲大舅舅点点头。
  大舅舅又挑挑眉,没说什么,带着赵远琦下楼去了。
  大舅舅下楼后我鬼使神差地晃悠到阳台上去看了看风景,远远地望见大舅舅跟赵远琦并肩往地下车库的入口走去。他们俩边走边交谈,大舅舅一如既往地板着脸,旁边的人倒是有几分和风细雨。这两人快要走到车库入口的时候,我看到大舅舅突然抬起手在赵远琦的耳朵边上触摸了一下,从后耳廓一直到颈项根部,很是**地停留了一阵子;而赵远琦像是笑了笑,抓了抓大舅舅的手。
  我心里像是咯噔了一下,猛烈地抽了一抽。
  而那两人继续带着隐隐笑意,消失在车库里了。
  
  大舅舅给我在崖北二医院联系的导师叫陆子溱,一个牛逼哄哄的外科主任,名头跟肖雁平当年的导师一样在整个医学界掷地有声。陆子溱的名字我本科时常常在CNKI上见到,印象中毕业论文里还照抄了好长一段;我曾经暗自揣测陆教授翻看我论文成果时的面部表情,想必是相当狰狞。
  我到崖北没几天后肖雁平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不出是怎样的语气,总感觉正经了许多。他问我新的导师是谁,我说是陆子溱;肖雁平又隔了挺久才回一句:行啊那挺好,挺有出息。
  最后肖雁平说,好好儿学习,别给咱凫大医学院丢脸。
  我说好。
  余下的日子里我跟白椴在一起的时间多一点儿。白椴去的洲邦在崖北算不上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大医院,他刚去就是副主任,职位排得高,月薪也比在凫大附院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洲邦毕竟是家民营医院,比起凫大附属来里里外外都透着不体面;这一点白椴不怎么提,但我总觉得他算是屈就了。
  洲邦医院科室构造简陋得令人发指,主任当科员用,白椴一去就算是中流砥柱,站台站得脚肿。他没工夫跟我折腾崖北房地产信息,报了到就直接住进洲邦安排的职工宿舍里;麻醉科副主任住一间带厕所阳台的小单间儿,三餐都跟着小护士们挤食堂。我在大舅舅家闲着没事儿,隔三差五地拎着吃食过去看他,寻思着他屋里还能添置点儿什么东西;有时候我会看着白椴从洲邦蹬着一辆不知从哪儿借来的破自行车回宿舍,车龙头上还一摇一晃地挂着两盒盒饭,一种又心酸又温暖的感觉不由一寸一寸爬上心头。
  我一边布菜就一边跟他说,你学历跟技术都摆在那儿,要不回头我跟我大舅说一下,让他想个办法把你调进公立医院,条件环境发展机遇什么的都要好一些。
  白椴眼睛眨也不眨,说不用嘛,我挺好的真的,你看我现在还是副主任。
  我说白椴你别自己骗自己啊,你千里迢迢跑到崖北来就为当这个民营医院副主任?
  “民营医院怎么了,你告诉你你别瞧不起民营医院。”他剜我一眼,“你别以为我傻,你以为我干嘛放着那么多医院不去偏要去洲邦啊,你就看好吧,洲邦不出十年就得飞起来。”
  “行行行,你有远见。”我笑话他,“那还有个事儿。我打算在崖北买房子,你哪天得空一块儿跟我看看去,我得给你选个五星级的。”
  “我就住这儿挺好的,你没必要给我买。”白椴摇摇头,“再说用你的钱买也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了,我看就挺合适。”我一把搂住他,“再说你不远万里嫁过来容易么,我怎么着也不能这么委屈你啊。”
  “谁不远万里嫁过来了?”白椴边瞪边推,“你他妈一天到晚就知道臭美。”
  “行行我臭美。”我死缠烂打地贴着他,“我好多年没臭美过了您就让我臭美这一回行不?”我说着说着就有点感慨,“诶,你说,我们这都……多少年了啊。”
  “嗯。”白椴深深看我一眼。
  “你说咱们就这么定了吧,啊?”佳人在怀,我不禁有点儿天真地问他,“咱不折腾了,就留在这儿养老,哪儿也不再去了。”
  “以前我躲着你是怕我爸翻旧账。”白椴低声儿跟我念叨,“现在,郭一臣也死了……”
  我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个,全身都僵了一僵。
  “你当年那档子事儿也算是彻底清了……你背后还有你大舅,我爸就是想怎么样也没办法,再绝的事儿他也做不出来。”他把头往另一边侧了侧,“我就是这么想,才敢一个人跑出来。”
  我张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把怀里的人紧了紧。
  “……你他妈也说句话啊?”白椴等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回头看看我。
  “没,我没事儿。”我把心里那阵悲伤往深处压了压,闭上眼睛亲亲他,“你在这儿就好了。”


  24
  崖北的春天来得比凫州稍微晚一些;崖北各大楼盘前院的迎春花刚刚才打了几个寂寞的花骨朵,唐睿就打电话来汇报说凫州琵琶河畔的桃柳已经妖娆得繁盛了。
  “挺好,这时候就适合去爬爬山晒晒太阳,桃花树下摆一圈儿麻将,斗斗地主,打个干瞪眼儿什么的……”我跟他聊,“上次你带来的那个老高猜牌猜得忒准。”
  “你要是真想跟老高斗地主就该回来啊。”唐睿笑我,“不过我猜你也不想回来,你现在滋润了吧,美得冒泡儿了吧。”
  “你瞎说你。”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你才美得冒泡呢,我都知道了,最近凫州经济台的法制在线正找你当特约嘉宾呢,我还专门上网看了视频,看你那小样儿得瑟的。还年度最佳代理人,我呸,你自个儿说你又黑了人家多少钱吧?”
  唐睿在电话那边嘿嘿一阵傻乐,倒也没瞒我,又扯了两个司法系统丑闻出来。聊到这一茬,我突然就又阴郁了起来:“诶,唐睿,上次郭一臣的事儿,有消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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